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節

謝安勝跟一個中年白人走進來。他今天穿藏青色西服套裝,紮銀色領帶,配一對白金圈琺琅袖扣。他也看到謝美琪,跟同伴說了兩句,就齊齊向她走來。

查爾斯背對門口,沒注意到謝美琪臉色緊張,繼續拽着英國腔說:“親愛的,正因為世界浮誇,真心才尤為珍貴。”

這一句将将落進謝安勝的耳朵裏,他眼睛在美琪臉上輕輕掃過,笑對中年白人說:“這位是我的侄女,謝美琪。美琪,這位是韋伯先生。”

查爾斯這才轉頭,他以前只見過謝安勝的照片,第一次見到本人,立馬認出是謝美琪的“男朋友”,可是他剛剛明明說侄女?而且是标準倫敦腔。

謝美琪臉色蒼白,勉強叫:“叔叔,韋伯先生。”又拉過查爾斯說:“這位是我的朋友法斯賓德先生。”

一時四人打過招呼,說起該劇如何如何,謝安勝便說起自己留學英國經歷,看過該劇不下五次。謝美琪想到榮天嬌,他那麽喜歡看,定然是因為榮天嬌的原因。他們的關系和羅密歐與朱麗葉何其相像,兩個對立的家族,一雙苦命的情人,原來他一直懷念,直到今日。

劇院鐘聲敲響,他們座位不在一起,就要各自去坐。謝安勝落後兩步跟謝美琪說:“終場之後,等我一下。”

這場戲是經典版,劇種人物穿中世紀服裝,羅密歐着繃腿褲裝,黑色袍子,對牧師訴說着對朱麗葉的愛戀。謝美琪看着羅密歐,如同看到多年前的謝安勝,他對榮天嬌的愛必然也如此深情,他們不顧兩家仇恨,毅然走到一起,為了能夠看到對方,從看守深嚴的大宅子逃出去。那麽謝安勝可曾爬過榮天嬌的窗戶,可曾在深夜與她幽會,對她說着綿綿情話,發誓要在一起永不分離?

榮天嬌是否也說過,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敵,如果你不姓謝,依然是這樣一個你。

可是如果他不叫謝安勝,那麽謝美琪就沒辦法認識他,沒辦法與他住同一間屋,吃同一桌飯,在生日的時候收到他的明信片。

一出戲謝美琪看的無比煎熬,臺上羅密歐與朱麗葉化身謝安勝與榮天嬌,在她面前上演着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實,她幾乎把自己嘴唇咬破。她看向謝安勝,只見他正襟危坐,看的無比投入,必然是因為與劇中人同樣刻骨銘心的經歷。

終場之後,他們在門口碰面,卻不見韋伯先生,只剩他們三人。黑色賓利車等在路邊。

查爾斯說:“謝先生,我同美琪要去同學party,你要不要一起來?”

謝安勝知她這一年來流連各種名流聚會,可是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皺了皺眉,說:“我不去了。”

查爾斯看着謝美琪,美琪無奈說:“查爾斯,我也不去了。”

查爾斯生氣,說:“美琪,你最近很不像你。”

謝安勝面色不虞,說:“法斯賓德先生,強人所難不是紳士所為。”

謝美琪忙幫查爾斯解釋,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謝安勝看謝美琪一眼,說:“我去車裏等你。”說完自己上車。

查爾斯将謝美琪拉開車子旁邊,說:“他不是你男朋友,而是你叔叔。”

謝美琪心不在焉的點頭。

“你真的不去路易斯的party?你上次說喜歡《諾丁山》,我特意讓路易斯邀請到休格蘭特。”

謝美琪一笑,所有男人都有暴發戶潛質,她說:“我還說喜歡《教父》,你為什麽不幫我邀馬龍白蘭度?”

查爾斯嘟啷說:“他已經那麽老,而且脾氣又壞。”

謝美琪不理他,轉頭向車子走。查爾斯拉住她的胳膊,說:“美琪,你真的不去?”

謝美琪甩脫他的手,說:“是。”

查爾斯語氣不善,說:“因為你叔叔對不對?他利用叔叔的身份對你進行控制,使你不能違抗他。”

謝美琪說:“查爾斯,你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

查爾斯定定的看着她,說:“美琪,我要從他手裏把你搶過來。”

謝美琪再不理他,向前一步,打開車門。

謝安勝從後視鏡裏看到她與查爾斯一番拉扯,待謝美琪上車,他說:“亮亮,他不适合你。”

謝美琪看戲時的郁結未去,又被查爾斯一番糾纏,心亂如麻,未及思考,脫口而出:“那榮天嬌就适合你?”

謝安勝摸不着她思維到了哪裏,疑惑的說:“你在說什麽?”

“你來看羅密歐與朱麗葉,難道不是為了回味與榮天嬌蕩氣回腸的愛情?”

她以前雖然叛逆,可是與謝安勝說話,卻從未語帶諷刺。他幾乎被她激怒,卻不知要如何跟她發脾氣,只得耐着性子解釋:“永勝打算進軍文化産業,我這次過來考察。韋伯先生是建築設計師,特地帶我來這裏感受劇院氛圍。”

謝美琪全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說不出話來,只看着窗外。她穿一件黑色抽象印花抹胸裙,罩着黑色皮夾克,雪白脖頸上戴着黃黑鑽鑲嵌的美洲獅項鏈。是如此的野性難馴,一如當年那個籃球少女。

謝安勝嘆了口氣說:“這樣一驚一咋,是為了什麽?”

謝美琪不能跟他說是為了什麽,她無法對他表白,她也知她對他的心思有多麽驚世駭俗。她那晚借了酒勁兒去吻他,被他打一巴掌,臉上腫痛還未及全部消失。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患得患失,心裏裝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迫在日光下行走,像一只随時要露出獠牙的吸血鬼。

她覺得分外無助,需要安慰,身邊卻只得他一人。她伸手抱住他,他沒有推開,她沒想到自從那晚過後,他竟開始允許她長時間的擁抱。她将頭貼在他的胸前,閉上眼睛,吸食他身上的味道,迷醉而危險,如同飲鸩止渴。

“亮亮,我與同學去莎士比亞故居參觀,是一間很小的鄉間小屋,從15世紀保存至今。我想莎士比亞那時候拼命寫劇本,或許只是為了換一間大屋,供全家安身。卻沒想到,最終竟是這間小屋與他的劇本一起不朽。亮亮,人生路途,往往南轅北轍,到底哪一條路才是正确的選擇?生日快樂 ,謝安勝。”這一年,謝美琪9歲,明信片上的字都認不全,要到很多年之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翡翠葛

第二天一早查爾斯捧着大束紅色玫瑰上門,謝美琪覺得頭疼,通共這些人就只有這一個招數。

她說:“查爾斯,你如果因為曠課太久被學校開除,不要把責任賴在我頭上。”

查爾斯說:“美琪,請給我機會,我要将你從惡魔手中解救出來。”

“我今天沒心思陪你做戲。”

“美琪,你一直告訴我他是你男朋友,我信以為真,不敢妄動。可是要到昨天,我才知道他是你叔叔。一定是他供你讀書,給你買大房子,游艇和跑車,代價是你要一直在他身邊。他禁锢你的自由,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美琪,你要相信我,我一直愛你。”

謝美琪哭笑不得,她說:“查爾斯,你真正幼稚。事實上,我和他都是被一個更強大的惡魔供養。那惡魔高達10米,頭上有角,牙齒尖利,力大無比,任何人都不能違抗他,否則便會被他尖利牙齒刺破喉嚨,再扔進長江,作為鯊魚的食物。他無比富有而性情乖戾,養大我與謝安勝,只為看我們互相殘殺。如果我們不遂他意,便只能去喂鯊魚。”

查爾斯被她說的愣住,茫然道:“美琪,你又在胡說。”

謝美琪頹然:“查爾斯,謝謝你。我願意與你做一世的朋友,請不要再犯傻。”

查爾斯卻覺得用他一世,也沒辦法了解這個女孩子,他很沮喪。謝美琪擁抱他說:“回學校去,感恩節假期我來找你。”

查爾斯垂頭喪氣的走了,謝美琪松了一口氣。

查爾斯走後,謝安勝也回國。謝美琪異常寂寞,周末叫了許多人來家裏party,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屋裏燈光大亮,人們徹夜跳舞,陌生人熱烈擁抱接吻,空氣中滿是荷爾蒙的味道。後院擠滿大醉的男男女女,一不小心跌進池子裏,需要工作人員扔一個救生圈下去。

謝美琪着一件黑色單肩閃亮小禮服,帶綠寶石穗狀耳環,端着香槟杯,滿場飛熱情招待客人,正如一只黑色粉蝶。

陳阿姨躲在自己房間,唉聲嘆氣,不願意出來,她覺得自己快沒幾年可活了。張叔臨時從外面請更多的保镖回來,盯着房中各處,以免有失。

一個星期天下午,謝美琪從前一晚的宿醉中醒過來,到院中呼吸新鮮空氣,走兩部看到車庫門口停一輛敞棚阿斯頓馬丁,通體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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