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救人 為了兄弟,犧牲……

刑部大牢最深處,陰寒之氣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着血和着腐物的味道。

有人提着一盞微弱的燈穿過甬道,黯淡的光拂過挂滿鐵鏽和蛛網的牢獄栅欄,将來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張牙舞爪。

提燈之人在最裏間的牢獄外停住,摘下鬥篷遮面的兜帽,提起燈打量獄中褫衣而坐的年輕人。

這是間打掃得還算幹淨的牢獄,逼仄的牢窗外,一線冷光斜斜照入,照亮寒鐵鐐铐,鍍在那張年少張揚的臉上。

和平日裏黑甲武袍的冷峻模樣不同,此時的祁炎簡單地束着馬尾,鬓角垂下幾縷散亂的發絲,坐在簡陋的木案幾後,揚着眉的樣子更添幾分少年的不馴,仿佛自己坐的不是獄中的稻稭堆,而是可以睥睨十萬兵馬的将軍座。

提燈之人應是動了不少錢財關系,如此進來,獄卒全像是看不見他似的,無一人阻攔。他擡頭露出一張略黑且方正的臉來,眉毛一耷,憂心忡忡道:“祁将軍受苦了!王爺得知連累将軍下獄,萬分擔憂愧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在下與将軍一見,代致歉意!”

說罷,對着祁炎攏袖長揖。

是琅琊王紀因的人。

祁炎顯然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垂眸淡然地吹去袖口沾染的一片稻稭碎,嗤道:“愧疚?王爺知曉大公主要動他,卻還在此時派人與我接洽,不就是要将我卷入亂局之中,逼我站隊?如此良苦用心,何來‘愧疚’?”

“……”那人語噎。

祁家世代莽夫,有勇寡謀,不料祖墳冒煙,生出了一個文韬武略、天資奇秀的孫兒……

如今見了祁炎的面,方知琅琊王所說絕非誇大。這少年,的确有值得不惜一切拉攏的價值。

和聰明人說話最忌拿腔作勢,那人收斂了虛僞的關切,神情越發恭敬起來,壓低氣音道:“将軍也知道,而今情勢,天家那位獨攬皇權、鳥盡弓藏已成事實。只要危及她權勢,不管皇親還是忠良,皆可抹殺!我家王爺有成武帝所賜诏書庇佑,長公主尚有忌憚,不會危及性命,可将軍您呢?若不自保,将軍與祁家危矣!”

不愧是琅琊王座下第一上賓,短短數言便直擊利害。

祁炎神色不變,抱臂靠着牢牆,兩條長腿往案幾上一搭,道:“所以呢?”

那人向前一步:“王爺本無弄權之心,但求自保,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既是進退兩難,不如絕地反擊!将軍與我家王爺同為落難,何不聯手?”

祁炎把玩着手中的鐐铐,似是在認真思索他的話。半晌,他低沉道:“晚輩如今身陷囹圄,不知明日生死,即便想做點什麽,也怕是有心無力。”

那人見有戲,眼中一喜,忙蹲身循循善誘:“只要将軍肯通力合作,王爺自有辦法從中斡旋,保将軍和鎮國侯平安。”

祁炎并不急于應允,只稍稍傾身,帶起鐵索窸窣作響:“那就要看看,王爺能拿出什麽誠意來了。”

那人一怔,随即拱手一躬到底,誠懇道:“在下明白了,這就回禀王爺。”

待那盞燈徹底消失在拐角處,祁炎方收斂故作的沉重,眼中落着一線清冷的寒光,如同打磨鋒利的刀刃。

他随手将額前垂下的發絲拂至腦後,明明鐐铐加身,卻以狩獵者的姿态,緩緩彎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

紀初桃在長信殿中等了會兒,大姐姍姍來遲。

“來得正好。下月你的生辰宴,禮部已着手準備,你且看看有無不妥?”紀妧端莊而來,一襲夜色的宮裳後擺拖過光可鑒人的地磚,命人将禮部的折子遞給紀初桃。

紀初桃粗略地看了眼,只覺那長長的宴飲流程繁瑣至極,便心不在焉道:“不用大肆操辦,簡單才好。”

紀妧颔首:“也好。這種時候,免得節外生枝。”

紀妧雖威嚴狠辣,卻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癖好——極愛甜食。每當應付朝事疲乏了,便會吃幾塊糕點果子定定心神。

放下奏折,紀初桃從挽竹手中接過禦膳房專供的芙蓉金蕊糕,親自遞到紀妧面前,眼中有幾分适宜的讨好:“大皇姐近來勞累,我便帶了你最愛吃的糕點。”

紀妧好笑:“又不是第一次操勞,以前怎不見你心疼?”

紀初桃笑了笑,趁機挨着紀妧坐下,裝作不經意的語氣:“大皇姐面有疲色,是因為皇叔家搜出兵器那事兒麽?”

“琅琊王謀逆。”紀妧伸出包養事宜的手,撚了塊糕點,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精明:“方才,阿昭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麽?”

“……”紀初桃洩了氣,大皇姐是有千裏眼麽,怎麽什麽小動靜都知道?

早知如此,她就不這般費心迂回了。

紀初桃惦記着那個夢,輕聲道:“那,此事為何會牽連到祁炎?前些天,他不還是大殷的功臣麽?”

繞這麽大一圈,竟是為他而來。

紀妧眸中掠過一絲波瀾,端詳着手中的精致糕點,徐徐道:“那日本宮說為你們賜婚,你不是還生氣來着麽,改主意了?”

紀初桃忙擺手,“才沒有!這是兩碼事。”

“告訴你也無妨,你遲早要學會這些。”

紀妧道:“祁家與琅琊王暗通曲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本宮早說過,祁家就是養不熟的狼,幾十年前他們能反一次,如今就能反第二次……”

皇叔琅琊王有先先帝的免死诏書,最多被趕回封地,但祁炎不一樣,大皇姐布局這麽久,一石二鳥,真的會殺了他的!

想到夢裏英雄天降的光景,紀初桃心中一緊,辯解的話已脫口而出:“會否弄錯了?我倒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

紀妧眯了眯眼,放下糕點。她取了帕子擦淨手指,輕聲笑問:“永寧,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她明明笑着,氣氛卻冷了下來。

紀初桃還想再争取一下,鼓足勇氣道:“大皇姐,我只是在想祁炎風頭正盛,若無其他證據,萬一……萬一他是被冤枉的呢?”

“祁炎歸京後并未直接進京述職,而是輾轉私見了別人,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麽?”

紀妧憐憫地望着自己良善單純的妹妹,輕飄飄道,“永寧,重要的不是有沒有證據,而是本宮想不想讓他死。”

她說過,聽話的狗有肉吃,馴服不了的狼就只能殺了,絕不會給它反咬一口的機會。

“可是……”

“你是紀家人,莫要站錯了位置。”

紀初桃張了張嘴,複又垂下頭,悶聲道:“我知道了,大皇姐。”

紀初桃應了聲,起身走了兩步,複又回過身來,對略有疲色的紀妧道:“朝政再忙,皇姐也要注意身體。”

紀妧這會才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放緩語氣道:“糕點本宮收下了,回去罷。”

紀初桃回了永寧宮,心事重重地撲倒在軟榻上。

大姐說過:只有站在權力頂峰的強者,才有資格支配別人的生死。她所做的每一個雷厲風行的決定,都不會輕易受外力改變,哪怕那是來自妹妹的請求。

若祁炎真的罪大惡極也就罷了,偏偏那些捕風捉影的證據并不能讓她信服,再加上夢裏那些真實的畫面……

民間話本裏常寫,若一個人蒙受了極大的冤屈,上天就會降臨異象為他昭雪。難道這些夢,就是上天為祁炎下達的預兆?

紀初桃倏地坐起,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戰。

不行,她得想辦法見祁炎一面,當面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可是大姐不許她插手,要如何才能潛入刑部大牢,與祁炎見面呢?

正冥思苦想,挽竹和拂鈴捧着新鮮瓜果進門,見紀初桃皺眉坐在榻上,一副苦惱的模樣,便關切道:“殿下這又是怎麽啦?”

“你們來得正好!”紀初桃如見救星,朝兩個貼心宮婢招招手,附耳問道,“你們說,要是本宮想去刑部大牢見一個重犯,可有良策?”

“呀,刑部陰晦得很,不幹淨的,您去那兒做什麽?”挽竹驚異道。

拂鈴倒是鎮靜些,将切好的蜜瓜盞遞至紀初桃面前,笑着道:“您是帝姬,想提審犯人不是一句話的事麽?下道旨意,何人敢攔?”

紀初桃心不在焉地舀了口蜜瓜,托腮道:“問題就在于,本宮不能光明正大前去,尤其不能驚動大皇姐。”

“這可太難了,以往還能找二公主殿下幫忙,可偏偏二殿下外出養病,不在京都。”兩個宮婢跪坐在地毯上,也跟着托腮苦想起來。

忽的,挽竹眼睛一亮:“有了!咱們讓殿下扮成送飯獄卒的模樣混進去!”

“刑部大牢盤查極為森嚴,怕是還沒進大門便穿幫了,死于守衛的亂刀之下。”拂鈴否定了這個馊主意。

挽竹撇撇嘴:“啊,那你說怎麽辦?”

拂鈴沉吟,道:“或許能扮作鎮國侯府的女眷,以重金懇求刑部守衛通融……”

紀初桃簡直無奈:“賄賂朝中吏員,更是大罪。”

兩個宮婢真心想為主子排憂解難,可惜能力有限,只好愧疚道:“殿下,要不您再想想那犯人可否有什麽權勢背景?他的親朋好友,有無能幫上忙的?”

“有權勢的……親朋好友?”一語驚醒夢中人,片刻,紀初桃猛然擡首,笑道,“有了!”

一個時辰後,紀初桃換上挽竹的衣裳,扮作小宮女的模樣悄悄出了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刑部侍郎府。

聽管家來報,門外有兩個妙容少女求見,正停職賦閑家中的宋元白啃着大棗,擡首理了理鬓發,以風流倜傥之姿拉開側門:“誰呀?”

“小宋将軍……”

見到來人,宋元白悚然一驚,頓時被一口棗子噎住,手中棗核嘎巴落地,咕嚕嚕滾下臺階。

“永……咳咳!永寧長公主!”未料來了這麽一尊大佛,宋元白咳得面色通紅,抽搐着要抱拳行禮。

“噓,噓!”偷跑出來的紀初桃手忙腳亂,示意宋元白不要聲張,“不要說話,先讓本……我進去!”

宋府書房。

宋元白勉強保持鎮定,微笑着給紀初桃沏茶,疑惑道:“殿下怎麽突然來了敝府?”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紀初桃急切道。

“噗!見我?”宋元白又一口茶嗆住,顫巍巍擱下茶盞,心思飛速運轉。

三公主私下見他,有兩種可能:一是想從他這兒套取什麽情報;這第二嘛,極有可能真的看上他了!

“拂鈴,把東西拿上來!”

紀初桃根本沒有察覺宋元白的那些小心思,只将拂鈴遞上來的那只妝奁盒打開。霎時,宋元白險些被裏頭碩大夜明珠閃瞎了眼睛!

不妙,聘禮都準備好了!

他頗為驚悚地想。

“這個,請小宋将軍務必收下。”三公主殿下大方地将禮盒送給宋元白,誠意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小宋将軍幫幫忙,讓我偷偷去獄裏見祁炎一面,不要驚動任何人!”

“祁炎?”宋元白還未從“聘禮”的震驚中回過神,試探問,“殿下要見祁炎作甚?”

“我……”紀初桃難得有些局促,支吾了半晌,鼓足勇氣道,“祁将軍不是你的朋友嗎?出了那樣大的事,我實在很擔心。”

她的本意是:祁炎是宋元白的朋友,她亦擔心祁炎,兩人有着共同的目的,所以宋元白應該能幫上忙。

但落在宋元白的耳中,卻是變了意思。

三殿下莫不是愛屋及烏,因為傾心于我,所以連帶着關心他的朋友祁炎?

這倒是意外之喜。

盡管祁炎已有後手,但凡事都有個“萬一”。若有三公主的幫助,他們或許便能多一份勝算……

為了兄弟,犧牲一下色-相又何妨?這個忙他幫定了!

宋元白一臉悲壯地想。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