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出逃
他竟然,什麽都猜到了!
沈曦一愣,握着簪子的手就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徐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她手中的簪子劈落。
沈曦吃痛,撲倒在了徐述的懷裏,她掙紮了兩下,漲紅着臉羞憤喊道:“你要殺就殺便是,何必如此苦苦羞辱我?”
她一想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逃過徐述的眼睛,不由悲從中來,一口就咬在了徐述的手臂上,咬的鮮血淋漓。
徐述的手背受了傷,被尖利的木頭紮了好幾道口子,這下連手臂也挂了彩,一道深深的咬痕幾乎見了血肉,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直到沈曦嘗到血腥味兒,才松開。
“可痛快了?”
徐述說着,又将左手的衣袖一挽,遞過去,還不忘貼心的提醒她一句,“慢點兒,別硌到牙。”
沈曦大哭。
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對徐述又捶又打,徐述概不還手,但他倆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靜心居的芩娘。
芩娘以為兩人又鬧起來了,忙披衣來了清心院,卻見徐述正抱着沈曦,沈曦頭發亂糟糟的在他懷裏哭着,而徐述的胳膊和沈曦的嘴巴上鮮血淋漓,簡直沒眼看。
芩娘吓壞了,下意識的就沈曦奔去,“王妃,您的嘴……”
她以為沈曦的被徐述給打了,誰知用帕子擦了半天,發現沈曦的臉好好兒的,扭頭一看,哎呦,徐述的手臂和拳頭上都是血,皮肉翻起,殷紅血嘩嘩滴落在地上,夜裏看來觸目驚心。
她趕緊找了紗布和金瘡藥給徐述上藥,好說歹說拉着他去了外間。
上完藥,徐述起身攏了袖口,淡淡道:“您若無事,便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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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芩娘叫住他,“你打算就這麽一直和王妃僵持下去嗎?”
她嘆了一口氣:“王妃……是個單純的姑娘,她乍聞你欺騙了她,傷心之下在所難免,可常言道,沒有愛哪來的恨?王爺,芩娘知道你這次是動了心的,否則當年全長安那麽多姑娘,你也不會選中了她。”
“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一切,即便你強行留下,又能如何?她即便心裏有你,也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兒,倒不如就放她離去,否則,只是害人害己啊!”
芩娘不是不知道當初為何徐述要娶沈曦,她也知他的狼子野心,她曾試着想阻攔過,可惜失敗了。
徐述剛生下來就被景文帝賜給了寧嫔,但寧嫔卻覺得皇帝将一個罪臣之女的兒子賜給她,是個恥辱,因此虐待徐述。
那時芩娘被送去了浣衣局為奴,好容易兩人能偷偷見上一面,撩開小孩子的衣衫,上面全是大片大片的青痕。
她幾乎眼睜睜的看着他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曾經徐述還會與她商量一二,後來她苦苦相勸,他逐漸不耐,也不再與她說這些事,只依舊尊她罷了。
她有時也會在想,倘若不是自己當年的一念之差,徐述不該是今日的模樣。
可現在,無論說什麽也是晚了。
她想要說出真相,但她知道她承受不了那樣的代價,太子也不能。
她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意看着他們兄弟相殘。
徐述沒有說話,他站了片刻,眉目間慢慢籠上一層陰沉沉的寒霜。
“本王省得。”
轉身離開。
芩娘流下淚來。
一連幾日,沈曦都被徐述關在清心院中。
這日,鄭慕蘭找上門來,想與沈曦敘話。
姐妹兩人許久不見,鄭慕蘭攢了一肚子的話,管家将她引到花廳裏,鄭慕蘭等了許久,等到的卻是姍姍來遲的徐述。
徐述甫一進門,鄭慕蘭便聞到一股極淡的酒氣。
她皺了皺眉,再仔細聞,聞到的卻是一股幽幽的藥香。
徐述常年吃藥,藥酒相沖,他不會喝酒的,她應當是聞錯了。
鄭慕蘭松了一口氣,兩人寒暄了幾句,徐述說道:“鄭小姐,十分抱歉,曦兒晌午喝了些菊花酒,現下還沒醒呢。”
鄭慕蘭沒想到她來的這般不巧,遺憾道:“既如此,那是我叨擾了,改日上門便是。”
徐述将鄭慕蘭一直送到門口,剛走了沒兩步,書彥過來附耳低語了幾句。
徐述的面色就倏的一沉,冷冷道:“将她抓回來。”
而那廂,鄭慕蘭上了馬車,馬車剛走出巷口沒一會兒,就聽車夫“籲”的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
“怎麽了?”
鄭慕蘭撩開帏簾,卻見攔住馬車的人竟是沈曦的婢女喜鵲。
“喜鵲?”鄭慕蘭以為是沈曦留了話給她,忙招招手,示意喜鵲上前來說話。
喜鵲神色卻十分的慌張,她四下看了看,似是在确認有沒有旁人跟過來,确認無誤後,才腳步飛快的走到了鄭慕蘭面前。
“表小姐……”剛要開口,背後忽然傳來書彥的聲音。
“喜鵲,王妃囑咐你将換洗的衣服找出來,你不去幹活兒,怎麽在這裏偷懶?”
書彥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站在不遠處晉王府的月臺上,沖喜鵲說道。
喜鵲身子一顫,到嘴邊的話就卡在嗓子眼兒裏。
書彥快步走了過來,對鄭慕蘭笑道:“表小姐,打擾了,王爺剛剛就在找這丫頭。”
又看向喜鵲,笑吟吟道:“喜鵲,你這是同表小姐說什麽呢?”
“沒,沒什麽,”喜鵲咽了口唾沫,幹巴巴道:“奴婢就,就是剛好出門,遇見了表小姐,想打聲招呼。”
“既如此,那你先回去吧,王爺找你呢。”書彥繼續笑。
他一直在看着喜鵲,喜鵲不敢擡頭,只對着鄭慕蘭施了一禮,而後轉身離開。
鄭慕蘭隐約覺得喜鵲有些奇怪,她看向書彥,遲疑道:“這丫頭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我瞧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書彥面色不改,微微笑道:“她今日做錯了事,王妃說了她兩句,許是心裏不痛快了吧。”
沈曦一向是個直脾氣,鄭慕蘭聽了也不奇怪,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帏簾,放心離開。
鄭慕蘭一走,書彥趕緊就回了王府,直往書房去。
而此刻書房中,喜鵲正跪在徐述面前,瑟瑟發抖。
“拿出來!”徐述見喜鵲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一股戾氣直沖心頭,喝道。
喜鵲被吓得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緊緊地捏着自己的袖口,牙一咬,膝行幾步來到徐述的腳下,仰頭哀求道:“王爺,求你放過王妃罷,王妃這兩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奴婢看了……心裏難過,奴婢只是想幫她……”
“你想幫她,你想幫她離開本王?嗯?”徐述忽而彎下腰,一把扼住了喜鵲的脖子,将喜鵲未說出的話掐斷在了喉嚨中。
“是不是看着本王成了孤家寡人,你就滿意了?喜鵲,你這條命若是不想要了,本王大可以現在就可以送你去西天——”
徐述的手猛地收緊,手背青筋畢露,他單手将喜鵲一點點的舉起,失去了呼吸,喜鵲的臉漲的通紅,她淚水直往外冒,張了張嘴,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她想說,王爺,奴婢這條命是您救的,您想要拿去便是,奴婢不怨您。
她還想說,王妃待她真的很好,她不想再做背叛她的事了,若是她死了能償還她曾經對沈曦的傷害,那她情願去死。
淚水模糊了視線,瞳孔逐漸渙散,她看着徐述扭曲和瘋狂的臉,心裏也不知是心疼還是害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大門忽的被人撞開。
“王爺!”書彥與銅錢一齊闖了進來,書彥去拉喜鵲,銅錢抱着徐述的腿,兩人一起用力,将喜鵲從鬼門關下拉了回來。
喜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徐述被攔下,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
書彥與銅錢一左一右跪下,求他降罪。
書彥說道:“王爺,若是喜鵲死了,王妃她一定——”
一定會恨您的。
徐述閉着眼睛,胸口沒有節奏的起伏着,等他睜開眼睛時,眸中的血色已是退了大半。
他看着地上的喜鵲,撿起掉落在她手邊的一只香囊。
這只香囊,繡的已是有幾分模樣。
徐述将香囊打開,反過來,香囊的裏襯上繡着兩個字。
“救我”。
他緊緊地攥着這只香囊好一會兒,才克制住自己再次想要殺人的沖動。
“給她找個大夫。”
丢下這句話,他就捏着香囊去了清心院。
清心院中,沈曦正枯坐在窗邊發呆。
徐述把窗戶都封死了,大門緊鎖,她根本出不去,每日三餐都是一個眼生的婆子送飯,上次她在窗邊發呆,窗戶沒有封死,她将自己繡的一只香囊從窗戶縫兒中塞了出去,求喜鵲幫她送出去。
她想回家,她真的好怕。
那日之後,徐述倒是沒有再來找過她的麻煩,可是在他身邊的每一日,她無不處于煎熬之中。
她本以為,喜鵲會拒絕,她也做好了這個準備。
但沒想到,喜鵲不僅接過了香囊,還遞給了她一把匕首。
“王妃,奴婢只求您能原諒喜鵲。”
喜鵲有些難過。
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從沈曦嫁到晉王府之後,對她越來越疏遠。
她與小鹂不同,小鹂是家生子,她是賣身入府,兩人相處的時間雖不長,可沈曦卻從未苛待過她。
甚至,她都不像是一個主子,她從來不會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般對自家女使呼來喝去,她是那麽的天真可愛,單純善良,可是她卻卑鄙的欺騙了她,引誘她嫁給了一個瘋子。
沈曦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良久無語。
夜,漸漸深了。
窗口并沒有完全封死,透過層疊的木板,沈曦依舊可以看見庭中那一輪明亮的月光。
她拉開刀鞘,将刀刃抵在木板上,一點點悄聲鋸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功夫不負有心人,只聽“啪嗒”一聲,後窗的一塊木板松動了一下,差點掉下來砸到地上。
沈曦一喜,慌忙去接住,小心翼翼的将木板揭下來。
鋸下了兩塊木板之後,沈曦用衣袖拭去了額上的汗珠,舒出一口氣。
因她身子嬌小,兩塊木板的空隙,應是足夠她從這窗戶爬出去了。
沈曦踩着小杌子,艱難的爬上了窗臺。
她比劃了幾下,半蹲下,先将一條腿伸了出去,确認能踩到外頭堅實的地面後,才将另一條腿伸了出去。
接着,她的頭順利的從木板的空隙通過,兩條腿整個人都平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呼吸着外頭清新的空氣,沈曦的心口砰砰直跳的同時,又不由長舒出一口氣。
喜鵲說,她會在後門接應她,将她送離晉王府。
沈曦平複了一下心緒,待适應了外頭黑暗的光線,才摸着黑,悄沒聲兒轉身邁出了第一步。
“曦兒,你終于出來了。”
只是她這一步堪堪落下,就聽身後忽的傳來了一道涼涼的聲音。
“我等你很久了。”
沈曦身子僵了一下,哆嗦着轉身望去。
不知何時烏雲遮住了皎月,陰沉的夜幕之下,她看見徐述嘴角帶着一抹幽冷而森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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