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遺物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尚清是一個……

路邊一排低矮的屋子, 燈光稀稀拉拉,角落裏陰暗處長着青苔,陳年的垃圾胡亂堆積, 污水橫流,時不時有流浪的貓貓狗狗竄出來……這,就是張奶奶現在的住處。

尚清一行人趕來。

逼仄的胡同口,一個身形瘦小的老太太伸長了脖子張望,嘴裏說着什麽, 路過的人都已經見怪不怪。

張蔓茵着急迎上去,“奶奶!”

然而人鬼殊途,張奶奶早已經看不見她。

尚清幾人走過來, 就聽見老人家嘴裏喊着:“茵茵,放學回家吃飯了!”

自然是沒有人應聲的,老人家便再喊一句:“茵茵,快回家了, 奶奶給你煮了糖水雞蛋!”

“茵茵啊,回家了——”

老人家聲音幹啞,就這樣站在胡同口一聲接一聲的喊着, 等着再也回不來的孫女。

張蔓茵在一旁失聲痛哭, 她甚至有些懊悔, 倘若那一晚上她再堅持一下,再哀求幾分, 或許她就不會死,就不用讓奶奶面對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一旁的游子鳴和孟懷都忍不住紅了眼,卻見尚清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人。

他說道:“你若是現在離開,或許能投個好胎。但要想照顧你奶奶百年,說不定下輩子連人都做不了, 你也願意嗎?”

張蔓茵愣了下,才聽懂他的意思,趕緊說道:“我願意,我願意!”

尚清便在紙人上畫了一道符,紙人落地變大,如常人般大小,接着他伸手一拉,張蔓茵便上了紙人的身。

紙人動了幾下,化作張蔓茵的樣子,看起來竟然如常人無異。

尚清:“我雖然要幫你,但是卻不能放任你為禍世間。你進了這紙人傀儡,就不能再踏出家門一步,否則就會魂飛魄散。等你奶奶離世,我會來送你們祖孫二人一起離開。”

張蔓茵喜不自勝,“我明白,謝謝您!”

她從脖子裏掏出一枚血紅的珠子,捧到眼前,“大師,謝謝您三番兩次幫我。這枚珠子是小時候我爸送給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我死的時候,心中滿腔憤怒不甘,多虧了這枚珠子才能保持理智。我沒什麽能報答您的,這個送給您。”

珠子在紙人的手上閃着紅光,像是一枚燒紅的碳。卻不知為何,尚清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以前見過這東西。

就在這時,那珠子飛起來,落到尚清眼前。

尚清無語,就聽傅斂知在他耳邊說道:“很适合你。”

尚大師擡手接住,卻見那珠子落入他掌心之後,渾身的火紅漸漸褪去,反倒從內而外變成了金色,發出燦爛金光,然後慢慢隐入他掌心。

與此同時,尚清身上也發出同樣的金光,那金光越來越盛、端的是刺眼,幾分鐘後才漸漸熄滅。

饒是如此,尚清身上還留下了一層、只有開了天眼的人才能看見的薄薄金光。

游子鳴和孟懷都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倒是張蔓茵擔憂不已,生怕自己害了恩人。

尚清睜開眼,安慰她,“沒關系,是好事。”

張蔓茵這才放下心。

幾人告別張蔓茵回到孟家,卧室裏,傅斂知顯出身形問道:“剛才那是什麽?”

尚清沉默片刻,“天道賞善罰惡,做了好事會有功德,做了壞事會有孽力。”

“但是我體質特殊,雖然入了輪回卻不受天道庇護,之前,我做再多的好事都沒見過上天降下功德。不知道這珠子是什麽,竟然帶有幾分天道之力……哼。”

傅斂知探過身子,尾巴卻不自覺的繞了個環形,正好将尚清圍在中心,尾巴尖十分有心機的放在少年背後,嘴裏說道:“所以,剛才那個,就是天道欠你的功德金光?小朋友,年紀輕輕就做了這麽多好事,這是要修個菩薩金身出來嗎?”

尚清擡眼看他,傅斂知微微張手,那意思:随便看。

卻見尚清食指微微曲起,彈出一張符紙,符紙長了眼睛一樣飛到傅斂知的尾巴尖上,嘭——一聲,将那黑乎乎的尾巴尖炸成了一朵花。

傅斂知:“……”

尚清:“我說過,尾巴離我遠點!”說着,也不理鬼王剛才的提問,自顧自爬進被窩睡覺。

傅鬼王傻站了半晌,眼見床上的人都睡着了,只好哀嘆一聲,随手揪了一把陰氣給自己補尾巴。

同時在心裏盤算,這麽下去,他什麽時候才能修出雙腿來……

第二日是他們在白水鎮的最後一天,尚清總算有時間去原主長大的地方看看。

游子鳴和孟懷自然也要跟着去,身邊還有一個隐身了的鬼王。尚大師莫名有種拖家帶口的感覺。

原主長大的地方在白水鎮東邊的小村子,聽說最近在修路,幾人坐車下了柏油馬路,剩下的只能走過去。

游子鳴手裏拎着一個八爪魚的風筝,醜的一筆,正想辦法放上天。孟懷背着一包零食,一路上嘴就沒停過。兩人這架勢活像是來春游的。

後面尚清慢悠悠走着,就感覺手腕一涼。起先他沒在意,但那涼意卻沒像之前那樣停住不動,而是暗搓搓探進袖子裏,蔓延過小臂、上臂,竟然還向更裏的地方探去……

今天天氣不錯,路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發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正在耍流氓……

尚清腳步頓住,手掌一翻捏碎那陰氣,兩指探進懷裏取出一張符,擡眼,冷笑:“我這魂符還沒收過鬼王,不如今天試試?”

身周刮起一陣小小的陰風,吹着符紙嘩嘩作響,傅斂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依然帶着笑意:“聽說被收進魂符的鬼,會對符主言聽計從,我就不必了吧?我以為,我已經很聽話了?”

尚清冷哼一聲,“再敢伸手,我剁了你的尾巴炖湯喝!”

傅斂知嘆氣,“要剁也是剁手啊,剁什麽尾巴……好啦,我賠罪好不好?前面有棵桑樹結的桑葚不錯,我給你摘了一把,嘗嘗。”

尚清伸手,手裏就落下滿滿一把桑葚。這桑葚果熟的發黑,各個半指長、一指粗,一看就是精心挑選出來的。

少年兩指捏住一顆果子放進嘴裏,輕輕一抿……果然,甜汁流了滿嘴。他幹脆停住腳步吃起來。

前方,游子鳴和孟懷察覺他沒跟上,轉頭看了一眼,正看見他站在原地吃桑葚。

游子鳴牽着風筝摸下巴,“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尚清是一個人,我卻有一種咱倆很多餘的感覺……”

孟懷則吞口水,“尚清啊,那個桑葚是哪來的?”

尚清把最後一顆桑葚放進嘴裏,淩空在什麽東西上擦了一把手,回道:“前面桑樹上摘得。”

孟懷愣愣點頭,“哦……”心裏還疑惑,既然是前面的桑樹,那你是咋摘的啊……

這時,就聽游子鳴一聲慘叫:“啊!我的風筝!”

兩人讓他吓得一擡頭,就見那八爪魚風筝晃晃悠悠落下來。

游子鳴趕緊跑過去撿,誰知在離那風筝一兩步的地方,他臉色忽然一變:“卧槽!”

後面兩人眼睜睜看着他保持着大鵬展翅的姿勢,慢慢滑進去……

春風拂過,一股異味傳來。

這竟然是個堆肥用的糞坑……

游子鳴臉都白了,“哎我去!你們誰來撈我一把!要到大腿了……卧槽!”

“啊這……”孟懷糾結,“那個,不沒頂應該沒事吧?”

游子鳴:“……”他臉都綠了,“小胖子你給我等着!等我上去給你來個沒頂的!”

尚清嫌棄的往後退兩步,決定今天不認識這兩人。

這時旁邊一個當地的大哥路過,看見這一幕笑起來,“你們是外地人吧?起開起開,我來。”

孟懷趕緊讓開,大哥在草叢裏找了找,拿出一根竹竿,把游子鳴拉出來。幾人道謝,大哥趕緊擺手,還笑道:“經常有村裏的狗掉進去,都是我撈的,我還是頭一次撈到人,哈哈哈!”

發生這一幕,三人也沒心思閑逛,直接帶着一身臭氣來到曹阿姨家。

曹阿姨看見游子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趕緊讓他洗澡,又拿了自己兒子的衣服讓他換上。

收拾好這一切,曹阿姨才拉着尚清笑道:“你媽媽當年就是住在我家,她走了之後,我本來是想拿你當兒子養。但是莫道長說你命格特殊,普通人家壓不住,就把你抱走了。”

“他還說你從小丢了一魄,十八歲的時候才會回來……讓我瞧瞧,是機靈多了!”

她說得玩笑,尚清卻心裏一動。他前世也是孤兒,只知道師父不知道父母。而且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也從來沒感受過身魂不合。或許,本來就沒什麽原主,只有他一個人?這裏……才是他的世界嗎?

周身一寒,像是被一團涼氣抱在懷裏。

尚清回過神,雙唇微動,就聽傅斂知在他耳邊說道:“我懂,我身上涼,我知道。”

身上的涼意慢慢退去,尚清垂眸,嘴角彎起,一個“謝”字還未出口,卻忽然察覺耳垂被捏了一下。

尚清下意識就要去摸符,卻聽見曹阿姨說道:“對啦,莫道長和你媽都留下一些東西呢,也該還給你了。”

他一下子忘了什麽耳垂不耳垂的,眼睛巴巴看着曹阿姨搬出來一個黑色的木箱。

箱子打開,上面是一把桃木短劍,還有一些法器,應當是莫道長留下的。

而最下面,則是一些首飾和雜物。而最讓尚清注意的,則是一張紅色的結婚證。他拿過來,打開——裏面是空的,只有一張封面。

曹阿姨主動道:“這是你爸媽的結婚證。不過你爸很少回來,後來你媽走了,我收拾她的遺物,才發現這張結婚證只剩下封面了。”

尚清一個愣神,他媽和渣爹曾經結過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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