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重生爸爸穿越兒

皇帝鼻子裏輕輕一哼:“真是綽闊, 一送就是兩把。”他拿着扇子随意搖了幾下, 往邊上一丢。

金子彥撲過去接住,再把地上那把也拾起來, 拍了拍灰,寶貝一樣的放到後面的寝殿裏, 他分不清哪一把是他的機機了,他的機機變成了扇子,真是妙得很。

父子倆相對而坐, 皇帝看着他這個執拗、單純、并不怎麽乖巧的兒子。

“彥兒, 明日便是立儲大典了, 後日冊後,你的親娘因你而貴, 你要明白, 從今以後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關國事,不可輕率。”

金子彥點頭:“兒子知道了,要改稱呼嗎?”

想到他在朝堂上的嚣張,再看着他此刻乖巧溫順的模樣, 皇帝又忍不住嘆氣:“不用了,你是爹唯一的兒子,往後爹就算有再多的子嗣, 那都是皇子。”

金子彥突然有些感動,他想起好久沒有跟父親撒過嬌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穿上龍袍的父親,似乎有那麽一丢丢疏離,他站起來把椅子挪到皇帝身邊挨着坐下。

皇帝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爹要跟你說說方丞相的事。”

“兒子覺得,方丞相甚是賢良,忠心、能幹、博學、睿智……”

皇帝待他把方機誇完,笑意也漸漸凝成了一團冰:“你知道前朝有個皇帝在位二十年,換了十九丞相嗎?還有個皇帝……”

金子彥心裏一咯噔,着了火一樣的站起來:“爹您等等,我去去就來。”

“幹什麽去?”

“尿急。”

他大步走進寝殿,把放在床上的兩把羽扇抱在懷裏,左看右看,進了寝殿後面的後堂,他把扇子擱在後堂的置物架上,這裏跟前殿隔得比較遠了,應該是聽不見了,不放心扯了一塊黑布蓋在羽扇上,這下還看不見了。

拿手拍了拍:“乖乖的待着啊。”

金子彥面帶笑意走過來:“爹,咱們說到哪了?明天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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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打斷了他,目光嚴厲:“你要明白一件事,他是首輔你是太子,你們不可過于親密,于情于理于制都不合。”

金子彥勉強點頭。

“朝政上,你這半年只是聽政,不可輕言。”不能幫着方丞相舌戰群儒。

關于這一點金子彥不同意:“丞相為百臣之首,這些大臣,哪裏有該有的禮數?”

“他堂堂一個丞相,連幾個臣子都駕馭不了?”皇帝自然有他的算盤:“反之,如果大臣們都聽命于丞相,叫他們向東,他們不敢向西,這個皇帝要來何用?”

金子彥頭一回從父親嘴裏聽到如此直白的語言,他知道歷朝帝相之間總免不了一些龃龉,但他以為他父親和方機之間的關系是不一樣的。

“那麽方機這個丞相要來何用?”

“丞相自有丞相之用,歷來丞相主內閣,理要務,制衡百官。”

金子彥有些明白了,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上去尊榮無比,大臣們也都削尖了腦袋往內閣鑽。

尊榮是無與倫比的,然而置身浪尖上的風險是常人難以承受的。

制衡文武百官,盡握,,皇帝不讓,懦弱無能,皇帝不喜,個中分寸,實難掌握。

一個不慎就叫人掀下去,摔個底朝天,還有司禮監的“內相”分庭抗禮與之較量。

金子彥心頭刮起了一陣寒風:“丞相難為。”

皇帝舉起酒盅一飲而盡,在桌案上重重地一扣:“只要他安分守己,知進退,爹便與他做一對長久的賢君良臣,未嘗不可。”

這方機進京後頭一回拜見,就惹了他的不快。

一是急吼吼的叫他立儲,二是要求裁撤司禮監。

插手國本也就算了,大臣們幾乎個個都有這個心思,司禮監能随便裁撤的嗎?沒有秉筆“內相”,他這個外相可不就指手遮天了。

之後的舉措也過于激進,并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姿态。

金子彥暗道:“方機一心為國為民,當然是個良臣,只是君卻未必是個賢君。”

腹诽自己的父親是不對的,這些想法被他壓在肚子裏,但是他聽到一道清冷的嗓音把它說出來了。

“臣一心為國,當然是個良臣……”方機搖着一把羽扇,衣袂飄飄的從寝殿走出來。

金子彥站起來大叫一聲:“丞相你口渴了嗎?”

方機朝他看了一眼,轉了個彎:“丞相不渴。”

皇帝霍然而起,驚怒在臉上一閃而逝,把憑空冒出來的丞相和表情尴尬的兒子來回一掃。

“這是怎麽回事?丞相何時來的?朕都不知道。”

方機呵呵一笑:“臣是飛來的。”

皇帝換了個面孔:“呵呵,朕的丞相素愛說笑。”

皇帝其實一點也不想笑,他把兒子狠狠一瞪:“跟丞相喝個酒,何必遮遮掩掩?”

金子彥內心叫屈:“不是您不讓我跟他喝酒的嗎?”

方機又笑了:“臣想給陛下送個驚喜。”

“時辰不早了,方卿早點歇息,明日大朝不可誤了。”皇帝下了逐客令。

方機走了,內侍上來把殘羹冷炙撤了,閑雜人等盡數遣退,大殿裏只餘皇家父子二人,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他方才是從寝殿裏走出來的?”

“好像是的。”

“你拿着兩把扇子去後面,是找他的?”

其實是去安置他的,金子彥嘴上說道:“是的,兒子叫他不要出來驚了駕。”

“可是他并沒有聽?”

金子彥不知該如何作答。

皇帝聲冷笑:“目無君上。”不把皇帝放在眼裏,當面頂撞,與太子稱兄道弟,毫無臣儀。

皇帝離去前,對兒子下了命令:“離他遠着點。”

金子彥感覺這一對君臣将要走上不歸路,他要用力挽回。

他起身相送:“可是他像一塊磁石怎麽辦?”

“什麽?”皇帝轉頭,眼看就要發脾氣。

金子彥把臉上堆滿笑,走過去扯着皇帝的胳膊:“兒子有件要緊的事一定要跟爹說。”

他把皇帝扯到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經的提示他的父親:“爹,您看見兒子拿着兩把扇子進了寝殿,對不對?現在您叫人去後面找,一根毛都沒有了。”

皇帝挑起眉毛:“哦,你會變戲法?”

“不是的,剛剛方丞相走出去了,他手裏只拿了一把扇子對不對?”

“對。”

金子彥認真的提示道:“爹,您想想看,這是為什麽?”

這是一道謎語,還是腦筋急轉彎?皇帝蹙眉苦思。

金子彥眼神清亮,滿懷期待的看着他的父親。

皇帝想了一陣,突然一拍大腿:“方機是個扇子精!”

金子彥欲哭無淚:“錯了!爹呀,方機是神仙呀,兒子從前就跟您說過了,他是天上的太白金星,下凡來助爹改朝換代,成就千秋霸業的,方機以神仙之身下凡,懷經天緯地之能,江山之幸,黎民之福…”

皇帝的耳朵像聾了一樣,哈哈大笑:“我說他怎麽就這麽能耐呢?原來是個扇子精,難怪一年四季天天把個扇子捏在手上,像個命根子一樣,剛剛朕還把他坐了一下,哈哈哈哈……”

金子彥待他笑完,搖着他的手:“爹,您有沒有聽兒子說話?”

“少來這套唬我,就是個扇子精,也許扇子精都不是,就變了個戲法,編故事來唬我呢!”

皇帝站起來打了個哈欠,心情居然變得好了一點,他交代道:“爹再講一次,記住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不要與大臣來往過密,尤其是丞相。”

“至于你那丞相,爹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只要他安于職份,爹可與他成就一段賢君良臣之佳話。”

皇帝與丞相的賢君良臣注定是做不成的。

次日早朝,文班之首方機缺朝,立即就有文臣站出來彈劾:“目無君上”,“不守綱紀”,“怠于職守”,更有甚者,有老儒言“陛下識人不明,請降黜方機丞相之職”。

皇帝面孔陰雲密布,金子彥一言不發,怼都懶得怼了,他打算下了朝就去找方機,勸他辭官不做了,這朝堂烏煙瘴氣,勾心鬥角,排除異己,比舊朝好不到哪裏去,換了個姓氏而已。

然而方機不見了,錦衣衛搜遍了京城每一個角落,沒有找到人。

相府的下人說:“老爺拿了把扇子出去了,說是出去玩玩。”

錦衣衛将範圍擴大到京畿,終于在一處農莊上找到了他。

金子彥輕袍快馬,連夜出發,一日夜便到達了這處叫做棠灣的村莊。

青山腳下,農舍俨然,炊煙袅袅,雞鳴犬吠,大片金黃的麥田裏散着三三兩兩農人彎腰收割。

金子彥棄了馬步行,沿着田埂慢慢的向前尋找,一派金黃之中出現一道白色的身影,衣袂飄然,舉着一把同樣潔白無瑕的扇子朝他招手。

金子彥狂喜,發足飛奔過去,待到近前便是一撲,兩個人滾倒在收割過的麥田裏,染了一身褐色的泥。

“頑皮!”方機笑斥,兩人站起來把身上拍了拍,坐到田埂上一棵樹下。

“你這是棄官歸農了嗎?”

“非也!”方機得意的笑:“我挖到了一塊寶,農學科不是缺講書博士嗎?我找到了。”

他揮扇一指,前邊一塊田裏一個麻衣短打的農夫,正在彎腰割麥子。

“這個人種的麥子跟別人家不一樣,同樣大小的田畝,他家能多收兩斛麥,株苗比隔壁田裏的壯實,挂的穗也多,碰上天時不好,別人欠收,他家勉強能吃個肚飽。”

“這般神奇?”

“當然,這附近的人都知道,問他讨方子,他就是不說,謊稱這田風水好,呵呵,我看了一下,要說風水,這一片都是一樣的,我想叫他跟我去京城,給他做個國子監博士,傳授農學。”

“他願意跟你走,傳授農學?”

方機一嘆,望着那人揮汗的背影:“不願,我在想辦法說動他。”

那農夫似有所感,起身回頭,看見盯着他不放的方機,露出個不耐且不屑的表情,繼續彎腰割麥。

方機苦笑:“看到了,就這做派。”

他斜靠在樹幹上,面帶怡然的笑意,望天長籲:“若是這出麥的經驗得以推廣,不出五年,這天下再無饑民餓殍,幫我想想辦法,彥彥?”

金子彥冷聲道:“我沒有辦法。”

方機注意到他語氣不對,詫異的轉頭,只見他的彥彥緊繃着一張白臉,眼睛卻是紅的,那裏汪了兩泉水。

金子彥澀聲道:“方機,你在這裏憂國憂民,勞心勞力,可知朝廷那些人怎麽對待你的?我那皇帝爹臉黑的像鍋底,吏部侍郎彈劾你怠于職守,禦史彈你目無君上,禮部尚書請旨罷免你的相位,你不覺得寒心?”

方機靜默半響:“我料到了,我不寒心,因為我沒有心。”

他把金子彥的手扯過來,按住自己的胸口。

“看,它不跳,因為它不在。”

金子彥縮回手,語聲低沉:“可是我有,它在跳。”

心是活的,血是熱的,有愛恨愁怨,有七情六欲。

他靠在樹幹的一側,扯過方機的白扇,蓋在自己即将流淚的臉上:“方機,你圖什麽?”

方機把扇子從他臉上拿下,輕輕地為他送風,凝視這張為他悲傷不平的臉:“我圖什麽呢?不知道啊!”

“我還有個爹在這裏,你呢?你有什麽?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你有爹,我有你呀!”

金子彥翻了個身,眼淚掉下來:“方機機,你少來煽情,沒看見我在哭嗎?”

方機嘆氣:“看見了,我看見小彥彥哭啦!”

他靠過去,準備哄一哄,金子彥叫一聲:“遠一點,我想靜靜。”

方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身體全部重量壓在樹幹上。

仰首是藍天白雲,平視是青山綠水,還有燦金的麥田,身邊是一個默默為他流淚的人。

“我圖什麽?我就是飄了太久,想找一點存在感罷了。”

“天地乾坤,萬物生靈,朝堂市井,犬吠雞鳴,這一切鮮靈靈的,這麽美,這麽好,我就是喜歡啊!”

“彥彥,我覺得,活着就是好啊!”

“彥彥,和我一起,充實快樂的活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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