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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玉，顏玉……”柳沫今日第三回 見顏玉走神。

自從那日自作主張将婚書送來別苑，并未受到自家王爺譴責之後，小柳将軍仿佛窺得了什麽天機，隔三差五便将皇上賞賜百官進奉的稀罕玩意送來這別院幾樣。

反正王爺對這些物件從不上心，替他拿來博小殿下一笑，也算物盡其用。

而他早就觊觎顏玉身手，手癢癢，在京中軍務不多，閑來無事來得次數多了，也不再矜持，每日都纏着顏玉陪他走幾招。

今日切磋還不足一個時辰，素來嚴謹的少年已經心不在焉地輸他不知幾回。适才還差點兒被平平無奇的一掌傷到，吓得小柳将軍一個激靈。

“顏玉，你可是哪裏不舒服，病了？”柳沫收了手，促狹地問道。

“嗯，小将軍好眼力，小玉的确病了，相思病。”不知何時來到院裏的閑人，正倚在門框上看熱鬧，桃花眼兒彎彎，打趣道。

“殿下！”顏玉羞赧得不知所措。

“啊？顏玉看上哪家姑娘啦？這麽害羞幹嘛，哥哥幫你說去。”柳沫一臉興奮地八卦道。

顏玉生無可戀地瞅了這二人片刻，悶聲道：“我去睡午覺。”

“瞧你這點兒出息，人都快到眼前了，你躲什麽躲啊。”魏無羨指尖夾着早上柳沫帶過來的拜函，朝着顏玉晃了晃。

少年不為所動，匆匆忙忙朝柳沫道聲失禮，真回房“午睡”去了。

“小顏玉喜歡吐渾的姑娘？口味夠特別的啊，啧，真沒看出來。”柳沫盯着魏無羨指尖，一頭霧水道。

“少年心事不可說……”魏無羨低下頭輕笑，故作高深。

柳沫：“……”這主仆二人還真是……都挺有意思。

少年顏玉充分诠釋了何為“葉公好龍”，這一場午覺從晌午直睡到人離開。

慕容煜與慕容蘭是卡着午膳過後的時辰到的。

小狼崽子被禮數周到地領進門，甫一進院，四下瞅瞅，确認無人跟着，便撒了歡兒，一個高就往人身上沖。

魏無羨懶散地倚在樹下等了半晌，早有準備，一伸手，将人擋在一臂之外。

“二哥，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你能不能收斂點兒。”慕容蘭一張嘴便是毫不留情的譏諷。

“閉嘴，跟誰沒大沒小的，自己答應過什麽忘了？再沒規矩，立馬把你送回去。”慕容煜狠狠瞪她一眼。

慕容蘭不服氣地梗着脖子，她是死纏爛打強迫慕容煜帶她來的。雖然嘴上應承了無數遍絕不

胡說八道，可面對這頭一號的情敵，實在忍得難受。

吐渾公主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也得忍，慕容煜對她的寵愛與父母大哥都不同，很有原則，真的會說到做到的。

魏無羨見這兄妹二人一上來就鬥嘴，樂得撿笑。他上下打量着兩顆草原明珠，一個愈發英挺，一個更加嬌俏。從少年到青年，依然從骨子裏滿溢出擋也擋不住的純真直率。

真好。

慕容煜被擋了擁抱也不惱，順勢拍上魏無羨肩膀，咧嘴開懷道：“還是不是兄弟了，姑蘇不圍獵你就不露面，也太無情了吧。”

五年前，姑蘇以獵場修葺為由，突然取消了春獵，之後再未恢複。

“聽說這幾年你小狼王的名號響徹草原，哪還有閑工夫搭理我？”魏無羨似笑非笑地接道。

這五年，天下局勢大變。姑蘇新皇年少，皇後部族被吐渾吞并，武将青黃不接。雲夢被池月暗中攪得內亂不斷，皇室父子離心。吐渾剛剛吞并邊疆散部，統一草原。此消彼長，正是一鼓作氣，拿下中原的好時機。

無論從這一代吐渾狼王慕容焱，還是下一代慕容烮來看，都非是安分守己之輩。可近日裏吐渾先是威逼雲夢偷襲敗露，又在邊疆被藍忘機打得沒脾氣，随後立即改變策略和親。這背後到底是□□還是另有所圖，不足為外人道也。

總之，天下再沒有太平日子。

亂世無真心，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這是民間都懂的道理，何況深陷旋渦中心的二人。今日稱兄道弟，明日便可刀劍相向。

但魏無羨與慕容煜都是通透灑脫之人，或和或戰，非人力所及。一日未撕破臉皮對立，便做一日沒心沒肺的兄弟。待到來日戰場針鋒相對勢不兩立那一日，也不會為往日的情分手下留情。

莫談國事，只論私交，這個分寸，他們都懂。

魏無羨将人引至院中就坐，七月流火，只有四面通風的樹蔭下尚餘幾分涼爽。

“先用些茶點，晚膳時辰再小酌幾杯可好？”魏無羨殷切地問道。

“待不了那許久，你如今身份特殊，就算我不介意，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還是莫要惹麻煩的好。原本打算半夜□□來找你喝酒的，那才帶勁，後來想想，這王府豈是我想來就來的。如今，有那拜帖，尚且被言官叱責有違禮數。若是直接登門，還不得被府外裏三層外三層的防衛打個頭破血流？”慕容煜半真半假地抱怨。“你說說你，我當初勸你男人和男人不必介意，那是讓你跟我大哥回吐渾自由快活去，你這竅怎地開歪了？跑來這裏受憋屈。王爺，還側妃……”

“你這話也沒比我好聽多少。”慕容蘭趁機插話。

慕容煜又瞪她一眼，小公主吐舌頭，歪腦袋裝看不到。

魏無羨微笑，未答話。

慕容煜适才一時情急，說話未過大腦，此刻才回過味兒來。魏無羨之所以到姑蘇請罪，被羞辱迫嫁，歸根結底還不是賴邊界線上那場沖突。雖然雲夢左右搖擺咎由自取，但他父皇兄長也脫不了幹系，自己還有何顏面在這說風涼話。

慕容煜懊惱地轉移話題：“怎麽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你在這王府就過這種日子？”

“圖清淨而已。”魏無羨無所謂道。

慕容煜蹙眉問：“顏玉呢？你不會連他都沒帶着吧？”

魏無羨樂了，微微提高聲調：“哎呀，小玉這孩子，不知跑去哪裏，越來越貪玩了。”

“出門了？許是遇到事情耽擱了吧，顏玉才不貪玩，比你靠譜多了。”慕容煜無情地揭露他。

“哦？你好像比我還了解他似的。”魏無羨頗為玩味地盯着慕容煜看。

慕容煜莫名其妙地回瞪他：“我了解你而已。”

魏無羨聳了聳肩，無聲嘆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雖然他非常想給顏玉找個好歸宿，可奈何這呆子不開竅，沒辦法。

“日後我嫁進王府，你該如何稱呼我？”慕容蘭不甘心被忽視，又蹦出來搗亂。

魏無羨心道，你也得有本事嫁進來才好。他強忍着笑，故意道：“主母？姐姐？你喜歡哪一個？”

慕容蘭一陣惡寒，禁不住嘴角哆嗦：“你還真叫得出口。”

慕容煜無奈地觑她，耍嘴皮子，自己這直不楞登的妹妹怎麽可能是雲夢小霸王的對手。五年前被耍得團團轉，還不長記性。

慕容蘭也想起了同一件事，恨聲道：“當年幸好你跑得快，要不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虧我這些年還都以為你只是惡作劇罷了，如今看來，恐怕當時就揣了龌龊心思。”

“你說，你是不是觊觎二皇子哥哥許久了？”慕容蘭口無遮攔道。

慕容煜十分後悔帶她來，今日怕是沒法好好聊天了。

“無羨，我改日再來。”慕容煜果斷站起身，扯着慕容蘭的衣袖就往外拽。

小公主知道自己踩了哥哥的老虎尾巴，雖然不甘心，卻也不敢再造次，繃着臉給魏無羨留下一個“你等着瞧”的表情，不情不願地被拖出門去。

魏無羨目送這兄妹倆離開，半晌未動，蒼白的唇角弧度漸漸收起。在這煩懑炎熱的午後，四肢卻從末端一點點涼起來，凍得人畏畏縮縮，不想動彈。

顏玉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茫然回頭，才看到。

“現在還出來幹嘛，如此膽小，別說是我帶出來的。”魏無羨毫不留情地擠兌道。

顏玉乖乖站着，沒說話。

魏無羨瞬間心軟，顏玉本就跟他不是一個性子，做不出不管不顧之事。

“算了，慢慢來，行就行，不行咱也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是不是？”

顏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魏無羨噗嗤一笑，道：“怎麽，難道我猜錯了，你沒那個意思？”

顏玉擡頭，沒回答他的話，漆黑的眸子清澈見底，眼圈微紅。

“殿下，我哪裏也不去。”少年緩慢而篤定地說。那人在為他尋後路，他不要。

魏無羨一怔，适才的對話少年都聽到，他以為顏玉在乎慕容煜的話，實際顏玉更在乎那魯莽丫頭的。

“殿下，王爺，王爺不會喜歡她的。”顏玉實在沒什麽安慰人的天賦。

魏無羨望着遠處山頂朦朦胧胧的廟宇，輕輕“嗯”了一聲。

為何要不喜。

吐渾的小公主純真可愛，對藍忘機癡心一片，若得此助力，半生無憂。

五年前，是他自作主張，擋了如此好姻緣。如今，該讓一切回到原本的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