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歸途
夢境很美,回憶很長。肖潇不知道自己是睡還是醒,所有的記憶像電影幕布一幀一幀的跳出來,美滿的,悲傷的,快樂的,痛苦的。他也許曾經是恨的,但這之上積壓的內容太過深厚,堵的人呼吸不暢,逼的人進退維谷。
在肖媽媽驚詫和失落的眼神裏,肖潇醒了過來,腦袋下的抱枕是幹的,他自認為沒有哭,但吸溜吸溜的鼻涕聲聽着不太完美,伸手抓了張桌子上的紙巾擤鼻涕,披在身上的外罩順勢掉到了地上,肖潇伸手去抓,才發現這校服外套不是自己的。
“醒了?”
肖潇抓着外套坐了起來,夏毅氣定神閑的坐在對面。
由于夢境的真實程度還在持續的揮發着餘熱,肖潇少見的沉默沒有刺話。
“還有一小時學校關門,走吧。”
“嗯。”肖潇把外套遞還給夏毅,卻沒有站起來。
“不走麽?”
“……腳麻了,”狹小的沙發座畢竟沒有床舒服,即便它再柔軟還是讓肖潇的一條腿處于無知覺狀态。漸漸的麻感像萬蟻攀爬,一路從腳底竄到膝蓋,肖潇皺着眉忍了一陣,最終還是受不住甩了甩腳丫:“讓我坐會兒緩緩。”
一個暗影忽然遮住了面前的暖光,夏毅毫不在意的跪了下來,一邊關切的問:“幫你揉揉,是這裏?”
“嘶!”肖潇想回絕,但夏毅的爪子下的快,根本沒來得及擋,那銷魂蝕骨的麻痹感在被夏毅捏揉之後變的更為難以忍受,肖潇忍了三四個來回,才漸漸的找回了支配它的感覺。
“好點了嗎?”
“……嗯。”某人單膝跪地的姿勢很帥,肖潇的思維有點跑偏。
夏毅見他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幹脆站了起來,又坐回了沙發位。
肖潇又扭了扭腿腳,思維終于從遲滞裏全部恢複了過來,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夏毅為什麽會在這裏。連同李游弋一去杳無音訊都連帶着全部鋪陳在了腦際,按部就班的羅列了出來,給肖潇逐個處理。于是他拿出了手機,調到了薛晶的短息,遞給了夏毅。
夏毅只看了一眼,眉眼就糾結成了一個結:“她找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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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潇聳聳肩:“誰知道。你今天跟她分手了?”
“我跟她,”夏毅逐字逐句的說的很細致:“沒有開始過。”
肖潇挺想翻白眼的,于是他擡起了頭,搶過自己的手機,特意送了個大白眼,說:“走吧。”
夏毅依舊追着不放,一邊步出咖啡吧,一邊追問他:“你今天躲這兒就是為了不見她?”
肖潇沒理,算是默認。
下過雪的路邊有些冰水泥漿,空氣裏透着絲絲縷縷徹骨的寒涼,肖潇緊了緊衣袖,走的愈發急匆匆。
夏毅卻突然追了上來,攔住了他:“沒必要這麽躲她,以後有什麽事跟我說。”
肖潇被擋了路,想問一句‘你算老幾’,最後啧了一聲,終于憋不住質問道:“你跟薛太後還有婚約,怎麽你就不知道告訴我呢?”
夏毅一瞬間臉色就僵了,肖潇欣賞了一下,接着說:“夏毅,你退宿吧。”
“她,都跟你說了什麽?”夏毅的不知道是被凍了還是怎麽了,說話帶着磕巴。
“這輩子還沒說,不過上輩子她都說完了,你看,我這段位大概hold不住太後,您老消停點離我遠點,你清淨我也清淨。不是麽?”
話都挑開了,肖潇反而不那麽糾結,看夏毅吃了癟,心情沒緣由的就是好的不行。
夏毅可就沒那麽好的心情了,他張嘴琢磨了半天才說:“那個婚約不作數的,就是大人的玩笑。現在什麽年代了,早就不興這些了。”
肖潇在冷冷的空氣裏微笑了一下,吐出的氣霧一瞬間消散開來,像他的語氣一樣缥缈無力:“你還跟以前一樣,大包大攬的,夏大帥,我承認你的能耐,但是抱歉,這一次我不想奉陪。如果你不退宿,那我只能調去一班了。”
肖潇轉身的背影很決絕,夏毅想阻攔的聲音停滞在嘴邊,但最終只是瞧着那個人,越走越遠,消失在街口。
這次談話後夏毅很守信,雖然沒有退宿,但404寝室的床鋪卻從此空置了一張,夏毅土豪屬性發作,在宿舍裏有床不睡,在外頭又租了房子住着,打着住宿生的名號過着走讀生的作息。
用袁大胖的話講:“等我有錢了,宿舍床鋪買倆,一個用來躺,一個用來蹦跶!”
江瘦瘦嫌棄道:“那你還是先減肥吧,你蹦跶起來地動山搖。”
擺脫了校外混混的江家哥倆按部就班的在學校裏念書,擺脫了夏毅的肖潇卻有點提不起精神。肖潇覺得自己這是在犯賤,就好像抽了某種上瘾的東西一下子戒不掉似得。
有時候還會抓着那藍色瞳孔的鷹眼紐扣發個楞什麽的,但這不影響他讀書寫字,下半學期下了點心思學習,果然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收益。
而薛太後,自平安夜那幾條短信後,也再沒騷擾過肖潇。薛美女自有其驕傲的資本,既然約不出肖潇的人,她也就不再自找無趣。也或者,她有她的陽關道,這輩子和夏毅的婚約還沒消除,她當然還有機會把夏大帥再綁回去。
……
一場大雪之後,美好的寒假就到來了。走讀生考完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肖潇整理了一下東西,在四點前離開了寝室,回家過年過寒假去。
但這美好的歸途卻被公車颠簸的意興全無,肖潇頭昏腦漲的從車上下來後,先對着樹樁子吐了個天昏地暗,半天不知東南西北。
“禪寶!哎,臉色怎麽這麽差!”肖爸爸遠遠的就看到了扶着木樁子的肖潇。
“爸。”聲音有氣無力,別提多可憐了。
肖爸爸拿了肖潇的行李,說道:“能走麽?要不我背你?”
肖潇笑着直搖手:“爸你別吓我,我都比你重了,咋背啊,我背你還差不多。”
“兔崽子,”肖爸爸背着肖潇的書包,左手提溜着行李箱,還有空手拍了一下肖潇的後腦勺:“出息。”
肖潇看着老爸的背影,忽覺心疼。無論外面多少風雨,家始終是他的港灣。肖潇帶着審視細數逝去的過往,扪心自問,再一次重生,又怎麽忍心再次傷害自己的最親的親人?
回到家就有熱乎而豐盛的飯菜,肖媽媽各種溫暖牌,把肖潇整個當成了塊至寶,捧在心裏呵護着。室內溫暖的氣息模糊了窗外的寒冷,肖潇把窗簾拉上,就着電視機的聲音倒了碗甜湯喝,爸媽已經回了卧房,他一個人在客廳裏犯傻。
電視正在播放某部古代大片,女豬腳一口血挂在嘴角愛掉不掉,男豬腳撕心裂肺的苦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就着挺誅心的生離死別,肖潇稀溜溜把銀耳甜湯喝了,滿意的磕巴磕巴嘴,然後手機響了。
——到家了嗎?夏毅。
慣例這種短信肖潇是不會回的,他删了消息百無聊賴的換臺,但心裏總覺得空了一塊,想找點事情把它填滿,卻終究徒勞。
視線瞥到牆角的鋼琴,安靜肅穆的站立着。紫色天鵝絨幔鋪陳其上,好像一種召喚。肖潇關了電視,走過去翻開了琴蓋。
先是兩個簡單的音符,之後索性坐了下來。
肖媽媽坐在床上看電視,肖爸爸就着小夜燈看書看的正精彩,門外突然飄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哎喲,禪寶準備考級了啊?”
肖爸爸對此沒有研究,擡眼問道:“怎麽了?什麽曲子?”
“莫紮特的奏鳴曲,說了你也不懂。”
肖爸爸特別有自知之明和點破真想的眼力見,嘟哝了一句:“我看這小子就是無聊的。”
一轉瞬的功夫,莫紮特變成了歡脫的《兩只老虎》,肖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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