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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讓顏玉簡單收拾了點随身行裝,他這個太子當得一貫随性,當下恨不得連夜趕往王爺府,免得明早起來應付無法面對現實的娘家人。
雲夢諸位大人會如何将他團團圍住,天塌了般鬼哭狼嚎抵死不從,想想就頭疼。相比起來,還是先行生米煮成熟飯省事兒得多,即使被人诟病上杆子犯賤,也沒所謂。
本就是他心甘情願,意外之喜,兩全其美。
那人怎能如此聰慧,這法子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之前還擔心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解決的局面,居然因這一出荒唐,恰到好處地都随了他心願。
至于什麽所謂嫁娶顏面,根本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折辱算什麽,他巴不得那人直接要了他的命。可惜,恐怕人家還嫌髒了手。
顏玉做事靠譜,重要的物件和銀票都随身帶着。可臨走,魏無羨才堪堪反應過來犯了愁。本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藍忘機仍舊住在皇城內的二皇子殿,那處他去過不止百八十趟的處所,駕輕就熟腿兒賊溜。可他竟忘了,數日前,那人剛封了王,該是已辟府單住。
“走吧,姑蘇當朝就這麽一個王爺,想必那王府也是人盡皆知,打聽着該很容易尋到的。”魏無羨輕描淡寫道。
“殿下,咱們真的要這麽自己送上門去?您不再考慮考慮?”顏玉扯着魏無羨衣袖,在門口将人拽住。
魏無羨回頭,看着孩子糾結的小臉兒,噗嗤笑出聲來,耐心解釋道:“顏玉,姑蘇新皇剛剛登基,朝政不穩。這回咱們倉促前來,也是出了難題。雖然王爺的提議貌似解了兩難局面,但其實朝中不認同者大有人在。所以,當下沒人會攔咱們,但也很難有人助力。我們自行前往便好,不必與人為難。”
“我,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嫁入王爺府這事兒,沒得商量?”顏玉執拗地拽着自家太子,在做最後的掙紮。
魏無羨正色道:“我這一趟為何而來,你知道的。”
“可,可也不用非得這種方式吧。殿下,您,您如此糟踐自己……”顏玉紅了眼圈,強忍着屈辱的淚水不掉下來。
“顏玉,”魏無羨語氣沉了幾分,嚴肅道:“應承過我的事,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留下了。”
顏玉手下一顫,趕忙松了拉扯的衣袖,抹了抹通紅的眼角,收斂了神色,低垂着腦袋道:“我錯了,您別攆我走,定不再犯。”
魏無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緩聲道:“下不為例。”
“嗯。”顏玉重重地點了點頭,随即不再磨蹭,當先一步将門推開跨了出去,與匆匆趕來的人差點兒撞個滿懷。
“還好,來得及。”來人與顏玉在即将迎面撞上的當口都收住了腳步,互相打量了一眼,同時心道:身手不錯。
“你是?”顏玉問道。
來人先朝魏無羨恭敬行禮,又對顏玉颔首致意,朗聲道:“在下柳沫,字淺溪,乃王爺帳下副将。奉王爺之命,迎,迎……”
這柳沫乃兵部尚書柳大人的侄子,當年各國皇親貴子熱衷圍獵之時,他尚年幼,并未參與。近些年随父親鎮守北疆,一直跟在藍忘機身側,很少回姑蘇京都,并不認識魏無羨。但雲夢太子名聲在外,多少也是聽過的。此回護送王爺回京,本是抱着憤憤不平兼看熱鬧的心态,誰知才幾個時辰,形勢便以詭異的走向讓人匪夷所思不忍直視。
“送入王府別院。”
藍忘機只交代了他這六個字,多一個标點符號都沒有。縱使他再機靈,這些年再了解王爺喜好,也很難立刻從這六個字中咂摸出這樁不可思議的婚事背後的精髓來。
這不,出師不利,在稱呼上便卡了殼。太子?殿下?王妃?側王妃?貌似怎麽喊都不對。
柳沫微微蹙眉,稍顯生硬地接道:“迎您入王府。”
魏無羨聞言一怔,片刻回身,微笑應道:“有勞将軍了。”
魏無羨與顏玉坐進同一輛馬車,柳沫頗為意外地再三确認沒有同行之人,便親自駕車率親衛護送空空蕩蕩的車隊向王府行進。
當下已近酉時,街市仍舊繁華熱鬧,與記憶中幾乎沒有分別。魏無羨輕輕挑起窗簾,一路望過去,與五年前相比,仿佛什麽都沒變,但實際卻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魏無羨一陣胸悶,忍不住扔下車簾,攢了攢心口。
“不舒服?”顏玉緊張地問,趕緊從衣襟裏摸出藥瓶遞過去。“服一顆吧,別忍着。”
魏無羨就着他的手推了回去,故作輕松道:“午後貪嘴,多吃了幾塊糕點,有些脹而已,幹嘛大驚小怪的。”
顏玉半信半疑地收回藥瓶,小心翼翼揣了回去。
“沒騙我?”孩子遲疑地再次求證。
魏無羨無奈嗤笑:“騙你作甚,我又不想自虐。”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被那兩個字戳了一下,一時面面相觑,不知該說點兒什麽,密閉狹小的空間內,氣氛頗有些尴尬。
“咳咳,還記得那醉仙樓嗎?之前帶你去過的。”魏無羨順着窗縫往外指,率先轉移了話題。
顏玉誠實地搖頭,道:“不記得了。我就來過一回,那時我才十歲,都五年了,哪還記得。”
魏無羨聞言歪頭,一臉壞笑道:“哦,年紀小,酒樓吃食記不得,人怎能記得那麽清楚呢?”
顏玉倏忽臉紅,結結巴巴道:“受人滴水之恩當報以湧泉,這,這不是您常教我的嗎。我,我還沒機會報答,自是不敢擅忘。”
“哦~~~~如此說來,甚有道理,小公子是知恩圖報真君子,不是念念不忘的思春人。”魏無羨拿腔拿調地揶揄道。
“殿下,您,您能不能正經點兒。”顏玉潔白的面頰頓時紅得跟熟透的櫻桃似的,一路向下,染透了脖頸。
“嗯,嗯,我不正經,玷污了小公子的赤子之心,哈哈哈哈。”魏無羨逗弄得心滿意足,閉眸道:“我錯了,不逗你了,困了,睡一會兒,到了喊我。”
顏玉無奈地瞅着自家不着調的主子,心緒不由自主地飄到了九霄雲外。
五年前,他剛剛被魏無羨選到身邊不久,第一回 到姑蘇參加圍獵。同去的除了輕車熟路的太子魏無羨,還有同樣也是第一回參加的二皇子魏慕辭。那時候年紀小,心思單純,看什麽都好奇。甫一進山,相熟的皇子們便三三兩兩的結伴,魏無羨更是早就飛奔粘着他的藍二哥哥去了,将一衆親衛留給魏慕辭,連顏玉也撇下了。
顏玉年紀雖小,身手可圈可點,一直兢兢業業地圍在二皇子身邊。這魏慕辭也是第一回 來,沒有同齡的玩伴,自己皇兄又不靠譜地沒了人影兒,心情頗為郁悶。小孩子不高興了就愛逞強,強行命令親衛退後十米,只留了顏玉跟在身側。本是想憑自己本事獵兩個大家夥,揚眉吐氣一番,不料被突然蹿出的野獸驚了馬,不受控地向前狂奔。
陡生意外,只有顏玉跟得最緊,自己的馬也受了驚,勉強才控制住,想要制住魏慕辭的馬卻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年紀小,當時吓得臉都白了,呼吸也暫停了似的。
千鈞一發之際,身側突然出現一騎紅馬着紅衣的少年,猶如神兵天降。此人果斷翻身上了顏玉的馬,從身後圈着人一齊縱橫馳騁,趕到魏慕辭身前,逼停了受驚的千裏馬。随後,又翻回一直跟着的自家馬背上,朝兩個孩子露齒一笑道:“不必謝。”便轉身奔馳而去。
幹脆利落,一氣呵成,顏玉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來人長相,只記得陽光下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後來才知,那少年是吐渾二皇子慕容煜。
“到了。”馬車戛然而止,打斷了魏無羨短暫的清夢和顏玉朦胧的回憶。
魏無羨和顏玉先後跳下車,随柳沫從側門進了王府別院。
“您別見怪,這宅子皇上剛剛禦賜不久。本是該等王爺回京,親自挂了牌匾再正式開府。王爺今日到京便直奔了皇城,其餘事都沒顧得上,原本也沒打算回來住。所以,王府正門還沒開過,前院也未布置。這別院也是午後我臨時安排人稍作打掃,您有什麽需要添置的人或物,盡管告訴我,我明日一定盡快安排……”
柳沫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魏無羨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看這周到有禮的态度,貌似并不知道他家主子對自己的痛恨厭惡。也是,那人是真君子,從不語人是非。連那般苦楚,竟也不聲不響的獨自咽下。
魏無羨多想那人能肆無忌憚地罵他、打他,甚至直接殺了他也罷。總好過如今,冷淡到一絲一毫目光都不屑于給他。魏無羨始終不敢回想今日禦書房裏的情境,五年來,他試想過無數見面時的境況。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時,仍是心痛得無法言喻。
柳沫話音落了半晌,魏無羨才回過神來,該說點兒什麽。
“這裏……”
“您需要添些什麽,但說無妨。”
魏無羨搖了搖頭,将話咽了回去。“無需,夠了。”
顏玉忍不住替他問出了口:“王爺不住府上嗎?”
“王爺住國寺。從五年前起,但凡在京,王爺便住國寺,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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