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之八
? 之八
其實說到醫院被“砸成渣渣”這事兒還是有先例的,素還真還真經歷過那麽一回。
那還是幾年前,住院部最原始的那個舊樓還在。因為醫院的床位一直人滿為患,所以這裏偶爾會臨時塞一些病人進來,總好過在走廊打地鋪不是。
那日剛和自家師弟從某場學術交流會出來,本打算和師弟去喝個下午茶聊聊天的素還真,前腳剛踏進咖啡屋就接了個醫院有情況請速回的電話,于是素還真二話不說拉着自家師弟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趕。
正半路,遠遠地看到琉璃仙境綜合醫院的建築矗立在半山坡,看上去似乎很安靜很和諧一派的歲月靜好。可素還真剛松口氣,立馬就看到突然竄出的耀眼金光瑞氣千條,以及聽到那慢了半拍才傳過來的隐約爆炸聲。
師弟一看,樂了,涼涼地說:“素還真,那個爆炸的好像是你的醫院。”呵呵噠,當然這最後三個字沒讓師兄聽見。
看自家師兄慘了了,一向是師弟談無欲的不二愛好沒有之一。
不過樂子歸樂子,素還真終歸是自家師兄。說好的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父子是算不上,但師兄弟好歹也是兄弟的一種嘛。
于是師兄弟倆趕到醫院,撸了袖子就把臨時住在舊樓的肇事者——精神分裂患者聖蹤制住。所幸其他人撤離及時,除了跟聖蹤近身肉搏的二人有點皮外傷之外并沒有人員傷亡。火一滅,把財産損失算算,然後讓保險公司來評估理賠就行了。
說起來,自師弟應了“閨蜜”之邀去海外搞科研項目,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不過眼下素還真正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處方系統凝神,估算着要給躁狂加重的鬼方赤命加多少劑量的卡馬西平,沒功夫細算他和師弟經歷了多久的海角天涯。
“拿完藥,你們從運送器械的後門走。”
最終敲定數字,點了确定按鈕的素還真對等在一旁的香獨秀說道。
與香獨秀那不成障礙的障礙一樣,鬼方赤命有躁狂症早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被政敵抨擊過無數次,尤其是一到選舉期,類似的大小報道剪下來攤平,估計從琉璃仙境綜合醫院到非馬夢衢療養院鋪條路出來都綽綽有餘。
不過香獨秀好歹只是屬于上個朝代的遺留人物,且游移在當今政界邊緣,而本人也更像是個懶得管事的甩手掌櫃,正應了他那句“浮名本是身外物,不着方寸也風流”。這樣的人拿來炒作就好比洗浴球,洗來洗去當然也就只能洗出個幹幹淨淨的沐浴乳味兒嗅不到半點腥。
但鬼方赤命就不同了,無論從衣着色調還是仕途都算得上是正當鴻運的政界“紅人”,鬼方赤命的“矯勇善戰”是出了名的貨真價實保質保量童叟無欺。從來議會“争論”□□時那以一敵五的勇武英姿遍布大小報刊和網絡媒體,銷售量和點擊率那都是杠杠的。因而只要有露面報道,編輯部的人就都不愁當月的獎金紅包,這人物簡直就是財神爺一樣的存在嘛。所以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此刻醫院前門必有“狗仔隊”等着拜“財神”呢。
啧啧,這種不必要的麻煩自然是沒必要去惹。
只不過素還真這話說的并不是鬼方赤命,而是——
就見香獨秀聳了聳肩,擡手指了指窗外。
素還真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有沒有看到鬼方赤命出手是不知道,不過那些個橫七豎八倒在醫院綠化帶上的“屍體”和已經踏着器宇軒昂的剛正方步出了醫院正門的紅色身影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唉,天涯何處無“財神”,何必撲街了餘生。
了餘生也就算了,還了到了醫院門口,這不擺明了砸人醫院懸壺濟世的招牌麽。
素還真嘆了口氣,撥了內線給齊天變吩咐道,“把門外躺着的那幾個擡進搶救室。”
當記者都這麽不機靈,腦神經打結了麽?抓來電一電也好。
“阿素啊,有茶嗎?”見素還真放了電話,香獨秀笑眯眯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繼續着早上锲而不舍的話題,打定了注意要在這裏賺一杯茶再走,誰讓素還真是遠近聞名的品茶高手呢,“上次在鷇音子那裏喝到的正山小種很不錯耶。”
廢話,當然不錯,那是我給他的!
素還真悲憤地想着,從抽屜裏摸出個茶罐來擰開,只不過那力道讓人無端感覺他擰的不是茶罐蓋子,而是不知哪個倒黴鬼的腦袋。
待會兒要在手機備忘錄上留言約法三章、待會兒要在手機備忘錄上留言約法三章、待會兒要在手機備忘錄上留言約法三章……
“好狗弟?”
肩頭的重量讓無夢生從強迫思想中回了神,迎接他的是眼前白絨絨的一片,和那熟悉的唰啦一下——
從下巴濕到額頭,還有粗粗糙糙的溫熱觸感。
這是一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标識“此雞腿為本汪星人所有”的标準動作。
“汪!”
“小蜜桃,你又調皮了。”北狗寵溺地摸摸小蜜桃的頭,小蜜桃就愉快地轉移了目标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撲到北狗身上去了。
可是為什麽你調皮的時候,倒黴的總是我呢……
自從上次無夢生把食堂裏多餘的一只炸雞腿帶來給小蜜桃打牙祭,小蜜桃就對這個自家主人新認的“狗弟”産生了深厚的革命友情,簡稱,狗友。于是一有機會,小蜜桃就湊到狗友無夢生邊上舔舔他以示友好。
——你看,汪星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單純,誰對它好,它也對誰好,不會暗地裏陰你害你,非常忠誠。
對此頗為自豪的北狗在無夢生第一次遭受“正面突襲”的時候這麽解說的來着。
不過加上剛才這次,大概是第三次了吧。無夢生極為淡定地從口袋裏掏出早上從屈世途那裏讨來的濕紙巾,擦了把臉。
“怎麽了,狗兄?”
狗兄狗弟叫得倒是蠻順的。
呃、等等……他之前要約法三章什麽來着?
無夢生皺了皺眉,被這麽一打斷,一時間還真想不起剛才決定要留言給天踦爵約法三章的內容,只記得要留言這件事了。
本末倒置啊本末倒置,無夢生痛心疾首地想,記憶力這麽差是要提前進入老年癡呆期了麽。
“狗弟有心事?”
是啊,心事,大大的心事,只可惜還沒實施就被小蜜桃那一舔一卷吃到它肚子裏了。
反正結果就是這個困擾了他大半天的事情就這麽不見了,這可比什麽安慰劑心境穩定劑管用多了,煩惱去了了,無痛無疤不留痕。考慮下次要不要申請個實驗經費來做個研究看看,說不定能投個權威核心期刊發表一下什麽的。
“沒什麽,一些小事。”無夢生伸手撓了撓小蜜桃的下巴,聽着小蜜桃舒服得直咕哝,故作淡定地道,“狗兄說并不在意是不是回歸原來的身份?”
打個比方來說,一個漆黑的房間裏,牆壁上挂着兩幅畫,每幅畫代表一個自傳性人格,你有一個手電筒,打開的手電筒光束相當于意識。正常的時候,光束照在第一幅畫上,那麽此時就看不到第二幅畫,起病時照在第二幅畫上,那麽自然就不會看到第一幅畫。這就是人格交替。
北狗的分離性漫游就是一種典型的人格交替。起病快,恢複也快,并且恢複了一般也不會記得發病時的事情,換句話說,他會忘了現在的事情。而作為醫師要做的,就是要對病患進行心理動力學治療,幫助他們适應突如其來的轉變,不至于産生心理負擔和并發其他障礙。
“為什麽要在意?”
北狗湊到無夢生面前,歪着腦袋反問他,頭上的狗頭帽子雖然遮了他的表情,但無夢生覺得那帽子下的表情應該是和這狗頭帽子一樣,是一副天真的呆萌樣,俗稱,天然呆。
為什麽要在意?這倒是個問題,有時候是病人自己接受不了自己的變化,有時候是病人身邊的人接受不了病人的變化。
廢話,你能接受今天還陽光可愛的天然呆萌友,第二天碰面就變成了冰山男麽?說不定還反問,“您哪位?”,大概是個人都要在心裏嘀咕自己是不是哪兒得罪了人家,需不需要趕快伺機負荊請罪還是背着包袱款款滾蛋。
思及此,無夢生下意識地轉頭望了望院中的牡丹花壇,那兒有一白衣人正用手中的折扇撥着面前尚未開花的牡丹枝細看,看完還會和旁邊同樣喜歡弄花侍草的屈世途交流些什麽。
北狗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很自然地用手扶了扶腦袋上的狗頭帽,看起來就像是狗狗在點頭。
說起來,绮羅生算是來陪護的家屬,也是北狗病情的最佳主訴人。因為他認識以前的最光陰,也認識現在的北狗,是繼小蜜桃之後找到北狗的第一人。
也對,難怪北狗不擔心,反正身邊最親近的一人一犬也都不擔心嘛。
既是如此,其實他完全可以出院了事了。
為了慶祝北狗出院,在住院期間感情不錯的狗弟決定邀請狗兄吃頓飯,也算是交個朋友。
不過如果無夢生知道這頓飯吃下去會有什麽後果,估計他會寧願把自己剛扔進兔窩裏的苜蓿草吃了,也不會出去吃這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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