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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對峙中，藍忘機親口允了迎娶池月公主。

柳沫覺得自己已經盡量幫王爺撇清關系，自家主子可不是貪戀那所謂天下第一美色，純屬是在外力及朝臣共同逼迫下的反抗而已。可放着另外兩個明顯得力的和親對象不要，選了個除美名在外，無其他任何助益的弱族公主。

這聽起來，如何能不讓人往色迷心竅上邊聯想？

王爺，我盡力了。小柳将軍懊喪地想。

“朝臣無異議？”顏玉的關注點顯然沒在美色上。

“哼，”小将軍不屑道：“王爺的脾氣他們也知曉，再逼下去，便是雞飛蛋打。也不知那些老頑固是如何想的，對王爺成親之事如此執着。有陛下與皇後在，還怕斷了皇室香火不成。”

“将軍慎言。”顏玉提醒道。

柳沫臉色微紅，情急之下确有失言。他在藍忘機身邊這幾年，早磨得言行謹慎了許多。但與雲夢這主仆二人交往以來，經常禁不住地親近，不小心就解放了天生的話痨屬性。自己也不知緣由，莫名其妙。

小将軍尴尬地搓了搓手心，點頭道：“是我失言，見笑了。”

顏玉不甚在意，追問：“此事便定下了？”

柳沫憋屈道：“禮部擇良辰吉日去了。”

顏玉皺眉，半晌，道：“如此這般，我家太子也幫不到什麽。”

“我也明白，只願太子體諒王爺難處，莫要誤會。”小将軍垂頭喪氣道。“看樣子，王爺今日是鐵了心要将自己關在書房了。若是，若是你家太子醒後狀态尚好，可否勸勸王爺？若是不舒服，就當我沒說。”

柳沫有幾分天真道，他覺得自己在給王爺争取福利。兩人見面，把話說開，即使改變不了什麽，起碼心中都舒服些。總好過現下這般，各自難受，還都非憋着。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古人誠不欺我。小柳将軍本以為自家主子那渾身上下的冷淡勁兒都快六根清淨立地成佛了，沒想到居然有如此不同尋常的牽絆。

如今，雖然面上看起來更涼薄更別扭了，可骨子裏卻透着從未有過的人情味和煙火氣來。柳沫也不知自己是從哪看出來的，反正沒錯。

“我知曉了，待我家太子醒來便如實禀報，有需要我去尋你，将軍先回吧。”顏玉心裏堵得慌，像燒着一團無名火，找不到發洩的地方，自然也沒有心情再周旋下去。

“哦，好。我今日便在正院候着，若是太子身體不适，務必通知我，莫要見外。”柳沫讪讪道。這事兒不管怎麽說，貌似都是他家王爺理虧。剛剛強娶了人家不說，明明心裏很在意，卻日日端着，連面都不見。這才沒幾天，就要議親，迎王妃進門，這不明擺着打人家的臉嗎？

雲夢這金枝玉葉俊俏随和的小太子，難道以後真要學着深閨婦人的樣子，給那正妃奉茶請安？這場面也太不倫不類了些，想想都讓人不忍直視。若是趕上個矯情的，這日子可咋過？

小柳将軍懷着擔憂歉疚的心情一步三回頭地踱回了正院，顏玉卻在門口徘徊許久。

“還不進來，不怕被曬化了？”屋內的人終于忍不住喊他。

少年收拾心情，勉強自己試着笑了兩下，才面部肌肉僵硬地推門走了進去。

魏無羨仍倚在榻上，臉龐毫無血色。他打眼瞧着少年，噗嗤樂出聲來。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簡直比哭還難看。”魏無羨埋汰道。

顏玉不作聲，徑直走到床榻邊，捏起那人細瘦的手腕，仔細搭着脈。

久病成醫，久侍候病亦可成醫。顏玉雖診不了病也治不了病，但魏無羨的脈象所反映的身體狀态，還是大致能摸得出來的。之前，甚至能通過漸弱的脈息推斷發作的大概時日。可自從到姑蘇以來，便發作得又急又兇尋不到規律，明明出門前探過，尚脈息平穩，誰知不過一個時辰便天翻地覆。

強烈的挫敗感籠罩着少年，搭在腕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

魏無羨乖巧地任少年擺弄，半晌，輕聲道：“真的沒事了，放心吧。”

顏玉不答，又搭了片刻，才收回手指，将魏無羨衣袖順下來，遮在手背的位置上。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為難道：“殿下，你，你都聽到了？”

他希望魏無羨沒聽到，可這也不是能瞞住的事情。

“嗯。”語調微微上揚，那人雲淡風輕地應道。

顏玉眼神躲閃了一瞬，唇齒開合，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怎麽一副在看深閨怨婦的表情？我就這麽可憐？”魏無羨哂笑道。

少年暗自咒罵着自己真沒出息，卻怎麽也止不住泛紅的眼角。賭氣般使勁蹭了蹭鼻尖，嘟囔道：“什麽迫不得已，都是借口，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魏無羨真被逗樂了，扯着顏玉的袖子将人拽到榻邊坐下，使勁揉了揉少年發頂，柔聲道：“想什麽呢？在你心目中，我就這麽小心眼兒？別說是迫于形勢聯個姻，我巴不得二哥哥有了心意相通之人，娶妻生子。若是這輩子能看到，我便死而無憾了。”

“別說那個字。”少年倔強道。

魏無羨沒在意，只是換了個語氣，沉聲道：“只是，絕不能是她。”

“可今日早朝此事已塵埃落定，如何更改？”

“事在人為。”魏無羨苦笑道。這個壞人還得自己來做，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去回複慕容蘭，擇日不如撞日。王爺既然在府中，便不要拖了，就在今晚吧。”魏無羨按了按汩汩跳動的太陽穴，斷斷續續道。近日，這頭痛總是如影随形，雖然沒有體內毒性發作那般山崩地裂，但密密麻麻糾纏不休，着實令人心煩。

顏玉踟蹰片刻，試圖規勸道：“此事，此事……”卻一時找不到适合的言語。

“不合禮法，不知羞恥，離經叛道，是嗎？”魏無羨順口接道。

“嗯，而且，這是那小公主一意孤行，他自己的父兄也斷不會答應。所以，您才拒了不是？”顏玉艱難道。

魏無羨點了點頭，眼眸中黑沉沉的顏色如潭淵般深不見底。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尚有別的法子，這下下策自是不可用。”他語速極慢，似在勸說顏玉，更似在說服自己。

“和親是吐渾給中原最後的信號，二哥哥不會不知。”

“慕容蘭心思單純，自幼對他一片真心，如何都好過那蛇蠍婦人。”

“算我對不起慕容煜，反正欠他的不止這一回，大不了要殺要剮随他便好了。”

羅列了這麽多，心裏仍是空落落的。曾經，他想做的事便會一往無前，從不猶疑。可如今，哪怕是深思熟慮百利無害，仍舊瞻前顧後踟蹰猶疑。

背負的太多，心便沉了。

也許，他根本從未像面上那樣灑脫過。看似潇灑恣意，實際羁絆良多。禮法、道義、公理，親情、友情、朦胧情，沒有一樣他不在意，比珍視自己的性命還要在意。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總要他在矛盾中取舍。每一下，都似在柔軟的心尖鑿肉挖血，痛到不可言說。

“王爺如果不同意呢？”顏玉問。

“二哥哥太重情，孰輕孰重，明擺着，但他不願置皇兄皇嫂情感顏面于不顧，才會做此番抉擇。若是木已成舟，無可挽回，也便無需他同意與否了。”

“那，那吐渾公主總不會強迫，吧？”顏玉咬着唇尖，總覺得這話太難以啓齒。

“哈哈哈哈。”魏無羨輕彈少年腦門，微嗔道：“說什麽呢？她就算想，也做不到啊。她那兩下子三腳貓的工夫，在王爺眼前可不夠看的。”

“那如何成事？”顏玉不解。

用不着多過分，王府夜會，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便足夠了。姑蘇重禮，二皇子哥哥素來矜重自持，定不會置名聲于不顧。

魏無羨想起那天不怕地不怕小丫頭的歪理邪說，當時覺得過于荒謬，可如今再細品，确實蛇打七寸，管用。

也只有她想得出，做得到。

“小孩子就不要多問了。”

魏無羨截住話頭，沉默了良久，終是開口道；“去通知那小柳将軍吧，今夜亥時我想單獨與王爺會面。請他清場，勞煩書房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