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伴侶~
少年做了噩夢,突然驚醒,擡頭便撞到了明樓懷裏。
“是不是做噩夢了?”明樓撫着少年的背問道。
少年身體一僵,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貓而是人,不由有些失措。明樓收回自己的手,起身後退了兩步,以便減少少年的不安。
“你那日舍命救我,應當知道我便是你的故人。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怕我呢?”明樓好似生怕驚動了眼前的少年,幾乎用盡了他畢生積攢的溫柔來說這番話:“那年,離開中都的前一晚,我在練武場等了你一夜,想跟你告別,可是你沒出現,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
少年低頭不語,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似是觸動了心事。
明樓繼續道:“如今我既是回來了,你便像從前一樣,留在這裏,陪我說說話。”見少年依舊不言語,他又道:“若是你不想留下來,待你再休養些時日,便可離開。只是暫時還是不要走,之前你傷的很重。”
實際上少年雖然傷的重,可是恢複的極快,如今已經痊愈。倒是明樓,或是因體內的寒毒未清所致,傷口恢複的很慢,到了今日也尚未全然恢複。
少年依舊低着頭,不言語。明樓見狀,嘆了口氣起身欲走開,卻聞那少年道:“不走。”
明樓聞言心中一滞,問道:“你是說,你不想走?”
少年道:“你不走。”
明樓不解道:“我沒有說要走,我只是怕你不自在,想去房間的另一邊。”說罷指了指自己的書案。
少年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終于擡頭道:“你走了八年。”
明樓眉頭一皺,才明白對方說的是八年前自己離開中都之事。他不由心中一軟,坐到矮榻上,溫言道:“是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可是,你每晚都去練武場,為何偏偏那晚沒去?”
少年癟了癟嘴,道:“偷吃了,變不回去。不敢,你會害怕。”
明樓溫言既想哭又想笑。原來當年是這小白貓貪吃東西變成了人形,怕自己見到會害怕,所以才遲遲不敢出來。
“你一個大活人,我有什麽可怕的。那時候我雖然孤僻,但還不至于膽小到見了陌生人還會怕吧。”明樓笑道。
少年又癟了癟嘴,小聲道:“有尾巴,變不走,你會怕。”
明樓想象了一下眼前這小少年屁股後頭拖着一條尾巴的畫面,心中變得柔軟無比,道:“以後不要再擔心我會怕,你無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怕。有尾巴也好,有貓耳朵也好,有貓胡子也好,都不會怕。”
少年撓了撓頭,嗯了一聲。
“你叫什麽名字?”明樓問道。
“沒有。”少年道。
明樓思索半晌,道:“那我就叫你阿誠吧。你我雖幼時便相識,但因沒有坦誠相待,而留了八年的遺憾。往後,你我便赤誠以待,不瞞不欺。”
“阿誠。”少年默念了幾遍,似乎覺得這是個好名字,于是高興的點了點頭。
自此以後,阿誠便留在了明樓左右。
覃牧秋得知阿誠的存在時,着實吓了一跳。一個大活人,在帥府消失又出現,還是出現在明樓房裏,這刺激的他回去後又修改了數次帥府的巡防策略。
明樓怕阿誠無親無故心裏落寞,便對外宣稱阿誠是自己的義弟,如親手足一般。阿誠在別人眼裏,便成了明家軍裏第二個性明的人,明誠。
随着年齡的增長,阿誠每天變成貓的時間越來越短,在白天他也漸漸的能控制自如,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明樓請了先生教阿誠讀書識字,自己則每日親自指教對方武藝。好在阿誠聰慧非常,又用功,沒幾年的功夫,便已是個文武兼備的翩翩公子了。
後來,明樓重回戰場,阿誠便成明家軍最年輕的副将,與覃牧秋一起成了明樓的左膀右臂。外人面前,阿誠稱呼明樓“大帥”,不過私下裏,他還是稱呼明樓“大哥”。
敵軍突襲,明家軍受創,副将明誠為了掩護主帥,身負重傷。
帥帳裏,明樓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阿誠。
阿誠失血過多,昏迷不醒。若再這麽下去,他很有可能會變回小白貓的樣子。這幾年,明樓早已知道阿誠的狀況,對方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即使是白天,也會随時失去控制,變成貓。
可是,如此一來,大夫便不能繼續為他診治,他的情況或許會變得更危急。
“大帥,明将軍是失血過多,再加上敵軍暗算大帥之時所用的箭矢塗了毒,所以才會傷得這麽重。老朽已為他止了血,只需再有幾個時辰的功夫,行針為明将軍将體內的毒逼出來,他便會無恙。”一名老大夫診治完阿誠的傷勢之後,道。
“幾個時辰?”明樓問道。
“或許要三個時辰左右。”大夫道。
明樓猶豫了片刻,道:“你們先出去,待兩柱香之後再進來。”
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照做了。
待衆人出了帥帳之後,明樓取出匕首,在手腕上劃了一刀,然後另一只手捏住阿誠的下巴,讓自己的血滴到了阿誠的嘴裏。好在阿誠還知道吞咽,将口中的血都盡數咽了下去。
前幾年,他體內的寒毒遲遲清除不幹淨,導致他每逢受傷都痊愈的極慢。有一次,阿誠趁他不備,點了他的穴道,用刀割開了他肩上中毒之時的那道傷口,然後吸了他的血。
他無力阻止,事後又不忍責罰,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不過,自那之後,他體內的寒毒竟真的消失了。他起先還擔心寒毒會轉移到阿誠體內,好在大夫診治了,說阿誠健康的很,他這才放心。
不過,此事之後,阿誠有近三日的時間,沒有變成過貓。他當時還笑說,之後若是需要阿誠連續殺敵數日,又怕他忽然在戰場上變成貓,便給阿誠喝一些自己的血便可。
明樓傷口的血漸漸不流了,他拿匕首又在另一只手上補了一刀,直到他自己覺得差不多了,才罷手。
所幸他的方法奏效了,阿誠沒有在大夫拔毒的過程中變成小白貓。
明樓當晚再一次見證了阿誠的痊愈能力。大夫拔完毒之後不到一個時辰,阿誠便醒了。
“來,先吃點東西,都熱了三回了。”明樓端過一早備好的熱粥。
“不要。”阿誠別過臉,道:“我嘴裏有血腥味,我是不是吐血了。”
“大概是吧。”明樓嘴裏敷衍着,手上的粥卻繼續往阿誠嘴邊送。
“這是怎麽了?”阿誠一把拉過明樓的手,見手腕上裹了帕子,一看打結的方式就是對方自己所為,并非出自大夫之手。這說明,明樓手上的傷不便讓大夫知道,他聯想到自己嘴裏的血腥味,便猜到了大概。
“哎呀,你說說你,明明受傷躺着不能動的人是你,怎麽問起我來了。”明樓說着抽回手,将粥塞到阿誠手裏,起身離開了床畔。
阿誠賭氣似得一口氣将粥喝了,然後掀起被子便要下床。明樓見狀忙快步上前按住他,不悅的道:“別鬧了,你要幹什麽。”
阿誠癟了癟嘴,發現自己一腔的怒氣竟是毫無來由,不由有些懊惱。
“為什麽我不是個人是個怪物。”阿誠擡起拳頭狠狠錘了自己的胸口一拳。若他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便可以毫無顧忌的來去自如,不用明樓時長擔心,生怕他一不小心露出破綻,惹來禍端。
明樓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不許你這麽輕賤自己。”
“我本就是個不倫不類的怪物,害得你日日為我擔驚受怕。若是有朝一日被他們發現,他們會怎麽待我,又會如何看你?”阿誠有些失控的道。
明樓一手抓着對方的手,一手捏着對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怪物,你是明誠,是我的副将,也是……我最在意的人。只要你安然無恙,旁人愛怎麽看待随他們去好了。往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阿誠雙眼微紅,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樓,有些失神。
明樓見到阿誠有些茫然又有些動容的樣子,心中一蕩,傾身上前,吻住了對方的唇。阿誠一時愣怔,也忘了反抗,任由明樓肆意施展這個熱情而霸道的吻。
直到賬外傳來覃牧秋的聲音,明樓才不情願的将其結束。
“記住了麽?”明樓抹了一下阿誠的嘴角輕聲問道。
阿誠臉紅的發燙,支吾道:“記住了。”
“記住的是剛才我說的話,還是……剛才的事?”
“大哥……”阿誠擡頭看到明樓深情的雙眼,立刻又低下頭,用近乎聽不到的聲音,道:“都記住了。”
賬外的覃牧秋,又開口請見,明樓嘆了口氣,又深深的望了阿誠一眼才起身離開。
“阿誠需要休息,有事便在這裏說吧。”明樓的聲音從賬外傳來。
阿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翻了個身窩到了被子裏。明樓回到賬裏是時候,阿誠已經睡态酣暢了。不過對方身邊留了一大片位子,顯然是為明樓準備的。
明樓溫柔一笑,膠着的戰事和混亂的朝局都不能左右他的心情,所有的煩惱在他面對阿誠的時候,都不值一提了。只要有這個人陪着他,再黑的夜也不可怕。
此生得遇君,赤誠以待,如影相随,如燈相伴,如侶相陪。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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