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話說季墨亭打算不在留季青眉的性命, 所以當天晚上就去了季青眉的公寓。
卻沒想到她的公寓裏面空無一人。不但如此,抽屜裏全部都空了,可見是季青眉的文件都已經被她帶走。
這就意味着,季青眉可能早就察覺到, 所以提前跑了。
果然季墨亭又去了一趟博安醫院。發現季青眉一天前就已經離職。
就連他們的院長慕雲沣也暫時離開了醫院。慕雲沣為何要離開醫院, 季墨亭沒有去多想。
只是懷疑,可能慕雲深找的人在日本調查的時候, 被人留意到了,所以早就通知季青眉,不然哪裏會這麽巧合, 她忽然失蹤了。
所以都季墨亭無功而返。
她不知道的是,當天晚上,在找季青眉的, 又何止是她, 還有慕雲深。
而季青眉迅速撤離, 要防備的也是季墨亭。她根本就沒有想到, 季墨亭會有這樣大的本事, 只是從日本那邊收到電報, 讓她小心,慕雲深已經查到了她的另外一個身份。
她也是跟在慕雲深身邊那麽些時日的,雖然沒有接觸到軍事核心,但也清楚的知道,慕雲深是多麽的厭惡日本人。
所以很清楚的知道,慕雲深去京海之前, 肯定會先殺了自己。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提前跑了。
季墨亭是第二天一大早打電話去大營,正好裴潤之去火車站送慕雲深回來,剛好接到她的電話。
趕緊道:“我正要打過去給你,小心些,日本那邊的尾巴沒擦幹淨,季青眉已經收到消息逃了。”
季墨亭應着:“我知道了。”然後問:“少帥呢?”
裴潤之這才說道:“他天亮就去京海了,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暫時也不是什麽少帥了。”
他剛回軍營裏,慕雲沣就拿着京海的委任狀來了,還自帶了副将。
一聽這話季墨亭就想起那天慕雲深的話。他說暫時自己是當不成少帥夫人,于是便猜想到軍中可能有變故,便直接問裴潤之:“那這樣說的話,以後這大營的電話我是不能再打了,到時候如何找你?”
裴潤之聞言,便想到季墨亭可能已經知道了些什麽,不由得苦笑起來,“大少爺今天已經來軍中,他有自己的副将,何況我這人他用着也不放心,我一會就收拾東西滾回家去了。”
他說這話時滿是自嘲苦笑。
季墨亭沉默了片刻,“那以後怎麽找你?或者他那邊你能給我聯系方式麽?”
聽到這話裴潤之就越加肯定,季墨亭是知道些什麽的。所以将自己的電話地址留了一個才道:“他應該明天中午才能到京海。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季墨亭應了聲,挂了電話。
只是,季青眉突然失蹤,讓她覺得很不安,因此一直讓桂花和大黃仔細偵查,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即告訴自己。
何嫂這邊的也沒放過。
這些事情,季先生和季太太都不知道。季文慧天天跟着讀書會的同學們在一起,還在《彙民報》上投了幾篇稿子,讓華東不要變成第二個鶴州。
如今的鶴州的情況的确不大好,尤其是那邊逃難的人,也開始湧入釉南來。
逃難者的湧入,更加證明了鶴州那邊報紙上說的兩國人和睦相處分明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所以學生們的反應都很激烈,又開始組織學生們□□,抵制日本人,要将日本人趕出釉南。
而山口因為上次綁架學生的事情,雖然讓謝允安背了鍋,可還是被影響到,所以匆匆調去了鶴州。
但這個時候薛家倒是傳來了好消息。
薛先生突然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職員一躍成為財政廳的主任。讓不少人意外不已,但是政府的《財政報》不會登假新聞?而且還有京海那邊的委任狀。
不過讓大家更為吃驚的是,除了財政廳的變動之外,慕家軍也有了變動,而且是巨大的變動,少帥慕雲深不知為何被調往京海,而他原來的位置則由慕家大少爺慕雲沣接替。
衆人也才發現,慕雲沣身後跟着的那個副将,不就是薛先生的兒子薛語堂嗎?
于是衆人都覺得薛家這是要飛黃騰達了,連帶薛太太和薛绮君的位置也一時間水漲船高。
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薛太太心中高興,只覺得兒子丈夫都有了出息,頓時揚眉吐氣,第一站就領着女兒來季家串門。
自打連續被季太太拒絕了好幾次牌局,她被其他的太太們嘲笑後,就認為季太太故意欺辱自己,其實那心裏根本就沒看上自己,讓自己在圈裏鬧了個大笑話。
所以心中很是氣憤,但是好在這窩囊日子沒過多久,她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所以第一時間就忍不住小人得志的心态,開始到處耀武揚威,還讓薛先生給季先生一些顏色看一看,畢竟現在薛先生現在是財務廳的主任。
季先生一介商人,少不得要和財政廳打交道。
至于她家這買別墅的錢,也不打算還季先生了,覺得現在自家先生是財政廳的主任,季先生該好好孝敬孝敬才是。
又說他們薛家來到釉南以後,還從未到季家拜訪過。
所以這薛太太帶着女兒來,母女倆剛從黃包車上下來,就被季公館的宏偉雄壯氣勢被驚到了。
心說這是好大一座邸宅得花多少錢?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而正在這時季家的兩米多高的大鐵門突然打開了。
薛太太立即朝女兒說道:“你看人啊,就是這樣勢利眼,你爸爸現在才升職當了主任,他們的态度就就突然轉變了。”
可惜她話音才剛落下,就聽後面傳來一聲車鳴聲。
小六從駕駛室裏探出半個腦袋,很是不耐煩道:“面的前能不能讓一下?”他着急上廁所呢。
他并沒認出是薛太太,只覺得是誰的來巴結太太的小戶人家。
季墨亭倒是認出了薛家母女,頗為意外。
不過一下就明白過來,薛太太母女來季家是為什麽?心中忍不住好笑。人啊,窮不怕,就怕眼皮子太淺。
薛太太滿臉尴尬,也看到車裏坐着的季墨亭,心說你嚣張得意什麽,你那未婚夫現在可不是什麽少帥了,看把你威風的。,
倒是自家兒子如今是新任少帥身邊的副将,于是就起了個心思,聽說那位大少爺還沒結婚,也沒訂親對象。
想到此,下意識的看了看身旁的嬌嬌弱弱的女兒,近水樓臺先得月啊,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等兒子回來,趕緊叫他想法子牽線,那以後薛家也就是慕家的姻親,自己是掌管着華東五省軍權少帥丈母娘,想一想就是何等的威風。
于是,薛太太的尴尬也頃刻間沒了,立馬直起了腰杆,領着女兒随着汽車跟進去。
薛绮君這時候已經有些後悔,不該跟着媽媽來,她完全沒有想到,季家居然這樣大,大過了所有她在京海時候看過的官邸豪宅。
可是這個時候回去,她又不甘心在季墨亭的面前丢了臉。當初她那樣羞辱自己,現在自家有了權。所以心裏又升回了幾分自信,心想自古民就無法跟官鬥,爸爸怎麽說也把持着釉南的財政。
季先生是做生意的,以後肯定要看爸爸的臉色。
季墨亭是不知道薛家母女這樣想,不然的話肯定要笑死。這亂世啊,什麽都說不準的,便是一個小乞丐,說不定明天都有可能成為總統,所以當官不能證明什麽。而且動蕩太大了,局勢也不穩,天知道那個位置能坐多久?
所以并不看好薛先生這個這主任位置能長長久久的坐着。她下了車,小六跟她說了一聲,急忙去上廁所,芸娘則趕緊出來提東西,那都是薛太太訂的珠寶首飾和新款衣裳。
季墨亭今天出去其實是專門偷偷見了一下秀秀。她有些擔心躲在的季青眉,所以并不打算再繼續跟三寶他們聯系。
所以才費勁的找了秀秀來,讓她跟三寶說,近期不要在聯系自己了。
三寶的酒坊生意已經漸漸有了起色,雖然生意不是特別好,但每天還有點小盈餘,總體還是叫人看到了些許希望。
她沒說是為什麽事,但是秀秀想起今天大營中才傳出了政權變動的消息,就想到可能是因為少帥的緣故,所以也沒多問,反而安慰起季墨亭來。
廳裏坐着聽于嬸說鄉下舊事的季太太早就知道薛太太母女來了。
與季墨亭一般,對于薛家母女忽然上門的舉動也十分不理解,甚至覺得匪夷所思。
心裏詫異得很,心想薛家再怎麽落魄也是大戶人家,可薛太太這作為,怎麽如此上不得臺面?尤其是想起她收取別家太太的錢,然後邀自己去她家,和那些太太結識的事情,對于薛太太就更沒有好感了。
不過她還是在廳裏招待了這兩位客人。
薛绮君越往季公館裏走,看着這季公館的環境布置,臉色就越來越難看,她之前是完全沒想到,季家居然能住在這樣的地方。
不過受到她媽媽的影響,心裏也忍不住得意,現在爸爸升了官,哥哥還是少帥身邊的副将。
所以想來用不了多久他們家也能住上這樣大公館。如此一想,她心裏舒坦了許多,然後趕緊追上媽媽的腳步。
薛太太今日來就是為炫耀的,所以三句話就不離自己出息的兒子和好運氣的丈夫,又少不得假惺惺的感嘆一下季墨亭運氣不好,沒做成少帥夫人。
季太太修養良好,只是淡淡的笑着看,并不說話。
這種态度讓薛太太十分不舒服,覺得十分沒意思。
而且季太太不生氣就算,那季墨亭怎麽也笑吟吟的,莫不是傻了?自己都這樣嘲諷她是飛不上高枝想當鳳凰的野雞了,難道她聽不出來?
季家母女不生氣,薛家母女也沒找到炫耀成功的快感,因此并沒做多久就離開了,就去了下一家。
但是沒想到她還沒有得意完,第二天報紙上就出現了薛先生靠兒子升官發財的頭條新聞。
薛先生有些食古不化,所以看到這樣的新聞,如何不生氣?
他也不是沒有才能,只是在京海的時候得罪了人,又沒有錢孝敬上峰,所以才被打發到釉南,還做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職員。
但真才實學他有,可是如今一下從小職員連越幾級,到底引了大家的不滿不服,在報紙上對他挖苦諷刺。、
他如何受得了?當天晚上就質問兒子。
薛語堂讓他不要在乎。
可薛先生作為一個大男子主義,一家之主,如今卻靠兒子吃飯,他心裏如何高興?背後還被人指指點點的。
所以氣的第二天都沒去財政廳。
但他現在是財政廳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等着他來做決定,即便大家對他很是不服氣。
所以這電話一個個打到家裏來問。
薛太太接的電話,聽得那邊電話那邊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叫她一聲薛太太,那心別提是多高興,整個人感覺要飄起來一般。
然後就勸薛先生:“你也別這樣固執了,要不然依照你的本事早就升官發財了,哪裏讓會我們一家人跟着你吃苦受累?說不定現在還繼續受人家的白眼。為一點小事情,還要求爺爺告奶奶。可現在不一樣了,誰見了你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薛主任。”
薛先生心裏本是十分煩惱煩躁的,太太又在耳邊舌燥個不停,更是心煩。
當下拿了衣服直接往外走。
薛太太以為他是去財務廳也不阻攔。
可是薛先生現在哪有心情去財務廳?他直接往百樂門去。
那裏他去過一次,上一次陪同僚們一起去的。
只因他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職員,姑娘們并不願意搭理他。
但這次來就不一樣了,人人都堆着笑臉迎過來,一聲聲薛主任的喊,嬌滴滴的聲音像是風聲一般穿過他的耳膜和胸口,讓他心裏還是十分受用的。
薛家那邊頗有小人得志之勢,不過這樣的人,季太太也是見多了,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這年頭的官員換了一茬又一茬的,比那韭菜都還要快。如今讓她心煩的是京海還來了消息。
季老太太的壽辰要到了,那邊打了電話過來,讓他們趕緊過去。
季先生雖然算排行老二,但因為他在釉南這邊打拼頗得了如今的地位和財富,所以在家中地位也舉足輕重。
季墨亭的大伯雖然也在京海的財務廳,不過那點薪水要養養一個大家族,吃力的很,所以京海那邊都要靠季先生來養着。這點讓自己太太心裏特別不舒服,所以她很是不願意回京海,實在是無法面對那些人不要臉的跟自家先生要錢的理直氣壯表情。
不過去年就沒去,今年再不去的話別人該說閑話了。
正好又想慕
雲深被留在了京海,帶着阿亭過去也成。
對于慕雲深現在身份地位一夕間一落千丈,季太太和季先生對他的态度卻依然不改,這讓季墨亭對父母倆有些另眼相看。
覺得這滾滾亂世之中,像他們這樣的人太少了。不會因你貴而攀連巴結,也不會因你低賤而踐踏。
她們本意是要坐火車的,可是聽說鶴州那邊逃難來的,在山上做了土匪,經常下山打劫,所以火車怕是不安全。
因此就打算走水路坐船去。
離開的前一天,季墨亭特意出去轉了一圈,她本意是想要把季青眉引出來。
可季青眉是沒有出來,但是卻遇到了薛語堂。
薛玉堂看到季墨亭的那一瞬間就愉悅的脫口喊道:“季二小姐。”
季墨亭當時轉過頭,就看到叫自己的是薛語堂,不免有些愣住,熟麽?
不過看着他身上的軍裝怎麽也覺得有些別扭,但出于禮貌,還是淡淡道:“恭喜薛先生。”
“季二小姐一定要這樣客氣嗎?可以叫我語堂,怎麽說,我們兩家都是世交。”
季墨亭心說,她心中以為的世交不是這樣的。
也并沒有打算與他多耽擱下去,“薛先生,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薛語堂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轉身離開。看到她遠去的背影,白色的大裙擺因為她快捷的步伐而像是雲朵一般,垂直腰間那長長的墨發,讓他有種想要上前替她绾起的沖動。
那一瞬,他忽然想到一句話。
待我長發及腰時,你來娶我可好?
只是他也感覺到了季墨亭對他的疏離,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軍裝,也就猜到了。
卻是不以為然的笑笑,這樣的亂世,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有一天季墨亭會讓知道,自己遠遠比那個慕雲深要好的多。
季墨亭沒有引出季青眉,何嫂那邊也沒有消息。
所以她只能将何嫂一并帶到京海去。
至于季先生因為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會晚些。
她們母女三帶着幾個人先上了去京海的船。
其實也就兩天半的時間而已,所以并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但季墨亭還是有些不放心,覺得如果是季青眉的話,這樣好的機會,是不會放過的。
所以時刻讓桂花盯着,連偷偷跟來的大黃也參與其中,還順便找了兩只小海鳥幫忙。
可能這具身體和季青眉到底有着血緣關系的緣故,反正和季墨亭想的那樣,季青眉出現了。
但是讓季墨亭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讓人将船底給鑿了。
船一漏水,大家都紛紛搶着小船離去。
季太太和季文慧在小六芸娘等人的攙扶下,也上了小船。
季太太見季墨亭不上去,正要張口喊她時,就見甲板上,出現了那個讓給覺得心驚膽顫的身影。
季太太當時就吓得花容失色,季墨亭一把将何嫂從船上拽下來,也顧不得季文慧和季太太的驚慌,只朝小六吩咐道:“快走,不用管我。”
小六知道二小姐的本事,當下立即劃動小船,迅速的朝着前面的小船追過去。他知道,沒了太太和三小姐的束縛,二小姐要對付大小姐,應該不會很難,所以絲毫不擔心季墨亭的安慰。
天知道,這大船會什麽時候翻下來,砸着他們的小船可怎麽辦?
所以誰都只顧着往前看,誰也沒留意到這對姐妹倆。
季青眉在看到季墨亭把何嫂從小船上拽下來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小看了季墨亭。
也難怪何嫂這麽久的時間,都沒給自己什麽有用的消息,敢情她現在還沒得到季墨亭的信任。
不過覺得季墨亭就算是會些武功又怎麽樣?難道會比自己手裏的槍子還要快麽?
季青眉一臉勝利的表情,一面認真的倒騰着手裏的槍,一面朝何嫂吩咐:“把她捆起來,季家的産權,還等着拿她去換呢。”
季墨亭幽幽一笑,“新游街柚子巷。”
她話音一出口,何嫂就愣在原地了,痛恨的朝季墨亭道:“小寶他還是個孩子!”
“我知道,可你是他媽媽,你得為自己的孩子着想。”季墨亭淡淡說着,腳步卻朝季青眉移過去,“我找了你幾天,沒想到你居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她真的很慶幸季青眉這個時候出現,不然到了京海,人生地不熟的,真不好動手了。
季青眉很驚訝季墨亭的膽量,此刻還臨危不亂,但在她看來,也是強弩之末而已。一面将槍口朝自己走來的季墨亭對準:“你的心理素質不錯,只是可惜了,若是早知道的話,我當初肯定把你接到國外去好好培養。”
一面不耐煩的讓何嫂動手。
何嫂腦子裏滿是兒子小寶的安危,哪裏曉得季青眉還有一把槍。
而槍口則是對着她。
她是擔心兒子,可是她自己也怕死,所以還是畏畏縮縮的上前來:“二小姐,你不要怨我。”
季青眉見她如此慢吞吞的,有些不耐煩,索性朝季墨亭将槍口對準季墨亭的腿,準備開槍。
“過來。”季墨亭忽然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
季青眉以為有詐,正要回頭查看時,船忽然劇烈的晃動起來,像是什麽巨大的東西撞了一樣,她腳下一滑,被迎面而來的水花潑了個透心涼。
與此同時,她似乎看到水花之中,季墨亭站在一頭小鯨魚頭頂,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一定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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