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杖斃 所有的障礙,他都會親手一一除去……
連着整整一個多月都不曾見過林郁青出現在書房裏, 林葳蕤漸漸倒也是習慣了。
只是她難免有些放心不下,便差羽兒打聽:“你可知道那李公公,究竟待人如何?”
聽她提起李公公, 羽兒當即大驚,明明書房內也沒有旁人, 卻壓低嗓音道:“那李公公已被杖斃,小姐可莫要再提了。”
“杖斃?”林葳蕤寫字的手一抖,“何時的事?為何我會不知。”
“就兩三天前,聽說宮中前年有個秀男因病死在宮裏,結果突然被查出其實是李公公嫉妒他的姿色過人下的手, 宮裏來的人将他喚回去, 後來就聽說被內官杖斃了。”
“嫉妒?”林葳蕤心中逐漸有不安冒出頭, “這麽大的事, 怎麽也不曾聽你們在我面前提起過?”
“郎君說小姐忙于學業,此事不提也罷,不讓奴婢們在您面前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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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如此,林浔枚經此一事,也意識到宮中之人并不可靠,更不敢再想着找下一位, 管教林郁青一事, 也就此作罷。
若真是這般,林葳蕤沉思,想來那李公公前些日子對郁青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她又突然想到什麽:“宮中的秀男多嗎?”
“奴婢不知,只是聖上每年都會選秀,聽說百姓家中,誰家要是有姿色尚可的男子,都擠破了腦袋想要入宮。”
由此可見, 不能确定宮中的秀男多,但至少是連綿不斷的。
林葳蕤心頭生出懷疑,她先前見郁青同四皇女以及淩侍君長得相似,便懷疑二者之間是否有親緣關系,甚至隐約猜想過是否與女皇有關。
之後她便留心打聽,再加上謝韻之先前同自己講過女皇當年獨寵雲侍君,甚至還懷疑郁青莫非是雲侍君的孩子。
可女皇若真是對雲侍君情比金堅,又豈會對旁的男子寵愛有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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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葳蕤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是為何,卻總覺得這些事串聯到一起透露着一股子莫名的詭異,她搖了搖頭,将這些雜念抛出腦後。
當務之急是科考為上,暫且顧不得這些。
可林葳蕤不在意,偏生有人不這般想。
臨近年底,洛毓身為四皇女,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也是幾日後才知道李公公被杖斃一事。
他當即冷下臉,吩咐身邊的宮人:“叫林家小姐進宮來見我。”
于是林葳蕤便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被請進了宮裏,對上洛毓冷若冰霜的神色,她不明白這尊大神又犯什麽毛病,只得恭恭敬敬行禮:“不知殿下喚我前來所謂何事?”
洛毓眼神淩厲,眯着雙眸審視般打量她:“本宮聽聞林小姐府上的下人犯了事,被內官杖斃,不知你可曉得?”
林葳蕤不明白這是同四殿下有何關系,值得她專程召自己進宮詢問,卻也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回殿下的話,确有此事,不過我也是昨日才知曉。”
洛毓不回答,手指一點一點敲擊着桌面,像是在思忖林葳蕤說的話是否值得可信。
李公公是他安插到林府的人,突然之間便不由分說地被杖斃,旁人不知情,洛毓卻能感知到這并非巧合。
除了林葳蕤,洛毓想不出還有誰會對李公公下黑手,沒想到她竟如此護着林府那個小妖精。
思及至此,洛毓冷哼一聲:“你府上的人犯了事,你竟遲遲不知情,本宮不知該說林小姐是心大,還是撒起謊來面不改色?”
陰陽怪氣,林葳蕤無奈地在心頭默默吐槽,面上卻一派老實:“李公公是在下父親身邊伺候的人,我的确是不知情。”
她話音未落,洛毓卻驀地湊近幾分,骨節分明的五指扣住她的脖頸,低聲道:“林葳蕤,你當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是不是?”
即便是早就習慣了她這般陰晴不定,林葳蕤還是被驚出一身冷汗,整個人進退不得,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洛毓扣住她脖頸的手腕一點點收緊,威逼道:“老實告訴本宮,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殿下慎行!”林葳蕤也顧不得其他,雙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要扳開她的手指,“在下與李公公并無恩怨,更何況就算是我想要他死,又如何差遣得動宮裏的內官?”
洛毓動作頓了頓,似是将她的話聽了進去。
林葳蕤說得沒錯,能夠指使內官下黑手,定然是皇宮裏的人。
他松開了手,看着面前林葳蕤劫後逃生般拼命喘息,才意識到自己在盛怒之下究竟做了什麽。
洛毓張嘴正打算說些什麽,太陽穴處卻猛地傳來刺痛感,天旋地轉中,眼前的場景陌生而又熟悉。
她吃痛地輕呼一聲,伸手按住自己突突直跳躍的血管。
林葳蕤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不輕,她下意識後退幾分,又不得已伸手将人扶住:“殿下,你怎麽了?可是有何不适?要不要在下喚太醫?”
她急切的嗓音實在是吵得慌,洛毓忍不住低呵了聲:“閉嘴,扶本宮到床上去歇息。”
林葳蕤默不作聲,扶着她沉重的身軀移到床榻,眼看着快要到了床邊,洛毓雙眸緊閉,竟直接重重倒在林葳蕤身上,将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殿下?”林葳蕤心頭一驚,生怕她出了什麽事。
別的不說,自己作為唯一在場的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洛毓尚存一絲清醒,緊握住她的手腕:“不許……叫太醫,誰也別叫。”
說罷,便真的暈了過去,熾熱的呼吸還拂在她的頭頂。
林葳蕤這下算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得費力将人推開,讓洛毓平躺在床上。
她坐起身,隐約覺得剛才洛毓砸倒在她身上時,自己似乎接觸到了什麽不該接觸的東西。
林葳蕤咽了下口水,看向雙眸緊閉,皺着眉的洛毓,輕輕喚了聲:“殿下?”
沒有響應。
她試探地伸出食指,在洛毓的臉頰處戳了戳,
林葳蕤的手落到她的下颌處,緩緩向下,感受到一馬平川的平坦。
她壯起膽子,再向下……
林葳蕤的手像是被什麽燙到一般飛快縮回來,面上驚惶未定地盯着四皇女有些蒼白的側顏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她……不,準确的說應該是他。
堂堂權勢滔天的四皇女,許是大洛将來王位的繼承者,竟然是一名男子。
一個男子,整日卻要裝作女兒身,壓着嗓音說話,上要欺瞞女皇,下要欺騙百官,想必壓力也大得很,難怪整個人都活得有些扭曲。
自幼在這種環境中長大,不心理變.态才怪。
林葳蕤跪坐在床前華麗的地毯上,整顆心七上八下,盯着床上雙眸緊閉的洛毓,腦子在飛速運轉。
難怪他不讓自己叫太醫,若是太醫無意間發現四皇女是男兒身,只怕這等宮廷秘闱,定然能卷起掀然大波,只怕自己伸出旋渦中心,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若是不叫太醫來,四皇女若是出了事,她依舊要擔責任。
林葳蕤前思後想,顫巍巍伸出手,食指在他的鼻息下探了探。
還好,還是有氣的。
林葳蕤的掌心落到他平坦的胸膛位置,因為身上衣物的遮擋,感受不到洛毓的心跳是否還正常。
她并未多想,伸手解開他的腰帶,俯身将他的領口處拉開。
隔着一層薄薄的亵.衣,林葳蕤掌心感受到他薄而瘦韌的肌肉,以及依舊平穩的心跳。
看來不用心髒複蘇,她重新坐起來,正打算進行下一步,洛毓突然睜開了眼,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林葳蕤被驚得渾身一顫,頓在原地:“殿、殿下?”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林葳蕤被看得渾身發毛,試探着伸手在洛毓眼前晃了晃:“殿……”
然而她話音未落,手腕便被一把抓住。
洛毓的嗓音冷得猶如冬日裏的寒冰:“當初拿石頭砸我的時候,可不見你這般乖巧膽小?”
林葳蕤動作僵住,驀地想起他說的是什麽事。
當初在無極寺,洛毓想要出手傷自己,她情急之下似乎用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他……
難怪之後他并未找自己麻煩,原來是忘記了,而現在卻又突然想起來。
林葳蕤咽了下口水,裝作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麽?恕在下愚鈍,聽不明白。”
“不明白?”洛毓豔麗的唇角勾了勾,“那本宮不介意做點什麽讓林小姐想起來。”
說罷,他手上一用力,将林葳蕤扯向自己的方向。
林葳蕤猝不及防,差點要跌入他懷中,幸好她手疾眼快撐在他的身側,二人之間相隔咫尺,四目相對。
林葳蕤扭動手腕想要脫離他的桎梏,然而無濟于事,跟洛毓的力氣比起來,她無異于是蚍蜉撼樹。
一縷淩亂的烏黑發絲從她額前落下來,如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般,擦過洛毓的側臉。
他抿唇,眸底一片幽暗深邃。
林葳蕤嗅到危險的氣息,盡力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然而下一秒,洛毓便松開她的手将人推開,似是咬牙切齒般一字一句道:“林葳蕤,你好大的膽子。”
林葳蕤不明所以,見洛毓臉色出現一抹羞憤,意識到他這才發現自己衣襟被拉開的事。
“殿下莫要誤會。”林葳蕤忙不疊解釋,“我不過是為了……”
“滾!”洛毓哪裏還聽得進她說了些什麽,伸手便将一個軟枕砸過來,“給本宮滾出去!”
穩穩将帶着殺意的枕頭接住,林葳蕤頓了頓:“是。”
放下枕頭,她麻利地滾了。
回到林府,林葳蕤仍覺得有些恍惚,她飄飄忽忽走着,正巧撞見迎面而來的林郁青。
“阿蕤怎麽了?”見她魂不守舍,林郁青皺眉,不無關切道。
林葳蕤這才回神過來,擡頭看向面前玉雕般的人,眨了眨眼。
原先她同旁人一般被蒙騙,以為洛毓是女子之時,便覺得他們有七八分相似,如今發現洛毓是男子,恍然間驚覺二人的相貌更是重合。
只不過氣質卻全然不同,若說林郁青是冰雪雕刻的谪仙之姿,洛毓便是嚣張跋扈的妖孽。
一思考起如此複雜的問題,林葳蕤便覺得額頭處隐隐作痛,她按住太陽穴,搖了搖頭:“無事。”
見她如此漫不經心,林郁青眸光暗了暗:“阿蕤方才進宮,三皇女沒有為難你吧?”
“你怎麽知道我去見三皇女了?”林葳蕤一驚。
“阿蕤讓羽兒轉交給我的書,我都看完了,方才去書房還書,便聽羽兒說了。”
林葳蕤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反應過激了,她唇瓣嗫嚅:“抱歉,是我……”
林郁青眸眼微彎,打斷她的話:“阿蕤不需要對我說抱歉。”
他驀地伸出手。
林葳蕤還未從皇宮發生的事中走出來,下意識後退小半步。
林郁青的手停在空中,他的笑更柔和,掩飾住內心的不甘:“阿蕤不是頭痛嗎,我替你揉揉。”
“唔……”林葳蕤這才弱弱答應了一聲,“那便多謝了。”
旁邊正好有桌凳,林葳蕤坐在石凳上,任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曬在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林郁青說話:“郁青是有事要出門嗎?”
“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側顏,林郁青低聲回答,“天冷了,我想着出去買些藥材,做藥膳給郎君和阿蕤補補身子。”
“讓管家去采買便是了,免得你麻煩。”林葳蕤懶洋洋道,“對了,聽說李公公被杖斃了?”
林郁青動作稍稍一頓:“是。”
林葳蕤并未察覺,只是皺起眉頭:“爹爹倒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蓮柳,再是李公公,他身邊的仆從怎麽老是出事了?”
林郁青溫聲寬慰道:“蓮柳是自己犯錯在先,李公公又是宮裏出來的人,難免底子不幹淨,小姐不必多想。”
說得倒也不無道理,林葳蕤點點頭:“日後爹爹若是再找個什麽張公公王公公來教你規矩,可千萬不許向這次瞞着我。你已經很好了,本就不用學那些勞什子規矩。”
林郁青眼睫低垂,在眼窩處落下一片陰影,遮住眸中光彩:“好,都聽阿蕤的。”
許是冬日的陽光太和煦,他的按.揉又恰到好處,林葳蕤竟不知不覺倒在他的肩頭睡着。
林郁青凝神看着她的側顏,須臾輕手輕腳将人打橫抱起來,走過廊下,到了林葳蕤的寝房,然後将她在床上放好,又小心翼翼地蓋上被子,替她掖緊被角。
做好這一切後,他坐在床邊,指腹緩緩摩擦過她柔嫩的臉頰,随後俯身輕輕啄了啄,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放心,不會再有什麽張公公王公公了。”
也不會有任何人擋在他們中間。
所有的障礙,他都會親手一一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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