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之十

? 之十

所謂人生嘛，就是一門教你這世上沒有最衰只有更衰的學問。

鷇音子正在一樓簡單拾掇東西并搬出燒烤用的烤架往院子裏擺，擡頭就看見無夢生的車開進了車庫，不一會兒便有一行人走過來。

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鷇音子嘴角一抽。

都說我國人不經念叨，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曹孟德他老人家。所以鷇音子現在有點後悔自己剛才回憶過去回憶得太忘乎所以，還真把這奇葩給念來了。

“哎呀呀，丹華抱一鷇音子，好久不見哦？”

再多呀兩聲鷇音子會很想建議她去看牙醫。簡簡單單的一句寒暄能被說道得含糖量百分之二百，連聽話的鷇音子都覺得甜得牙疼，他就不信步香塵那幾聲語氣詞不是牙疼疼出來的。

不過大概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通感系統，比方說專攻五官科的秦假仙就覺得那感覺不是牙疼，而是“讓人整身骨頭都酥去了”。

到底是讓人骨頭都酥去還是讓人覺得牙疼鷇音子暫時沒心情去論，他餘光瞄了一眼跟在衆人身後的無夢生，于是果然見到了那一臉貓被踩了尾巴的表情。

這位步香塵是醫科大那一屆的傳奇人物，而所謂的傳奇一般就是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特立獨行與衆不同的奇葩。這朵來自奇花八部世家中夢花部的步奇葩雖傳聞是被抱養來的養女，但不管是養女還是親生，背後家世如此也算是真真正正的豪門中人，加之本身也是博學多才的一位才女，論詩書古今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所以剛入學，便成了多少人的夢中仙葩。雖然後來随着時間的推演，步香塵不負衆望地從一朵阆苑“仙葩”進化成了醫大“奇葩”，一字之差差之千裏的血淚史啊。

這完全要歸功于要才華有才華要相貌有相貌要家勢有家勢的步香塵步大姐頭有一個極其要命的自帶屬性：喜歡沾花惹草——名副其實的不僅“沾花”而且“惹草”。

其人成就包括：進醫大上半學期，步香塵就取得了“調戲本班衆美男”的光輝戰績；下半學期，本年級內的基本也未能逃脫，于是又榮獲“級花級草殺手”的光榮稱號；等到了第二學年，本系的美男和為數不多的美女也幾乎全部淪陷，之後更是将無差別調戲擴大到了全校範圍，一舉将校花校草拿下了不說，還讓人原本相親相愛一家人的“花草”成了互相仇視的情敵。

當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朵朵桃花遍地開，而辛勤的步園丁對種植桃花這件事還一直不遺餘力樂此不疲。本着美人無論男女皆良才的美好信念努力培植，創下的成果也是有目共睹的繁花似錦錦上添花。而就在步園丁于這條調戲衆美人的康莊大道上大膽向前走，堅決不回頭的同時，步香塵三個字也就自然而然成了醫科大莘莘學子們的夢魇。

這些未來的醫界精英們滿懷着只是聽到這名字都要平地抖三抖的那種敬畏之情由衷祈禱——滿天神佛啊，将來一定不要跟這位主兒共事。

其實步香塵倒并沒有做什麽太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并沒有人直接的遭受外傷傷害。只是內傷的人實在不少，一時間讓醫科大的心理咨詢室人滿為患，偶爾發生個情敵不湊巧碰到面相見分外眼紅，還沒等開始咨詢就先跑去操場釘孤枝事件。

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

當時兼任校醫的慕少艾看着素有“洗腦大師”之稱的駐校心理醫師一步蓮華整天苦口婆心開導別人，深表同情。所以慕校醫偶爾會很好心地給他送去阿九特制的愛心焦米飯糊，美名其曰補氣安神。

一步蓮華吃得快要哭出來。補氣的效果不知道有沒有，安神的效果倒是大大的有，因為吃完了那些焦米飯糊總能睡個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确實挺安神的。

後來比一步蓮華哭得更慘的，是一直被“受害人”家屬找上門來鬧事鬧得各種心情抑郁，本以為步香塵畢業終于可以熬到頭，卻被告知步香塵還要在本校讀研的一票校領導。領導們覺得步香塵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弄死他們了，別說仕途，就是命途的前途也是一片黑暗啊嗚嗚嗚。

于是鷇音子到現在都記得當年學校行政樓天臺蔚為壯觀的人群，以及搬了個小板凳抱了袋瓜子、笑眯眯地往教學樓底下那麽一坐的素大導師。

那時候素還真是被請過來開導人的，但開導人的素導師偏偏是位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于是素導師一邊調侃他們叫他們跳下來，一邊還好心地把手裏的瓜子分一半，撥給站在旁邊的鷇音子。

鷇音子皺眉，這好歹是人命關天，豈能兒戲？

素還真笑着往另一邊使了個眼色，鷇音子順勢看過去，這才發現一群整裝待發手拿氣墊随時準備出擊的消防人員。

免費蹦極耶，還是無任何随身保護措施的那種，讓您真實體驗自由飛翔的感覺，鷇音子你要不要試試？

鷇音子抽着嘴角表示，他一點都不想共襄盛舉。

總之讓這群平時養尊處優的領導們真跳，結果反倒真沒人跳下來。

廢話，有那個勇氣跳樓，也沒那個勇氣在跳下去的時候還要看着素還真老狐貍似的表情在眼前越來越大，不摔死也先怄火怄死或是吓死了好麽！

看着哭喪着臉灰溜溜散場的一衆領導，鷇音子問素還真，你就不怕他們給你穿小鞋回頭把步香塵塞到你門下？

聞言，素還真沖鷇音子笑得那叫一個傾國傾城得好看，好看到鷇音子慎得汗毛直豎，幹脆扭過頭不去理他。直到本科畢業，鷇音子才終于明白素還真那笑是什麽意思了。

因為步香塵還真投到了素還真門下，理由無他，純粹是這個組的顏值夠高，清一色的美人啊。只不過當順風順水一路調戲過來的步香塵遇到鷇音子和無夢生的時候，她終于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反調戲”和“碰釘子”。

看起來很好調戲的無夢生居然無比狡猾，跟個泥鳅似的。步香塵不僅言語調戲絲毫占不到便宜不說，還幾次都差點掉進無夢生的圈套。而看起來不好調戲的面癱鷇冰山居然意外地純情，純情到步香塵離他稍微近一點，他都要退三步保持距離的地步。理論上鷇音子是個調戲起來別有趣味的人，結果步香塵卻是在敗了一次牌局之賭後，與就要到嘴邊的美人徹底無緣只能說拜拜了。

步香塵雖然好玩，但也絕對是個對承諾之事言而有信的人，所以她說了不再打擾鷇音子，就真的不再打擾，并且主動申請轉專業去了骨科。用她的話說，了解一個美人的認知和大腦是一種抽象的美，但若能直接看到并摸到人魚線那不是來得更直接嘛。

而當得知步香塵為了人魚線轉去了骨科，該校的未來醫界精英們粉粉表示，骨骼健康與生命安全同等重要，後果嚴重，不可兒戲！于是醫大原本弱項的骨科專業居然自此一度在核心期刊上發了不少高點數論文，捧回了不少獎項，實在是成果喜人。

不過自從離開素還真門下，步園丁便就此收手開始致力于新的“職業”不再當園丁種桃花了。新職業是寫桃花，并且持續發揚着無差別無歧視的光榮優良傳統，言情耽美兩不誤，清水炖肉皆滋味。人以東陵不笑生的筆名橫掃了各大小說媒體，出的實體本也都是一周內一搶而空的那種火熱。

而相比于步香塵的炙手可熱，鷇音子只覺得是進了三九天的冰冷刺骨。尤其是從那次畢業聯歡之後，他一直覺得步香塵看過來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個名震古今的醬醬釀釀的長篇巨著來，看得他直發毛。

就像現在——

“喲，房子裝修得不錯嘛，平時就你倆住一起？”半掩在紅絹扇後面的眼睛眨呀眨，典型的八卦之眼。

“房子是租的。”後半句略過不答，不然鬼知道會扯出什麽幺蛾子來，鷇音子專注切手中的蘑菇往烤簽上串，連個側眼都不給她。

不說就不說嘛，觀察力過人的步偵探秉持着眼見為實的嚴謹科研态度，掃視了一眼廚房和客廳的擺設，在如願以償地見到飲水機旁的兩只杯子和擺在架子上常用位置的成對餐具後，笑得一臉了然，“哦，挺不錯的嘛，哪家中介租的？”

“直接聯絡的房東。”喀嚓，一刀剁下了一尾小黃魚的魚頭，鷇音子在心底帶着寬面條淚聲讨着那些忘恩負義的家夥。

因為同出奇花八部世家，绮羅生和步香塵算是遠房的親戚，雖然是那種沒怎麽見過面，只是逢年過節點頭招呼一下的親戚，但是好歹也算認識。而北狗更是以前步香塵給整過骨的病患之一，也算是舊識。至于無夢生跟她的孽緣上面已經提過，于是方才在超市裏雙方遇到，步香塵就像是牛皮糖一樣再也甩不掉了。

無夢生一臉的無奈，但好歹同學一場，也只得應了她要求帶回來一起做客。

約摸步香塵的美名在外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所以绮羅生以煙熏火燎不适合女生為由把這個步香塵丢給鷇音子幫廚，自己則直接帶着北狗和無夢生三人燒炭火烤食物去了，這才留下連眼神都不打算和步香塵對一下的鷇音子獨自郁悶。

死道友免死貧道，不厚道啊不厚道。

“這品味，你該不會是跟素導師租的房子吧？”看着房間到處是蓮花意象的裝飾，步香塵半眯着眼睛試探地問他，同時回想起畢業聯歡時素還真對着鷇音子唱歌的場景，于是兼職作家的腦內開始大開腦洞瘋狂運作了——

情敵租房給對手創造愛心小窩，如此舍己求全為哪般還是另有他謀？

“是。”鷇音子喘了口氣，不着痕跡地離明顯燃着小宇宙的步香塵又遠了點。

“聽說你現在在琉璃仙境綜合醫院高就？”那醫院也是素還真開的嘛，有戲哦。

鷇音子不說話了，他覺得再說話自己會控制不住想把步香塵串成肉串拿出去給無夢生烤，還不如不說。

看着一臉戒備的鷇音子，步香塵終于放棄了開腦洞，這才開始幫鷇音子串些蔬菜換了話題，“聽說你們要讓北狗大公子出院？我跟你們打賭，他會被送回來的。”

“為什麽？”這個倒是比較新鮮，鷇音子今天第一次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步大小姐。

“為了安全啊。”步香塵說罷撿了個小西紅柿丢嘴裏，近水樓臺嘛，盡揀好的吃，“家大業大的公子哥，不難理解吧？”

最光陰，或者說北狗，人又不是現在才成為家大業大的公子哥的，要說安全問題，也不至于現在才提起。所以這步香塵話裏必然有話，而步香塵雖然沾花惹草，但因為接觸的人太多，所以同時也兼具了消息靈通的特點。

如果北狗會帶來麻煩，那安置北狗的非馬夢衢也不會安生。

鷇音子倒抽一口氣，不是想到這裏覺得心驚，而是一簽子紮自己手上了，血滲了出來便擰開水龍頭沖沖。

“怎麽講？”

瞅了瞅鷇音子戳破的手指，步香塵一點都不一驚一乍，挑了挑細眉裝作沒看到，“啧啧，這不是很快又要到選舉期了？家大業大的壞處就是樹大招風招人惦記咯。”

這是有其利必有其弊的事情。據鷇音子所知，北狗的本家時間城集團，最擅長的就是精密儀器制造，偶爾兼作點其他副業，多數和醫療業相關，并且常年給素還真的醫院提供技術支持。

“但與其說是防有心人，說不定是為了防自己呢？我聽說，北狗的問題，非是自然狀況耶。”步香塵說着，又往嘴裏扔了顆鮮紅透亮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