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小塵影
“哥哥真是個好脾氣的。”我去翻他落下的那些酒壇,“還有酒嗎?”
“怎麽?聽他落難你不痛快?”
我一愣:“外頭冷,我尋思喝點酒暖暖。”
他嘁了一聲,手上捏了個決,我頓感周身溫暖起來,只好悻悻放下酒壇子。
“您繼續說,酒不夠了要不我替您去取?”
“不喝了。都說消愁酒消愁酒,越喝越愁。”
“您有什麽愁的,哥哥就是那性子,可不是故意刁難您的,其實心裏還是敬您的,更何況他若是知道那些事,大約不會怪——”
白芨眉頭一皺:“你想說他怪我?他憑什麽怪我?”
“随口一說,懂意思就成。”
“你懂什麽,妖族親族之間往往只顧彼此性命無虞,幼時聚堆,長成後幾乎都是獨居,即便是在青丘也都是小孩子居多。我常年待在靈岳,已經和姐姐幾十年沒見過面,連她生子被騙都是後來才知道的,她都沒把我當做親近的人,我又何必上趕着巴結她兒子。”
“那您愁什麽?”
“……他是我交出去的,襁褓時倚仗過我的妖力生存,如今長得這般,叫我怎麽放心得下。”
我有些好奇:“不知宮主想要他長成什麽樣?”
“自然是情義淡薄。”
“怎麽個淡薄法?難道不認您這個舅舅才好?”
“他不認,我倒覺得是好事。情義淡薄者,不必受離別之苦。他既認了,便是他還念着我當年拉他出萬棺墓的情。說來此事,倒是該怪雲家那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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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一咯噔:“哪個?”
“底下那墓你又不是沒見着。”
“那是……”
“那是你師兄的墓。當年我前腳走,後腳他們就将他丢進了這下頭,妖族幼年長成十分不易,他心智未開,獨自一人,靠着我與姐姐殘存的妖力過活,便是在那時遇到那姓雲的小子。”
我是真的記不得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像是聽別人的事,有沒有可能是認錯了人呢?或者是有人打着我的名號行事?
只是……會有誰?我一個孤兒,除了雲家那些人,我哪還有什麽認識的人。
白芨頓了頓,忽覺厭煩一般,手指在眉間輕點,一團白色的小球被他從額前拉扯出來,丢在我二人面前:“這是我的記憶,你自個兒看吧。”
“還有一事,雲家被滅門時,他曾趕着去過。”
“這個我知道。”說起來還得多謝姬卿寒告知。
“哦?那他之後上了一趟玄機山見你師尊,你也知道了?”
說罷他就轉身離去,再未回頭。
我回頭去看他的記憶,這東西神奇,尋常修仙門派裏少見,便是我師尊青竹也少見他用這個的,不免湊近去看,那白團隐隐發着亮,閃了兩下顯現出了景象。
像是一個人走在漆黑的路上,聽得見呼吸聲,隐約有搖晃感,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走了一段路,面前漸漸有了些顏色,似乎是走路的人行至此,裏面有人為他打開了門。
“宮主。”
“宮主。”
兩排姑娘站得整齊,微微行禮。
“人呢?”
是白芨的聲音,原來此刻我看的正是白芨所看的。
“回禀宮主,在裏面,小公子不讓我們服侍更衣。”
“上藥了嗎?”
“也不允。”
白芨腳步頓了頓,從侍女手裏拿過傷藥和衣物,随即加快步伐朝裏走。
在白芨的眼裏,我見到了十幾歲的姬塵影。便如姬塵影自己所說,那時的他瘦瘦小小,衣衫褴褛,形容狼藉,還髒兮兮的,只是坐得極端正,脊背挺直,神色也不卑不亢。
“不換衣整理,又不上藥,是不想活了?我倒是白做功夫,早知道就不救你上來。”
小塵影面無表情,也不答話。
我說什麽來着?他的性子可不是一日兩日來的。
“你便是要去雲州城,也不能這個樣子去。”白芨将手裏的東西放下:“你自個兒照照鏡子,別出門被當了乞丐趕出城,或還沒到就流血身亡。你收拾,我吩咐馬車送你去。”
小塵影擡頭看他。
“看我做什麽?”
“那、些人……?”
說話還不利索,他自小便是一個人,該着不會說話才是,看來萬棺墓裏冒充我的那人當真是給了他諸多影響。
“死了。”白芨道。
小塵影不動聲色:“我、沒殺。”
“我殺的。”
“……”
“你不問為什麽?”
小塵影搖搖頭。
“哼,還不錯,是個好性子。你既不願人服侍,便自個兒處理吧。”
“這裏、什麽地方?”
“神草宮。”
“不記得、有這樣的地方。”
白芨不語。
我想,大概是他知道了姬塵影被丢在萬棺墓十多年,如今趕來救人,姬家有人暗中把守萬棺墓,他索性建宮立派,待時機将人撈出來。
看他這些年在神草宮,怕是和青丘撕破臉,打定主意再不回去,當然,也是真的再沒回去。
嘴上說姬塵影沒資格怪他,行動上卻還是愧疚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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