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黯然
他叫來了晚餐,碩大華美的盤子上擺着面包,奶酪,黃油,他熟絡地舉着刀叉,不緊不慢地切塊塗抹,令她想起電影中惡魔十分精致地分食屍體人腦的畫面,栗粒雙手握着刀叉,木然坐在位子上,只覺雙手發僵,毫無食欲。
他冷漠掃她一眼,光滑的刀子上叉着片孤零零的面包切片,微微垂着下巴細嚼慢咽,“吃不慣?”
栗粒沒有說話,聞言只是切了片小小的面包,僵硬地送入口中,看着他十分熟稔不疾不徐的樣子,只覺茹毛飲血般可怕。
她在他的威逼下又強迫自己吃了幾塊,心腸皆麻木,無望的生活看不到明天,眼前觸手可及的皆是黑暗與惶恐。
腸胃一陣緊縮痙攣,她皺了皺眉,仿佛被逼到絕路,體力透支,再也承受不住,心裏求生逃離的念頭再度燃起,像星星點點微弱的火焰,劃破暗沉,照亮了希望。
她一時大受振奮激勵,封閉的胃口赫然大開,大徹大悟,重新拿起刀叉一刻不停地往嘴裏塞着面包,狼吞虎咽差點噎到,他将水推到她面前,微微皺眉,“吃慢點。”
栗粒低頭猛嚼着,每一點吃下的東西都會變成逃生的希望,如此即便遙不可及仿若遙遙無期,但也有了近在咫尺的勇氣和動力,一掃方才的萎靡不振。
他靜靜托着下巴注視着她表情的微弱變化,看到她兩眼放光的模樣,眸中熱度漸漸沉降,化為烏有,淡淡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吃晚飯已是暗暮沉沉,栗粒依舊坐在落地窗前的歐式地毯上,心知隔牆那邊是他的固有領土,不可侵犯,也不敢随意邁步,她兩眼看着窗外正入深,他端着杯水走了過來,夜靜的坦白而淺顯,愈發襯出他深不可測的城府,難以捉摸。
栗粒看到他指尖捏着粒藥片,一時又慌了起來,還未來得及站起,他便俯下身一捏她的下巴,把感冒藥丢到她嘴裏,她苦不堪言向他伸手要水喝,他欣然遞給她,看着她皺眉大口喝水的樣子,心裏的仇怨一點點瓦解。
他将巨大的窗簾刷拉一聲拉上,截斷她向外張望的幻想,看她耷拉着腦袋無所事事,便說去看電視。
栗粒不敢冒犯,搖頭說不,他眯了眯眼,露出很不耐煩的神色,她見狀忙讪讪走到電視牆那邊,坐在沙發上老老實實打開電視看,他調撥出一部很舊的外國電影,迎面便是一股黑白片的陳舊氣息,人物對白說的是英語,可除了零零碎碎幾個詞外,她基本聽不懂。
他坐在沙發這頭,她自覺向沙發那頭倚靠,最後兩個人之間界限分隔的如楚河漢界般泾渭分明,彼此秋毫無犯。
期間他遞給她一杯白開水,自己依舊拿着溫黃的白蘭地,慢慢倒在高腳杯中晃來晃去,緩緩看着電影而後飲下,酒味并不刺鼻,栗粒聞出了幾分苦澀,她緊張地瞥他一眼,見他依舊不痛不癢地小口抿着,心裏一時有些不安,生怕他喝醉了一言不發找她麻煩。
“喝麽?”他從頭到尾都在用餘光注視着她,敏銳捕捉到她的憂慮,望去滿目哀愁而令人神傷,他遞給她酒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她。
栗粒搖頭,他索性将酒瓶連同杯子哐當一聲扔到垃圾桶裏,很無所謂地站起身來拉她的手,她閃躲開,小腿不慎磕在水晶桌上,疼得她直蹙眉。
“你喝醉了。”她自動離他幾米遠,他看着她,神色沉穩,紋絲不動。
“并沒有。”他吧唧一聲關上電視,對晚飯一事仍舊耿耿于懷,如鲠在喉,他知道她不會放棄,只要他稍有疏忽便會拼命逃跑,他手上的籌碼都被她的恐懼沖淡,如今她已是孤注一擲。
他頹廢地坐在沙發上,挑起狹長的眼角,萬種風情不言而喻,眼神朦胧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但栗粒只是緊張膽怯地盯着他發紅的眼睛,其中血絲密布不怒而威。
“你過來。”他對她擡擡下巴,栗粒穿着他的大衣,身子縮了縮,繼而怔楞地搖搖頭,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他猛地站起身來,雙眼充血,受了刺激般向她撲了過去。
栗粒被他緊緊摟住肩膀,他的嘴唇劇烈顫抖着,雙眸是絕望陰沉的暗紅,瑰麗而詭異,低頭看着她,好像是一束渺遠的光,又是近在眼前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栗粒被他抱在懷中,整個人好像被壓垮般,她擡頭看他涼冰冰沒有血色的臉,輪廓分明美得出奇,眸中哀傷正緩緩流瀉,無盡而凄美。
他全然沒有傷她的念頭,面容安靜,默默抱着她,平靜的沒有一絲戾氣。
栗粒被他渾身散發的靜而傷的情緒包攏,無害的直覺令她放棄了掙紮,莫名心安,現在他并不會傷人。
“你,你醉了嗎?”他下巴抵在她肩上,戳的她直發麻,她語氣和緩試圖和他商量,“你先起來行嗎?這樣不太好。”
他不說話,阖上眼眸,兩人僵持着,栗粒看着他蒲扇般垂下的睫毛,以為他喝醉酒睡過去了,便一咬牙,踉踉跄跄扶着他到床邊,把他推到了床上,給他頭底下墊了塊枕頭,又蓋了被子。
她重重呼了口氣,自己裹着大衣準備去沙發上睡,他赫然睜開眼,語氣平淡,“在床上睡。”
栗粒吓了一跳,“你你,不是睡了嗎?”
他撐起身子倚在床頭,凝神望着她,“我沒說。”
栗粒皺了皺眉,總覺得自己被捉弄了,一時吃癟,抿着唇說要去睡沙發。
他搖搖頭,“不行。”
栗粒又解釋,“你都鎖門了,我跑不了。”她說的如此一板正經信誓旦旦,差點就讓他深信不疑,他迅疾板下臉來,恢複了平日裏冷冰冰的面孔,冷淡道,“睡覺。”
栗粒一看他神色突變,意識到無可妥協,恹恹地坐到大床的另一邊,心裏感嘆幸虧這豪華三米大床夠大,足夠兩人隔開距離, 不然她睡都睡不安穩。
他關上燈,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中,她悄悄扯過被子一角,手被突如其來握住,他的手冰涼,刺得她心慌慌。
“你經歷過絕望嗎?”他默默問她,漆黑一片中,兩人心跳一快一慢,打着節拍。
栗粒想起他曾一筆帶過的悲慘遭遇,原以為他外表光鮮,卻未想過從小便被父母遺棄流落異國他鄉,她的手無意中觸碰到他手臂上的傷疤,清晰感受到的凹凸不平,傷痕累累,他嘶了一聲,栗粒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他一直胳膊倚在腦袋下,淡淡道,“傷疤不疼,你咬得牙印倒是很疼。”他翻了個身,準确無誤地摸到了她的腦袋,點點她的頭,“手勁這麽小,牙勁怎麽這麽大?”
栗粒啞口無言,不好意思地翻過身子背過身去,他閉眼平靜,聲音沉沉入夜,“我沒怪你,錯的都是惡人,錯的都是我。”
“我......”栗粒莫名感到心疼,她想象不出一個人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痛心疾首的過往才能如此平靜地奚落自己,否定自己,嘲諷自己,那些泛青泛紅的刀疤紮得她心酸,外傷且如此,內心的痛苦又會是怎樣千瘡百孔?
“不管過去發生什麽,人都要向前看不是嗎?”她小心翼翼地勸他,即便自己明知曉不曾經歷過便沒有評頭品足的資格,可還是沒忍住,他的平靜與哀傷刺痛了她,即便他不知不覺,毫無所謂然,但她還是希望這樣一個冷漠涼薄的人能有幾分溫情消解,哪怕微不足道無跡可尋。
他發出一聲幹笑,她的話在他聽來是一種無聲的寬慰,但他還是笑了,“我活在死水中溺斃而亡,厭惡這個世界,正如這個世界一如既往厭惡我。”
他的悲哀,苦痛,深惡痛疾,憤世重重地積壓在她心口上,沉重的她不能呼吸,只是嗫諾道,“你不能總是這麽.....這麽厭世。”最後兩個字低到了塵埃裏。
他歪過頭,在安靜沉祥的夜裏尋找着她的眼睛,如若苦苦尋覓的借宿港灣,無謂漂泊的一葉扁舟,鮮活跳動的心髒流進流出苦澀而欣悅的血,淚水分明不言而喻,他看到了那兩汪湖泊般清澈的眸子,伸出冰涼的手覆了上去,栗粒驚慌地閉上了眼,只覺意識中比黑暗更暗。
他又複閉上眼,無人說話,沉默寡言,他的悲,她并不懂。
他一夜無眠,聽着她清微入睡的呼吸聲,聆聽着天花板的沉默,聆聽着夜所禁忌的一切,無眠織就的網,倚夢而憩,輕輕替她數着心跳。
她睡着時心跳是每分鐘六十三次,醒來時是八十一次,他看着她睡意惺忪爬起來,掀開被子,又很糾結地看了眼裝睡的自己,終于下了決心蹑手蹑腳走下床,踮着腳尖奔向房門,腳步輕而快,蜻蜓點水,輕巧敏捷。
他眼睛半睜半閉,門沒有關,是他半夜裏特意打開的,她推門時顯然吃了一驚,愣了片刻鞋都沒穿便赤腳跑了出去,剩下他一個人在房間裏一幀幀數着秒表,等待時空墜落下沉,一如此刻涼薄的心境。
栗粒慌慌張張進了電梯,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住的是酒店頂樓,她火速按下一樓,不停地按着關的按鈕,終于在電梯門阖上的那一刻心中石頭落地,身體無力地倚在電梯內,頭上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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