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将門嫡女
魏雲聽到這震耳欲聾的聲音之後內心浮上一陣驚慌, 他環視了一圈圍繞着自己的心腹, 紅着眼睛大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嘛!那群刁民在那裏鬧事,你們還不把他們都殺光!”
他的心腹面面相觑:“監軍……這……”
魏雲似是瘋了一般道:“這群刁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殺雞儆猴就好了,還有剛剛那些擾亂軍心的人, 都給我殺光!殺光!”
就在此時,他的身後。
一聲抽刀之聲猛地響起, 冰冷的刀刃劃過劍鞘,令城牆上的氣氛微微一變。
提着刀的男人從陰暗中緩步走上前來, 他身後跟着身穿重甲的秦家軍親衛,個個面色冷硬。
魏雲猛地回頭, 面帶驚懼地看着那個男人,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麽?”
陳曦看着他, 極為平靜,卻帶着洶湧而出的殺意:“該死的是你,魏雲。”
·
魏雲在生前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會被一直瞧不起的陳曦親自手刃,他在死之前甚至還想不懂城內所有人的反應。
這些人是瘋了麽?他們不怕死麽?
秦知意……就真的這麽值得他們無條件地信任?
已經沒落了的秦家……
就真的這麽值得他們托付?
這些問題的答案他永遠不會知道, 因為他永遠也無法再次見證了。
當城門再次被緩緩被從裏邊推開, 露出裏邊一張張帶着期待又有些忐忑的臉時,連着齊國的衆多士兵都被此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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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秦知意代替簡唯接替他們的時候, 雖然她名聲在外, 但是大多數還是不服, 這位秦統領也是十分爽快, 直接放話道:誰不服, 上來和我打一架,贏了我,我就直接滾蛋。
那些軍中的刺頭兒在幾月下來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既佩服她的本事,又感動于她的一視同仁,但是縱使是如此,在今天見識到她的影響力之後,還是十分震驚。
這位秦統領,可真是深得民心啊。
秦知意笑了笑,她猛地拉扯了一下馬的缰繩揚聲笑道:“我回來了!”
“這一次,我要徹徹底底地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不再經受貧窮剝削之苦,不再經受妻離子散之痛。”
“這些話我說到做到!”
所有的懷疑與猶豫在這聲笑聲之中瞬間冰釋,無論是百姓還是城裏的士兵都露出了喜極而泣的笑容。
“秦統領,歡迎回來!”
秦家的列祖列宗,無論世人如何批判我,無論後人如何議論我。
這一刻,我秦知意問心無愧。
忠于本心,這才是我秦知意行于此世的準則。
·
一時之間,秦知意生還的消息随着邊關的戰事的訊息一起傳遍了民間。
茶館以及酒肆裏邊紛紛炸開了鍋。
在酒樓裏的說書先生甚至還花了一夜的時間細細地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地梳理個遍。
“事态已經很明了了,之前那些民間的傳聞都是事實,秦統領打了勝仗,卻在班師回朝的路途上遭遇刺殺。”
“先前官府與我們講的秦統領被齊國欲孽所刺的消息簡直就是笑話,秦統領若是被齊國所刺,還會幫着齊國打回來?簡直謬論!以我所見,想必是這狗皇帝害怕秦統領她功高蓋主,特意布下了此等殺局,就被秦統領躲過一劫……”
說書先生越講越憤怒,甚至口幹舌燥之後也沒有拿起茶杯:“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了,我講了這麽多年的書,也知道這麽說的後果,但就算是如此,這仍然是個不争的事實!”
“秦統領如今回來,不僅僅是替她秦家報這血海深仇,她還在履行她秦家當初的承諾,救我們大周的百姓出水火之中啊!”
與此同時,在大周的不同地方,一模一樣的言論正在瘋傳。
青樓中的男子飲酒喃喃道:“秦統領當真是好計謀,在這大周多少人因為吃不上飯而活活餓死,這個時候只要吃得飽,誰管他皇帝是誰家的呢?這不,聽說現在已經打到了中部了,估計沒幾天就要來到這天子腳下了。”
他笑了笑:“說來也好笑,與另一邊打得難舍難分的梁國相比,秦統領簡直就是勢如破竹,遇到熟人還可以講道理,這不,這次主動投靠的那個蔣大人,可是成嶺那頭的地頭蛇,梁國的那個殺神都打不過的地方,卻因為蔣大人和秦統領她祖父的交情,不費一兵一卒就主動拱手相送。”
一旁的嬌媚女子樂呵呵地笑着道:“公子所言極是……奴家雖然對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不大了解,但是秦統領的話我可是信的,這大周,唯一說一不二的不就是秦家了麽?”
說罷,她笑道:“況且奴家聽聞秦統領說過之處皆是平靜祥和,軍紀可嚴整呢,不僅沒有燒殺搶掠的事情發生,還倒貼給百姓們好多糧食……”
女子的如銀鈴一般的笑聲響起:“奴家可真是期待秦統領的到來啊……這樣家裏的老父老母也能不用在寒冬出去做買賣了。”
她一邊搖着扇子,一邊嬌俏地笑着說:“嘻嘻,聽說秦家軍裏的男兒可是個個俊朗非凡呢……”
·
賣包子的老板一家坐在飯桌前,婦人走上前,笑着說:“死鬼,聽說了嗎,秦統領馬上就要打過來了,今天多加了點菜好好地慶祝一下。”
桌前的女童一愣,瞪大眼睛道:“娘,齊國都要打過來了,咱們不跑麽?”
婦人瞅了她一眼,哼哼道,“傻孩子,該跑的是那些皇宮裏的皇親國戚,秦統領可是放話了,誰敢動我們老百姓,她第一個找他們的麻煩,軍紀嚴整得狠咧,而且每攻下一個城池,都會在城內施粥三日,你們看看城裏的乞丐都餓成啥樣了,秦統領來了,他們也不用冒着被你爹爹打的危險來偷咱家的包子了,多好呀!”
“而且齊國的皇帝對百姓可好了!齊國的都城個個富得流油,要不是管得嚴,咱們一家早就偷渡了,那還需要賣什麽包子啊,你娘我現在早就渾身上下都是金鏈子了。”
女童聽了,咧開嘴笑道:“太好了!咱家的包子終于不用被偷了!”
賣包子的老板一翻白眼:“你們真當我要是認真起來他們能把包子偷走,不過是看他們可憐,不忍心追上去打罷了。”
說着,他轉過頭,對着門外邊的夜色緩緩勾起一抹笑容:“秦家的後代來了,這座皇城的一切奢靡被會被新的王朝吞沒……百姓們終于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老将軍。
我是聽着你的故事長大的。
現在我的女兒,也要聽着你的後代的傳奇成長了。
·
轉眼便是春季。
冬雪消融,繁花爛漫。
宮女太監們紛紛從一扇扇門間胡亂逃竄,宮妃殿內珍貴的首飾被一搶而空,這座皇城在驚慌失措中迎來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老太監一邊收拾着身上的盤纏,一邊急急忙忙地催着前邊的小太監,“快跑!跑出皇城!”
小太監在前邊上氣不接下氣:“公公,為啥我們要這麽趕,秦統領不是不會濫殺無辜嘛?”
老太監用力地戳了一下小太監的後腦勺:“呔!你傻呀!秦統領不會,裏邊那個瘋了的皇帝會呀,現在有多遠跑多遠,萬一那個瘋子要拉我們陪葬,你哭都來不及!”
小太監被戳了一下嘟囔嘴道:“天天就知道打我,看在秦統領要來的份上小爺我高興,就不跟你計較了。”
老太監又上去糊了他一巴掌:“成天小爺小爺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不帶把呢?”
·
宮殿內的珠簾被風吹散,大周帝坐在龍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殿內那些來來回回奔跑的宮女太監。
過了半晌,他猛地沖上前去,拉着一個宮女的袖子問道:“貴妃呢?李大人呢?”
大周帝紅着臉,十分焦急地問道:“他們去哪了?怎麽不來找朕?”
宮女被他有些瘋癫的神色給吓到了,她哆哆嗦嗦地說,“貴妃在今早聽聞消息之後就早就跟着李大人走了。”
“你說什麽!”
大周帝握緊了她的手腕,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在騙朕!是你在騙朕!”
那宮女微微撇了一下嘴角,身後立馬來了另外一個人将她急急忙忙地拉扯走,“你傻啊,跟這人廢話幹啥呢,還不趕緊過來幫我搬東西,看看,這個珠簾全都剪下來,快來快來。”
望着殿內匆忙奔走的人,往日裏那些跟着李申一起阿谀奉承的宦官悉數不見了蹤影,那些吹牛拍馬的“忠臣”早就收拾好家當準備開溜。
這個腐朽的王朝,這個冰冷的大殿,只剩下他一個人。
大周帝臉上的生氣就像是被抽幹了一般,緩緩地癱坐在了地上。
他失魂落魄地輕聲道,“是朕錯了嗎……”
陰差陽錯的,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男人在雪夜中的最後一次出征。
他跪在自己身前,溫和地笑着說,“陛下放心,微臣此去邊關,必将擊退敵軍,護我大周萬民平安。”
“我萬千秦家子弟皆在此為陛下而戰,成為您手上的利劍,為您掃平天下逆賊。”
他做到了。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回來。
他死得極為凄慘,被萬箭穿心,立在無數屍骸之上,最後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那個時候,聽到他的死訊,身處皇宮的他竟然還微微松了一口氣。
這個一直比他在朝中有威望,在民間有擁戴的男人終于死了。
他終于可以,獨當一面,讓天下百姓都看到自己了。
可是……
是他錯了嗎?
是他錯了嗎?
大周帝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嗚咽。
“子如,是朕錯了,到現在才看清……”
“是朕忠奸不分……是朕将你留給朕的利劍白白糟蹋,拱手送人……”
他的雙眼紅得幾欲滴血,十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肉裏。
似乎是在隐忍着什麽極大的痛苦,整個身軀都微微彎了下去,蜷縮成一道弧線。
接着,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些瘋癫慎人。
“秦知意,秦知意,是朕錯了……”
兩行清淚滑下面龐,他用顫抖的手摸上地上的劍,然後緩緩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從将你父親逼死的那一刻,朕就錯得徹徹底底……”
·
在黑夜裏,一輛馬車疾行在車道上。
裏邊的人提心吊膽地從馬車的簾子向外悄悄窺探,在發現周圍的環境沒有異常之後稍稍松了一口氣。
李雯握緊了手掌心,這幾日她忙着逃命,早就顧不上像平常一樣精細地打理自己,此時整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的,眼底有着濃重的烏青。
她不放心道:“父親……秦知意她不會追來……”
李申不滿地掃了她一眼,道,“什麽時候為父做事情你們還會質疑了?這小道是為父早幾年就準備好了的,秦知意要是能找到,那她就真的是神仙了!”
李浩之插嘴道:“父親,咱們這是去哪?”
李申沉聲道,“去梁國,大周一完,梁國和齊國就要開戰,梁國那邊會派人來接老夫的。”
他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老夫定會叫秦知意知道得罪老夫的後果。老夫定會将她做成人彘,讓她受盡羞辱,賣到最低賤的勾欄裏去!”
李雯一直黯淡的雙眼一下子迸發出光芒,她眼底浮上陰狠的神色,“爹爹,屆時我們定要好好地折磨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貴妃有些疲憊地扶了扶額頭,勉勉強強勾起一抹笑道:“還好探子通知的早,大哥不必擔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此番去了梁國只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總會回來奪回我李家的一切。”
李申聽聞她安慰的話語,又想到梁國那邊給自己的承諾,心底的郁悶之情頓時消散了不少,臉上甚至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當他剛準備開口說話之時,整個馬車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震得他一下子裝上了後邊的木板,頓時額頭就紅腫了大半。
他狠狠地咒罵了一聲,拉開了馬車的簾子吼道:“作死的東西!怎麽駕的車?”
但是在下一刻,他臉上憤怒的情緒就一下子僵硬了。
在濃厚的夜色中,車夫顫抖地舉起雙手,面帶恐懼之色與他對視。
一把閃着寒光的刀抵在了他脖子上,刺骨的冰涼觸感令他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他無比驚駭地緩緩擡起頭,發現自己的馬車早就被一行身穿黑衣的人包圍。
在其中,有個披着黑色鬥篷的人踏着夜色緩步走來,夜風将她的鬥篷吹得獵獵作響,依稀可以看見鬥篷下她白皙的下巴。
她走得很慢,似是在這黑夜的山林中閑來無事地漫步一般,但是每一步都像狠狠地踩在李申的心上一般,壓得他幾欲喘不過氣。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女孩子緩緩摘下了鬥篷,微笑道,“真是可惜呢,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踏出大周的國界了。”
她舉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個微小的弧度,輕聲道,“吶,真的就只差這麽一點點,梁國就在這座山的後面呢……”
李申的喉頭間翻湧而上一股腥甜之味,他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睜大了眼道:“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
秦知意牽出一抹笑:“不算早,也就在昨日,說來也奇怪,李大人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呢?畢竟能這麽快就找到你,一直幫我們指路的人也有不小的功勞。”
李申從喉頭間迸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聲,他布滿血絲的眼珠突出,厲聲尖叫道,“殺了你!秦知意,我要殺了你!”
他猛地朝秦知意的方向撲了過去。
只是他還沒有沾到秦知意的衣角,被她一腳踢翻在地。
秦知意走上前去,将右腳狠狠地踩在了他剛想要擡起的頭顱上。
她低下頭,眯着眼輕笑道,“李大人在為陷害我秦家成功而洋洋自得的時候,可否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一股寒意在她眼底彌漫開,明明是笑着的,卻叫人不明覺厲。
“李大人,我們之間的事情,這可不是單單靠一死了之就能解決的事情。”
馬車裏邊的李雯早就縮成了一團,她顫抖着身體,嘴裏喃喃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秦知意俯視着在地上不停掙紮的李申,她輕聲笑道,“我聽聞李家中有令您引以為豪的酷刑……”
“将抓來的人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削下來,但是卻會定時為那個人上藥,吊着他一口氣……”
女孩子清越的聲音落在夜色中,令人心底發顫,“……真是可憐啊,骨頭都已經露出來了,身上的血肉被水牢裏的老鼠一點一點地啃食,但卻就是死不了……”
馬車裏的李雯尖叫了一聲,“別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李浩之抱緊了李貴妃的手臂,他也和李雯一般,竭力将自己縮成一團,似乎這樣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削弱自己心中的恐懼。
而一向矜持高貴的李貴妃則是呆呆地盯着馬車掀開一半的簾子,神情恍惚。
地上的李申放棄了掙紮,他面帶驚懼地盯着秦知意看,顫聲道,“秦知意,你當真是惡鬼……”
就在這時,李貴妃猛地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她強壓下心底的恐懼之情,膽戰心驚地與秦知意對視。
“秦知意,你以為你贏了麽?就算你将來平步青雲,也無法改變你叛國的事實,你能殺了我們李家所有人,卻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屆時你将成為天下的笑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女孩子将鬥篷後的兜帽重新帶在了頭上,一雙好看的眼睛帶着滿滿的笑意,勾唇笑道,“嗯,那又如何?”
李貴妃好不容易迸發出的勇氣在這一刻消逝得幹幹淨淨,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秦知意,“你……”
秦知意沒有再搭理她,而是轉頭對身邊的人道,“将他們帶走。”
她側臉上的笑容弧度微微加了幾分,殷紅的唇揚起道,“記得留活口,別弄死了,我要好好地報答這些年李家對我的恩賜。”
說罷,她便轉身走進了遠方的夜色之中。
此番再度回到秦家,往日昌盛的世家已然不在。
她從他人之口得知秦家的丫鬟女眷都已被李申暗地裏抓起來嚴刑拷打,有的甚至被抓去充當軍妓……
而芙蕖,早已因為不能忍受此等屈辱,在路途上自盡了。
她會将這一切的一切翻上數十倍數百倍還給這些人。
用最狠厲的手段,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洩下的月光在她的鬥篷上流淌,秦知意望着遠方蜿蜒的山路,輕聲道,“若是連自己在意的東西都護不住,又何須在意世人怎麽說呢?”
“名聲什麽的,我生時不在意,死後就更不會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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