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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南臨海，革新之後就以極快的速度發展着，成為了華國屈指可數的大城市之一。

如說這華東這沒有不敬慕家的，那麽這釉南就沒有人不曉季家。

季家是釉南數一數二的大亨，現在的季家老爺年輕時候就留過洋，一腦子都是新派的思想，所以他沒有聽從家裏的安排入仕，而是在釉南開了第一間真正意義上的賭場，賺下了第一桶金。

果然，他的選擇是對的，沒幾年清王朝的覆滅，新政府的建立，季家也就開始逐漸沒落起來，反而靠着全族最不好看的季老爺過日子。

就是釉南那紫醉金迷的十裏洋場，他也是做了巨大的貢獻。

提到季家，那麽季家的四朵金花便是要說的。

季家的大小姐，季青眉。聽說幼時身體不好，所以便被送到日本治療，之後便又到了德國，上過軍校，如今正在慕大帥府上任職，膽識過人，聰慧英姿，很是得慕大帥肯定，算是季家的驕傲了。

想來也應是她在慕大帥身邊工作的關系，季家在這十裏洋場，也成了四家之首。

二小姐就是季墨亭了，因為長姐自小不在身邊，傳統老派的季太太便将她教成了典型的大家閨秀，可謂是二門不邁大門不出，連女子私塾都不成進過，學的也是筝或是琵琶，在如今這樣的年代，她是典型的古典閨秀。可惜早年季太太糊塗，給她訂了一門親事，但人家是留洋歸來的教授，講究的是婚姻自由，所以便将這婚事退了，季墨亭還因此跳了江。此事雖說被季家壓了下去，但天下哪裏有不透風的牆？外面對于季墨亭是各種傳言都有。

因這事兒，季太太覺得對她極為虧欠。

三小姐季文慧，自小性格叛離，季太太管不住，便任由她在女子私塾鬧騰，是個及其有思想的新時代女子，後來和幾個相識的朋友去了法國，學的是建築。

四小姐季安娜，她是早産，季太太那會兒正在別人家做客，忽然陣痛，所以急急忙忙的便到了臨近的教會醫院，接産的是為年紀頗為年長的修女，在釉南也算是有些名聲的，所以安娜的名字正是她給娶的。

季太太自然不樂意，不過後來季安娜長大了，就非得就要這個名字，她既是幺女，又是早産，季太太自是多慣着她些，所以不到十二歲，就跟着季□□到了法國，這一呆便是四年之久。

一家四姐妹之中，季墨算是個例外了，與其他三姐妹格格不入，偏現在的季太太逐漸被新時代的事物影響，甚至是穿起了洋裝燙了發，噴着法國的香水，一雙高跟鞋踩得咯咯直響。

而她一手教出來的季墨，卻接受不了這些所謂的新派東西。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人就看起來越發的沉悶。

今日天氣好，季夫人勸了好幾回，她才肯挪步子出了季公館，只是她把伺機和保镖留在了百貨大樓，便帶着小丫頭青禾沿着香江走。

一路驚吓得青禾生怕她再度想不開跳下去。

也不知怎的，最後偏就走到了燕北大學。

“你們聽說了麽，謝教授和家裏反抗成功了，終于擺脫了舊思想壓制和禁锢。”

聽到了這雀躍充滿活力的聲音，坐在長條椅上的季墨亭轉過身去。他們不知道他的反抗，是以一個年輕女孩的性命換回來的。

那是一群年輕男女，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剛好從側門裏出來。

“都什麽年代了，還興指腹為婚那一套？而且我聽說謝教授家裏給他訂下的，是個裹着小腳的封建小姐，她怎麽能配得上謝教授呢？”

“就是，謝教授日本留學歸來的精英人才，跟那種人在一起就是虛度光陰。不過最叫我感動的是玉珍女士，從高中就跟謝教授相愛，這麽多年一直不離不棄，這才是我所向往的愛情。”

季墨亭聽了，原本搭在扶手上的手掌下意識卷曲起來，心裏不由自主的罵了一句：“媽的，真愛都是用季墨亭給大洋砸出來的！”

她身後梳着長辮子的青禾看着她忽然沉下來的臉色，有些擔心，“二小姐，要不咱們去看電影。”

幾個學生說話間，已經快走到她這裏。

為首的男生擡頭剛好看到長椅上坐着的季墨亭，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從她身前繞開。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他們并不認得她，但是季墨亭身上穿着重重鑲滾的大襟衫，相對比較老氣暗沉的底色上，繡着繁複的花紋，長且又厚重的裙子，将還穿着繡花鞋的小腳完全遮擋。

這樣的裝束，對他們來說厭惡極了。就像是家裏那梗頑不化、固執不通的長輩們，還妄想着大清朝的皇帝能重新回到燕京的皇宮裏一般，然後他們自稱奴才跪倒在其面前，等着統治者的封賞。

他們走遠了，還有人回頭來看季墨亭，但眼神裏仍舊是厭惡。

她就是他們眼裏腐化且不思進取的代表。

季墨亭起身，沒有去電影院，而是來到了一家書報社，她的繡花手袋裏，還裝着一篇手稿。

這篇稿的名字就叫做《謝先生與張小姐的愛情故事》。

謝允安留日歸來，在燕北大學做了教授。而一直從高中就與他相愛的張玉珍則在燕北女中做先生。

她一進來，立即就有認識的工作人員上來迎接，将她請進一間辦公室。青禾是第一次陪着季墨亭來這種地方，很是不安。

因為這辦公室裏，除了他們姑娘和她，就只有一位年輕的先生。這要是傳出去了，二小姐的名聲怎麽辦？

比起青禾的不安，季墨亭則是淡然自若的在對面的藤條椅坐下，然後将手袋裏的稿子遞了過去。

蘇檀擡起頭來，看了标題一眼，頓時就揚唇笑起來，“當真要登？”他的眼裏明顯還有這幾分期待的。與現在的讀書人不一樣，他一來沒有标志性的眼鏡框，二來身上也沒有半點儒雅氣息。

左右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讀書人。

季墨亭撇嘴，“寫都寫好了，幹嘛不登？反正你這報社裏不是一直都喜歡爆料別人的**麽？上次你們偷拍人家李媛，害得人家如今被電影公司開除，也沒見你們良心不安啊。”

蘇檀竟無言以對。

蘇檀原本是街頭一霸，後來報社書局的忽然新起，讓他發現了這其中的商機，于是就開了這間報社，自己做了這家報社的主編，季墨亭那日就是被他從河裏撈上來的。

不過他才不是想着去救人，而是要第一手資料罷了，趁機大賺一筆罷了。畢竟這是季家二小姐被未婚夫婿抛棄自殺的大新聞。

謝家，除了一個老年癡呆的老太太，就剩下謝允安了。這門婚事其實已經不被季太太認可了，所以一直沒有提，就只希望謝允安識相些，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但是季太太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以舊派思想所養出來的女兒，已經把自己當做是謝家媳婦，非君不嫁，在察覺季太太的心思之後，還暗中給謝允安大洋，供他留洋三年。

額，順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連帶張玉珍也一并供養了。

原本只是想等他留洋歸來，有了出息就能堂堂正正的上門提親。

而謝家那邊，雖說沒有什麽長輩在，但還謝家的親戚還是以一副季家親家的身份自居，沒少在外面作威作福。這倘若沒有謝家人的暗許，那些親戚敢麽？

可是謝允安只給了一句：“二姑娘，我們并不合适，而且我已經有愛人，我們真心相愛的，不管是思想上還是靈魂上，我只有與她在一起，才會感覺到真正的快樂和生命的意義是什麽。而且這幾年她也一直陪着我吃苦受累，我更不可能辜負她和我們的愛情。”他連她的名字都不肯叫出口。

他又說：“這樁婚事是家母身前和季太太口頭約定的，其實并不作數，而且季先生想來也是從不贊成的。既然如此，我們現在斷了聯系最好，不然鬧到最後，誰都不好看。”

當時的季墨亭聽了這些話，只覺得無助絕望，又是天大的恥辱，然後縱身跳進了香江。

舊派小姐季墨亭跳下江去，蘇檀撈上來的，就是一百多年後的季墨亭。

一百多年後的地球，因為資源的枯竭使得人類為了适應生存環境而有一部份人發生了進化，季墨亭就是那一類，她懂得萬獸之語，會諸國言語，甚至能用得一手好劍。

槍法更是精湛。

但她也不知莫名其妙的就到了這裏，好在那些自身天生的異能都還在，讓她在這樣的亂世裏不至于淪為魚肉。

所以，她才不慌。

一面又拿出另外一篇稿子：“這個後天發。”上一篇是謝張二人從季墨亭手裏拿着大洋愉快在日本的日常。

前面是甜蜜的小夫妻日常，必然讓人羨煞無比，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美好的愛情呢？沒有學業之時，他們去富士山看櫻花，去東京郊外看雪景泡溫泉，吃着生魚片和精致的日式料理，賞着伊豆舞女妙曼的舞姿。

然後面則寫了這位謝先生家道中落，留日前他母親吸大煙已經将謝家吸垮了，便是如今住着的謝家宅子，也是他退婚了的未婚妻拿私房贖回來的。至于這位張女士，家庭條件也不好，母親是窯~子出生，父親是煤礦工人，這樣的家庭怎麽支付得起他們在日本三年美好富足的生活呢？毋庸置疑，又是那位未婚妻掏的大洋。

而後天登報的則是一篇以自由愛情為主題的短篇，敬請那些高聲呼喊着要活得自由愛情的人，請不要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面。那不是自由，那是自私！

蘇檀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慶幸當初自己沒跟其他報社一般大肆發表關于季墨亭因情跳江一事。就她這兩篇文發出去，什麽謝先生張女士，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所以啊，他從來不惹女人的。

因為惹不起啊！

“那二小姐要用自己的名字麽？”他其實是提醒，這不大好用自己真名。

“用什麽真名，好白菜讓豬拱了！就用這個，本姑娘的筆名。”季墨亭說着，拉起寬大的袖口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不早，我再不回去家裏該下江裏撈人了。”

“……”蘇檀風中淩亂，這确定是個筆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