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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六年,三月初十。

傅挽月背着竹簍走在街上,她剛去仁和堂将自己前兩天從山裏采的靈芝賣掉,得了三兩銀子。

她去到西街的集市,見一個大娘吆喝着賣小黃鴨後,走到她的攤位前,蹲下問:“大娘,您這個怎麽賣?”

“大的六文,小的三文。”劉三娘叉着腰說,“你看上哪個鴨子就挑走,買三送一。”

她看傅挽月是背着竹簍來的,以為她會挑走很多放家裏養着,誰知小姑娘左挑又選,最後只選了一個又瘦又小的黃鴨。

劉三娘看那小鴨子一直閉着眼睛,她戳了戳也沒什麽反應,好心提醒道:“姑娘,要不你換一只吧?我看這鴨子似乎有些不行了,你買回去它也活不了多久。”

她記得早上出門擺攤前,這些鴨子都是好好的,也不知到下午它是怎麽回事,忽然就奄奄一息了。

劉三娘還疑心它是不是得了瘟病,還特意将它單獨放在一個籠子裏關着,免得它把病傳給其他家禽。

若是傅挽月沒挑中它,劉三娘原本是打算晚上就把它埋了的。

她不想因這一只鴨子砸了她的生意,極力勸阻傅挽月重新換一只。

傅挽月微微一笑:“沒事,我就要這只。”

她從荷包裏數出三文銅板遞出去,劉三娘擺手推辭:“錢我不要了,這鴨子就算我送你,你回去別往你村裏說它是從我這兒買的就行。”

“行。”

省了三文銅錢的傅挽月同劉三娘道謝,将那只小黃鴨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竹簍裏,雇了輛驢車回到溪水村。

村口蹲了三四個孩童在玩陀螺,傅挽月朝那群孩子玩得最野的一個,大聲喊:“傅乘舟,回家了!”

傅乘舟戀戀不舍地将他的寶貝陀螺收起,同他夥伴告辭後,撒着小短腿朝她跑過來。

他伸手将傅挽月遞來的竹簍抱着,低頭見裏面有只小黃鴨後,興奮地叫起來:“姐,我想吃小黃鴨,我們把它烤了吧!”

村長家的兒子霍小晖昨日裏拿了一只烤黃鴨在他跟前特意炫耀過,傅乘舟嘴饞得不行,昨夜朝她姐姐哭訴着想吃烤黃鴨,沒想到她姐姐今天就買過來了。

他饞得伸手去戳簍裏的小黃鴨,見它忽然睜開眼睛望着四周,有些懵懵的。

嚴铮記得自己昏迷前正被刺殺,可它現在一醒來就發現自己換了一個身體,變成了一只小黃鴨。

它展開自己黃色的翅膀,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更讓他崩潰地是,他方才聽到那個男孩說今天就要吃了他。

嚴铮展翅想往上跳,被人給按住了,傅挽月瞅了竹簍裏的小黃鴨一眼,道:“它還太小了,等它長大了,我們再吃!”

嚴铮:“……”

傅乘舟贊同地點點頭,這鴨子确實太小,身上都沒幾兩肉,若是讓他們姐弟二人分吃的話,他肯定只咬上兩三口,就只剩骨頭架了。

他摸摸簍裏的小黃鴨,問:“姐姐,這是你多少錢買來的?”

傅挽月道:“沒花錢,那人白送的。”

“姐姐你真厲害!”傅乘舟兩眼放光。

嚴铮:“……”

他好歹是當朝首輔,可被人賣了,卻一分錢也不值,是個白送的鴨子。

為了不成他人的盤中餐,嚴铮決定今晚他就逃走。

傅氏姐弟将它背回家中,他一從竹簍邁着鴨掌被放出來,一只大黃狗汪汪的叫喚兩聲,哈着舌頭想他們跑來。

這狗愛舔人,它跳起前腳,剛好能到傅挽月的腰間,傅挽月摸摸它的狗頭,就将它給按下去。

它不停搖晃着長尾,汪汪朝嚴铮使勁叫喚,兇得嚴铮想縮起脖子。

鄉下人養的大狗,有時候會吃農人養的雞鴨。如今嚴铮這副小身板,就是個小弱鴨,專攻狗欺負地那種。

大黃狗吸着鼻子,不懷好意地朝他走來,仿佛想吃了他,當下嘴玩意塞牙縫。

嚴铮為了暫且保命,邁着小短腿想跑到竹簍裏。

傅挽月猛敲狗頭,“大黃,你現在不許打它的主意!它以後就是你小弟了,叫二黃!”

嚴铮:……誰他媽有病才想給狗做弟弟!

他就是死,也不願意被人叫作二黃。

嚴铮氣得一腳踢開竹簍,寧願讓那只狗一口結果自己,也不願被人喚那麽醜的名字。

奈何傅挽月不給他這個機會,她喚傅乘舟将大黃狗栓到門外去看門,将他暫時安置到院中,還倒了一碗水給他。

嚴铮看這青瓷碗雖然幹淨,可碗口卻有一道缺口,可見是主人一直舍不得丢,便留到現在,現在又拿出來給鴨盛水喝。

這人怎麽能扣成這樣呢?

在大齊,人用缺碗不詳。一般人家只要發現碗有缺口,早就将它丢了,哪會如她一般留到現在!

嚴铮在心裏诽謗着她,直到傅挽月進屋後他才收回目光。

他和那只大黃狗目前的差別,僅限于自己不用去守大門,更慘的是自己随時面臨被吃掉的危險。

大齊首輔現在只覺自己簡直是憋屈不已,再也沒人比他活得更悲催又慘不忍睹。

肉對于他來說,現在是吃不了。畢竟在她們姐弟眼中,它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黃鴨鴨,而且還是一分錢也不要,白送那種!

嚴铮慢慢閉上眼睛,希望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夢醒後哪怕他被刺客傷的缺胳膊吐血也好,他一點也不願意做一只短腿小黃鴨鴨。

可令他失望的是,自己再次睜開眼睛,他還是有這着一雙小短腿。

傅挽月從廚房走出來,她剛用刀削了一節竹子,将青菜切碎了混米粥準備喂他,可小黃鴨現在像想要尋死似的,連眼睛也不願睜開。

“你沒事吧?”她戳戳他,強令他睜開眼睛。

嚴铮看她擡來的食物,眼前更是一黑!

這東西跟糟糠沒什麽兩樣,在他嚴府乃是最低等的下人都不願意吃的食物,專用來喂豬喂鴨的。

他又瞅了一眼,傅乘舟送去給大黃狗的飯食,裏面有一塊大骨頭。

所以他現在吃的是連狗都不如了嗎?

嚴铮氣得吃不下飯,實際他也不屑吃這糟糠之物。他再次閉上眼睛,選擇蹲在地上,眼不見為淨。

“你怎麽不吃啊?”傅挽月摸摸他的頭,上面的毛發絨絨的,她喜歡地又多摸了一次,嚴铮卻有些不耐煩地将頭從她掌心移開。

“鴨子也會耍脾氣?”傅挽月覺得這只鴨子太不會讨主人喜歡了。她去到家門口,準備去撸狗,大黃一見到她過來,就将尾巴縮在腿下,不停地搖晃它。

傅挽月看在它乖巧的份上,摸摸它的狗頭,喊傅乘舟又拿出一塊肉骨頭喂它。

它興奮地哇哇叫兩聲,爪子扒着肉骨頭開始啃來啃去。

嚴铮嗤笑一聲,狗就是狗,随便給它一塊骨頭,就滿足得不得了,但狗也是最忠心的動物,不會輕易抛棄主人。

他今晚若想逃走,就必需得趁這只狗睡熟後,才能偷偷溜出去。

打定主意,嚴铮就一直盯着它。

民間俗話有罵人睡得比狗還晚,傅家這條大黃狗的确是只熬夜界扛把子狗,這黑夜都快過去了,它才趴在門上緩緩閉上眼睛。

現在木門已上梢,依着他現在這個小身板根本就夠不到門。

他現在唯一能逃出傅家的生路,就只剩下狗洞,為了逃離魔爪,嚴铮最終還是選擇了鑽狗洞。

他跑到洞口,比對一下這足以讓他逃出去後,伸出自己試探的小腳,輕輕松松就溜出去了。

可嚴铮還未高興太久,一只小手直接揪住他的翅膀,将它提了起來。

“哥,這裏有只小黃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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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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