27 生辰帖 況且小姐與荇之公子女才郎貌,……

林葳蕤說完這話, 便一動不動地仰頭盯着林郁青看,雙眼亮晶晶的像只小狗,雙手緊攀他的脖頸。

林郁青唇線唇線微抿, 将人抱了起來。

她整個人輕飄飄的,用不着多少力氣。

馬車早就候在外面, 林郁青在車夫驚詫的目光中,抱着人進了車廂內。

林葳蕤指頭戳了戳他瘦而有勁的手臂,心滿意足道:“嗯,長大了。”

她不過是酒後亂說話,林郁青卻生出幾分不自在:“小姐切莫胡言。”

“我哪裏胡言了?”林葳蕤不樂意, 嘴巴微微向上噘, 不服輸道, “人本來就是都要長大的呀, 我也是一樣,爹成日都在我耳邊唠叨,說再過兩個月就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快到成親的年紀,難道還不算大嗎?”

她說完這話,便覺得林郁青身上瞬間多了幾分冷意。

林葳蕤盯着他看了會兒:“你不高興?”

“沒有。”

可林葳蕤分明就是覺得他不高興, 她不甚清明的眸子睜大了幾分, 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人看。

馬車啓動,林葳蕤原本是跪坐在軟墊上的,一個不穩便摔入了他懷中。

林郁青忙伸手将人攬住,林葳蕤卻不大在乎,繼續盯着他看,鼻尖幾乎快要抵上他白皙的臉頰:“真的沒有生氣嗎?”

少女醉酒後的肌膚白裏透紅,目光迷離, 身上還帶着淡淡的酒氣,無意間便引得人禁不住要去采撷。

林郁青喉頭動了動,正當他要說些什麽時,她突然俯身過來,他忙側開頭。

柔軟的發絲擦過林郁青的臉頰,過了許久才感覺她埋在自己肩頭,呼吸均勻起伏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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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他籲出一口氣,不知慶幸抑或遺憾。

————

次日辰時,第一縷陽光穿窗而入時,林葳蕤已經在書堂內坐好。

酒雖醉人,好在睡了一宿醒來時并未有甚不适,只是林葳蕤起床時發現自己右耳那枚梅花瓣耳墜不知到哪去了。

許是昨日騎馬時弄丢的,她匆匆趕着來上學,并未多找。

在她離府之前,林郁青已趁着天色未亮,府中其他人還沒起床,悄無聲息地出去了一趟。

魚巷這條擁擠的窄街,他已經走了十幾年,往日從未覺得此處有何不妥,如今眼底所見,卻是肮髒得無處下足的潮濕地面,磚石上沾着永遠都數不清的魚鱗。

這大抵就是書中所謂的“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問其臭”,林郁青自嘲地勾唇笑了笑。

張瑚家就在街道左轉的小巷裏,林郁青輕車熟路,敲響了那扇黑漆漆的木門。

整座伏寧城都尚在昏睡中的五更天,張瑚這些小生意人家卻從來都是早早便起來收拾要賣的魚,聽見敲門聲,她嗓音嘹亮地響起:“誰呀?”

往日這個時候,也會有大戶人家來收魚,所以她并未多想,徑直将大門打開。

見到站在階梯下的林郁青,想起上次差點被掐死的經歷,她當即如同見到鬼一般,愣在原地:“你、你來做什麽?”

說着,還防備地後退了好幾步。

“怕什麽?”林郁青擡眸,語氣不鹹不淡,如同在跟故人敘舊般,“先前不是特意找我嗎?”

“你想做什麽?”張瑚戒備道。

林郁青唇角勾起,笑意不達眼底:“好歹你養了我一場,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是來同你們做生意的。”

這話引得在井邊收拾魚的男人張氏也過來了:“什麽生意?”

“住嘴!”張瑚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女人說話,男人插什麽嘴,收拾你的魚去!”

張氏捂住臉,一言不發地走了,就好像在林郁青面前逞兇動手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

“把門關上。”

林郁青的口氣帶着命令,張瑚想了想,終究還是照做了。

林郁青朝她擲下一枚銀子,如同賞狗骨頭般:“那日找你的人,長什麽樣?又叫你們做什麽?”

一大錠的銀子誘人得緊,張瑚顧不得髒,忙撿起來,将那日來的人說的話一一和盤托出。

林郁青本來就疑心蓮柳,聽她三言兩語,更是确信無疑,他面色陰沉得有些吓人。

林郁青又扔下一錠銀子:“你說我是撿來的,那當初又是從何處撿來?可知道我的生母是誰?”

“這……”張瑚有些猶豫。

“你若不說,我便到官府狀告你拐賣他人之子。”林郁青不疾不徐道,“屆時,自會有官府查個明白。”

張瑚哪經得起這哄吓,當即慌了神:“我說…我說…”

“其實不能說是撿的,當時是一個冬日的夜裏……”

住在漁村的張瑚剛成親不到半年,夜裏睡得正香時聽見院子裏響起犬吠聲叫個不停,她起身出去查看,竟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倒在了自己門前,懷中還抱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

張瑚雖現在不算什麽好人,但彼時個膽小的年輕人,生怕男子就這般死了,于是将他拖進屋子裏,又是灌姜湯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将人救醒。

回想起來,張瑚現在還記得,月色下一身是血的白衣男子何等驚豔,恍若九天之上的仙神被折斷羽翼墜入凡塵,偏生懷裏抱着個小拖油瓶,如若不然的話,她倒是勉為其難願意将人納了……

自然,那男子也沒給她這個機會,對方悠悠轉醒後,便拜托張瑚夫妻倆幫忙照看這個孩子,他要先去找尋自己的妻主。

順便以一袋金葉子為報酬。

既能助人為樂,又有銀錢可得,張瑚豈有不答應之理,後來她便是憑着這袋金葉子從鄉下小漁村搬進伏寧城,做起了小本生意。

只是一等便是十幾年,那男子也不見回來,金葉子也早就花得連渣都不剩,自是越看林郁青這個日漸長大的拖油瓶越不順眼,打罵之事,日漸成了家常便飯……

張瑚嘴上說出來時自是将當年的回憶美化了一番,她邊說還不忘看林郁青的臉色。

偏生林郁青神色從始至終未曾動容過,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呸!張瑚在心頭吐了一口唾沫。

這任誰都捂不熱的狗東西!

只怕那林家攤上這人面獸心空有一張臉的小妖精,也是倒黴。

林郁青幽幽看了她一眼。

張瑚瞬間覺得自己的心思似是被人看穿,當即讷讷道:“你要問的,我就只知道這麽多了……”

和張瑚相處這麽多年,她有沒有撒謊,林郁青自是看得出:“秦員外近日來,可曾找過你們?”

原以為他還要追問身世,沒想到這麽快就轉開話題,張瑚一愣:“秦員外找不到你的人,也不敢上林府要人,便許久未曾來過,聽說她已經納了一房新的侍男。”

聞言,林郁青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

漸亮的天光中,叫張瑚竟是恍惚間看出當年那白衣男子的幾分風采,便聽見林郁青陡然出聲道:“若下次蓮柳再來找你,便與她說說秦員外的事。”

秦員外,是本坊頗有些家産的財主,不過四十歲,便納了九房侍男,正打算将林郁青納入第十房時,誰知叫人跑到了得罪不起的林家,只得作罷。

張瑚也不是個傻的,已經大概猜出他與蓮柳間的敵對,卻不明白為何要讓蓮柳抓住他的把柄。

不過,只要有錢,管他讓自己做什麽呢?

合該她張瑚這輩子靠着這對父子安家立業!

——————

從張家回到林府,林郁青從偏門進去,未曾讓任何人察覺。

正走到廊下時,卻見兩個郎君院中的侍男繞過叢叢竹枝,有說有笑地從不遠處走來。

林郁青當即頓下腳步,側身退到足以隐住自己身形的廊柱後。

其中一人道:“再說兩月就是小姐的生辰了,到時候辦得好,說不定有多少賞呢,加上我之前攢下的銀子,夠再打一個細手镯了。”

“生辰算什麽?”另一個調笑道,“你莫是忘了,過了生辰,小姐指不定就要與鹿家公子定親了,到時候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得沾多少光!”

“對呀!我怎麽忘了這茬,聽說小姐自幼便與鹿公子定下了生辰帖,是青梅竹馬的姻緣,将來定是要當主夫的,荇之公子性情純善,他當主夫,待我們這些下人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就是就是!況且小姐與荇之公子女才郎貌,一等一的般配,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二人的聲音越走越遠,逐漸聽不清了。,

廊柱之後,林郁青臉色陰沉,悄無聲息地疾步離開。

——————

果不其然,沒能等到張家的人來鬧事,按捺不住的蓮柳過了幾日便找到張瑚門上。

張瑚按照林郁青的吩咐,“一不小心”提起秦員外的事,末了還道:“有那秦員外咬住不放,我還哪得空上林府鬧?”

蓮柳雙眼一亮,沒想到自己只是單純地想讓林郁青滾出府中,竟還有此意外之喜。

只是張瑚一個人的話不足為信,她又在周圍打聽了圈,果真人人皆知,秦員外饞張家那小少年饞得緊,只是不知如何作罷了。

蓮柳不疑有他,很快便有了新的計劃。

這一次,他要那小賤人徹底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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