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命案 一個個非得到花樓來與民同樂?……

從皇宮回來, 林葳蕤才深知幸福都是需要對比的,往日在家中時總感嘆為何休沐不能再多個三兩日,然而現在休沐日要到四皇女宮中去, 她便恨不得太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用休息。

有動不動就陰陽怪氣的四皇女作比較,甚至看到往日磨牙打呼的同寝, 都覺得她們面目可親。

不過這親切只持續了三兩日,某日清晨,當林葳蕤尚在睡夢中便被同寝的莊學女鬧鬧嚷嚷地吵醒時,她真恨不得一個枕頭砸過去。

“大消息大消息。”莊學女可不管還有人在睡覺,萬般急切道, “你們知道嗎?聽說城外汜水邊上出了一樁命案……”

聽到命案二字, 可就沒人睡得着, 都豎尖耳朵翻身坐起來。

“當真?”謝韻之将信将疑, “你莫不是在诓人?”

那莊學女手上還拿着個油餅,邊吃邊道:“千真萬确,聽說是今日一大早,守城的侍衛交班時,看見城外有一群野狗為了争食狂吠不停,她唯恐野狗聚到一處傷了旁人, 便将它們全部呵斥開。”

“那群野狗倒是被吓跑了, 結果它們争咬的東西也掉到地上,當時天還未亮,太遠看不清,那侍衛便走近一看,當即被吓得魂飛魄散,你們猜是什麽?”

“什麽?”董舒順着她的話問。

“竟然是一顆圓咕嚕咚的人頭!”

莊學女就像是說書一樣描述得繪聲繪色,其餘幾人紛紛聽得入了神。

“這侍衛的事,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林葳蕤問。

“嗐!”莊學女又啃了一大口餅,“外面早就傳遍了,也就你們這些起得晚的還不知道,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果不其然,短短半天的工夫,城門出現人頭的事便傳得沸沸揚揚。

林葳蕤起床不久,便被樸先生匆匆叫上,同她一起到了命案發現屍體的地方。

走出城門,汜水邊上的橋頭已被官兵把守起來,對方識得樸先生,放二人上橋:“二人請進去吧,沿着路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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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橋之後是一片茂密得不見邊際的樹林,沿着小路疾步走了一炷香的工夫,聞見一陣惡臭,林葳蕤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口鼻。

時值七月盛夏,前夜又下了場大雨,殘屍腐爛後的氣息,久久萦繞在林中。

小徑泥濘難行,前頭已經聚了一群人,林葳蕤走上前去,不但見到老熟人薛屏,還見着一個讓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謝宜之,她怎麽會也出現在這裏?

而且看樣子謝宜之是跟在薛屏身旁,儒服束冠,手執紙筆,為她打下手的模樣,不知她何時在京兆府謀得差事。

林葳蕤跟着先生走上前去:“薛大人。”又對着謝韻之道:“謝二小姐。”

“林小姐。”謝韻之唇角微掀,面上一派從容,“好巧。”

林葳蕤颔首回應了下,此處不宜寒暄,她低頭看着地上被白布蓋上的屍體:“薛大人,不知可否容在下掀開白布看看?”

“看吧看吧。”薛屏對她倒是沒有戒心,“不過別站太近,免得被吓着了。”

說着,薛屏捂住眼嘆了口氣,府伊這差事當真不是人幹的,平日裏還好,倘若流年不利遇上命案,那便十天半個月都別想吃得下飯了。

林葳蕤蹲下.身,掀開白布的一角,粗略地掃了一眼,旋即放下。

這時勘看四周的樸先生也走了過來:“可看出什麽來了?”

“死者應當是生前被利器割斷脖頸而亡,整顆頭都被削下來,足見對方下手狠辣。”林葳蕤眉頭微蹙,想不明白死者與兇手之間有何仇怨,竟要下如此狠手。

趁着樸先生驗屍的工夫,林葳蕤又環視四周。

地面被前夜的雨水沖刷幹淨,找不到什麽痕跡,此處又是一條小道,平日裏來的人不多,沒有人證物證,恐怕兇手難以找尋。

林葳蕤徘徊一圈,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這可如何是好……”薛屏也跟着走到她身旁,連連搖頭。

“不知大人可查明死者的身份?”林葳蕤問。

“還沒,那顆人頭叫狗咬得亂七八糟,根本分辨不出來是誰,這等窮兇惡極的案子,只有等刑部的人來驗屍。”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刑部的人便來了,官差們齊手将屍體擡到架子上,準備帶回去讓仵作驗屍。

正在這時,死者身上有什麽東西掉下來,薛屏撿起來,是枚玉佩:“趙?”

“趙?”謝宜之想到什麽,也跟着問,“大人,可否容許在下過目一眼你手中的玉佩?”

薛屏将手中的玉佩遞給她,謝宜之看了一眼,黛眉微微皺起:“這枚玉佩水色清湛,一看就不是俗物。”

她又想起方才自己匆匆瞥過的一眼屍體,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彼時薛屏并未多想,此刻腦海中卻靈光一閃,她并未多言,将玉佩還回去:“多謝大人。”

薛屏也沒接話,直到刑部的人将屍體擡走後,她才問道:“不知小謝方才看出什麽來了?”

“大人……”薛屏看了樸先生和林葳蕤一眼。

“樸先生與葳蕤乃是我的師長與師妹,不必避諱。”薛屏道,“盡管直言便是。”

“在下疑心…死者乃是趙都尉之女趙绔。”謝宜之這句話,無異于平地一聲雷。

光是一句無頭屍就夠難辦的了,若還與權貴牽扯上關系,只怕更是難上加難。

“為何?”薛屏問。

幾人邊走邊說,謝宜之有些清潤的嗓音不疾不徐:“三日前,臣正好撞見趙绔騎着馬往城外的方向走,方才回想起來,她身上所着衣衫,同死者的衣着一模一樣。”

林葳蕤點點頭,的确,她剛才看見死者一身上好的綢緞衣裳,一般人家根本穿不起,想來也是非富即貴。

不過樸先生卻開口道:“若真是她,為何趙府遲遲不曾尋人?”

“樸先生久居太學,有所不知。”薛屏道,“這趙绔是伏寧城出了名的纨绔女,今日睡東樓,明日宿西家,十天半月不回府上也是常有的事。”

“這樣說來,近幾天也不曾有人報官說家裏有人失蹤?”林葳蕤問。

“沒有。”薛屏搖搖頭。

如此,屍體是趙绔的可能性便又大了幾分,林葳蕤陷入沉思,連着被人喚了幾聲,她才回神過來:“先生有何賜教?”

“我正是要問你,對此案有何看法?”

林葳蕤将自己的思緒理了理:“能夠悄無聲息地将趙绔解決,想必對方早已準備,可若是要準備,就需得提前知道趙绔會到此處來,汜水岸邊的樹林平日往來路人并不多,兇手是如何得知趙绔會來此處,趙绔又為何要到此處來,莫非二人其實彼此認識,或者早就有約?”

“林小姐所言甚是。”謝宜之接話道,“倒讓我想起,那日清晨,我遇見趙绔,她正是春風滿面,似是與誰有約。”

好端端的,誰會沒事兒大清早約到城外的小樹林呢,林葳蕤心頭犯嘀咕。

思忖之間,幾人已走上橋頭,波光粼粼的河面被微風吹皺,兩岸楊柳依依,此情此景,倒是很适合……幽會!

林葳蕤腦海中靈光乍現,當即問道:“不知她可曾與謝二小姐說過,約的是何人?”

“未曾。”

線索戛然中斷,林葳蕤依舊不死心:“薛大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你我之間客氣什麽。”薛屏手搭上林葳蕤肩上,“盡管講便是。”

片刻後,幾人結伴同行至城門處,找到守城的門衛,薛屏拿出京兆伊的令牌,要求查看當日登記在冊出城的人。

樸先生還要回太學授課,先走一步,臨行前特意囑咐林葳蕤若是尋找到線索,便協同薛屏一并辦案,不必急着回學堂。

冊子上清清楚楚記載,趙绔果真是三日前天不亮就出城,此後再也沒回來過,看來死者十有八.九都是她。

大洛商貿繁榮,都城每日進進出出數萬人不止,光是這西門,一天登記在冊的就有六七百人,若想從中排查出蛛絲馬跡,無異于大海撈針。

林葳蕤時間精力有限,只得放棄這條路子,當天傍晚時分,課業結束後,央謝韻之帶自己到不夜天去一趟。

“怎麽?”謝韻之叼着筆杆,手勾上她的脖子,“上次小娘我帶着你去了一趟,念念不忘,心又癢癢了?”

“正經點,若是樸先生見着你這樣,只怕又要你打掃院子了。”林葳蕤拿手肘搗了下她的腰,鬼鬼祟祟湊近謝韻之耳邊,“今天發現的那個屍體,很有可能是趙都尉家的大小姐趙绔,這可是一樁大案子。”

謝韻之嘴裏的筆杆掉了,她皺皺眉:“趙绔?”

“正是,你是沒去現場看,死得可慘了,也不知誰下的這等黑手,當真是心狠手辣……”

“那的确得去不夜天打聽。”謝韻之道,“趙绔那女子,平日裏最喜流連勾欄間,定能打探到些什麽。”

于是,趁着太學門禁還早,二人結伴又來了不夜城。

不愧是伏寧城最适合花天酒地的地方,歡聲笑語不絕于耳,謝韻之輕車熟路,提步就要上樓,迎客的小倌兒見着她笑開了花:“謝小姐~可是好些日子沒見着您了,不知要幾位作陪?”

“少廢話。”謝韻之打斷道,“缈兒在不在?”

“在樓上,不過今日他已經有人做作陪了,不如小的再給您找個……”

謝韻之沒搭理她,帶着林葳蕤徑直上了樓。

“都這種時候了!”林葳蕤目瞪口呆,“你竟然還想着缈兒作甚?”

“你懂個屁!”謝韻之狠狠敲了下她的額頭,“缈兒是這不夜城中姿色最出衆的倌兒,跟趙绔那厮定然也相識,若是有疑問,直接問他不比到處打草驚蛇好得多?”

她說得不無道理,林葳蕤捂住額頭,閉嘴不言。

身後迎客的小倌還在急匆匆追上來:“謝小姐使不得……”

然而無濟于事,謝韻之已經一腳踹開缈兒的房間門。

屋子裏的琴音戛然而止,林葳蕤擡頭一看,見到了端坐于竹榻之上一身玄色衣裳的人,有些眼熟。

她心頭警鈴大作,當即扯着謝韻之跪下來:“民女參加四殿下。”

撲通一聲,膝蓋都砸得生痛。

林葳蕤忍痛倒吸了一口涼氣,暗自尋思她這到底是什麽運氣,上次來花樓撞見三皇女,這次又是四皇女,她們皇家就沒有自己豢養的小倌麽?一個個非得到花樓來與民同樂?

見到林葳蕤,洛毓放下手中茶盞,原本算不上好的面色更冷了幾分,薄唇輕啓道:“據我所知,太學今日應當有課業才是,一下學就來逛花樓,林小姐當真好興致。”

說話時,她指尖一頓一頓地敲擊着桌案,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屋子裏就像是墜入冰窟般,識時務者為俊傑,林葳蕤當即埋頭道:“臣不敢,只是身負要事,才來花樓尋人,并非殿下所想。”

洛毓鳳眸微眯,緊緊盯着她看了會兒,直到确認林葳蕤不像是說謊,她才周身冷氣緩和些,啓唇道:“本宮不過随口說說,林小姐何必如此緊張,起來吧。”

林葳蕤這才松了口氣,同謝韻之站起來:“謝殿下。”

“不知是何時這般着急?”洛毓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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