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重生爸爸穿越兒
早朝上太子把丞相敲得頭破血流, 夠新鮮夠刺激,作為談資為人津津樂道, 故事編出了多個版本。
皇帝心頭不快, 他覺得這個兒子做了幾年太子, 依然沒搞清楚狀況, 依然是個白身野人,他自己坐上龍椅才三天, 就把自己整得像條真龍,偏偏他兒子怎麽就這麽不受教,說好的紫微星呢?
可是如果他不是紫薇星, 為何有神仙忠心的相助?
皇帝和太子大吵一架, 關起門來外面的內侍聽得見只言片語,他們大概是這樣吵的。
皇帝:“把它給朕!”
太子:“不給!”
皇帝:“一個破扇子!”
太子:“這是方機的遺物。”
皇帝:“他不是神仙沒死嗎?”
太子:“可是他再也變不出人形了。”
皇帝:“他變不出人形怪朕?”
太子:“怪我咯!”
然後就是一陣亂響, 瓷器滾落。
張清頭上的疤幾日便好了,忘了疼。
他又在大朝會上請求追究方機詐死之事,金子彥沒有上朝, 他變得更佛性了,只是暗中扶了幾把皇三子的親族, 皇三子才六個月大,想想就覺得沒意思。
對着半空自言自語:“方機, 變個嬰兒都不行嗎?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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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一只狗怎麽樣?”
一只飛蛾出現了,金子彥把它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雖然這個蛾子醜了點, 好歹是方機的一縷氣息,他并不嫌棄。
對着它輕輕的說話,生怕一口氣把它脆弱的身軀吹跑了。
“方機,張清那個不要臉的欺負我,你不幫我嗎?”
“方機,做個妖怎麽樣?”
蛾子漸漸成了透明狀,消失,掌心只餘一些粉塵。
金子言依然不上朝,張清丞相奏事的時候,額角上的疤突然崩開了,血流不止。
他捂着頭,蹲在地上叫:“痛殺我也!”
于是文武重臣又觀賞了一幕奇景,又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經歷了幾次糗事,張清這個丞相威望掃地。就算有皇帝扶植,起步比方機高,後期也沒有什麽力氣為繼了。
他中規中矩的上朝,辦事,唯皇命是從,朝中腿毛十數根,皇帝對此還是滿意的。
得知張清的事故,金子彥心情愉悅,閑來無事,決定編一個話本,講述當朝丞相,國舅張清的傳奇故事,文名暫定“疤之傳”或者“永不愈合的傷口”之類。
“蜀地秀,今産奇傑,姓張諱清,以舉子之身,扯宮婦之裙,晉閣首之尊……”
皇帝無意間窺見一個開頭,捶桌大怒,這不是在影射他這個皇帝昏庸嗎?
父子倆閑來無事又吵了一架。
“說說,為何張丞相的疤總不見好?”張清頭上的疤總在流血,尤其是在大朝上,言辭稍激烈,便會毫無預兆的淌下一串血水,弄得君臣尴尬不已,堂下衆臣捂着嘴竊笑,朝堂不像個朝堂的樣子,太不正經了。
“他的疤,關我什麽事?”
“難道不是你敲的?”
“是神扇敲的。”
“把扇子交給朕!”
“這是方機的遺物。”
“你留着也行,不過要告訴朕,怎麽治那個疤?”
“再敲一下。”
皇家父子不歡而散。
朝野皆知自方丞相去後,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關系,一日日疏遠。方機的新政推了不到兩年,初見成效便停了。
父子政見不合,感情跟着慢慢裂出一道道細縫。
金子彥無所畏懼,他有神扇在手,所有人都知道,張清被他敲了一記,留下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
治療的方法是,把腦袋伸過去再給他敲一記。
張清自然不同意,也許下一記直接嗚呼哀哉。
沒人敢招惹太子,萬一給他敲上一記就不用活了,丢人現眼一輩子。
深宮裏的皇後很着急,她把兒子叫到坤寧宮:“彥兒,你跟你爹是怎麽回事啊?聽說你們最近總是吵架。”
金子彥覺得很尋常:“自古帝王父子都是如此,相安無事就好。”
皇帝沒賜他毒酒白绫,他也沒打算造反,已經很好了。
皇後覺得不好:“你知不知道,張氏那個賤人仗着有個兒子抱在手裏,成天跟你爹撒嬌賣乖,不要臉的樣兒!你要小心,這賤人心大着呢!”
她語重心長的勸誡自己的兒子:“你爹是皇帝啊,大腿還是要抱的,你那把破扇子護不了你一世啊!”
金子彥已經忘記了抱大腿的正确姿勢了,撒嬌還是賣萌?
宮闱又起風波。
皇三子生母劉嫔被指不潔,與宮外情郎私相授受,寝宮中搜出書信數封。
劉嫔不肯認,辯白書信是年前就從家中攜來,入宮後便一心服侍皇上,并無二心。
不知皇帝信了沒有,接着第二條罪名下來将她徹底掀翻:皇三子并非龍種。
然後是滴血驗親,只有帝後劉嫔和幾個太監在場。
皇後告訴金子彥:“那兩滴血沒有融在一起,當時劉嫔就昏死過去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拖到外面處死了。”
“孩子呢?”
“在宮裏,但是宮門已經被封了,不出幾天小命就沒了。”
金子彥回到東宮,開始自言自語:“方機,滴血驗親有沒有科學依據?”
“往水裏加什麽東西,可以讓血液分散?”
太子用他的禿毛扇砸開了劉嫔生前所居宮門,在黑沉沉的後殿找到了那個被遺棄的龍種。
一日夜沒有奶水,嬰兒哭聲細弱,小小的身體在抽搐。
金子彥把他抱在懷裏,徑直去乾泰殿。
皇帝望着他懷裏的孩子:“你這是要幹什麽?”
“他就要死了。”
“他不是你弟弟。”
“他當然不是我弟弟,他卻是陛下的龍種。”
皇帝暴怒:“金子彥你又發什麽瘋?你不來氣朕就渾身不自在!”
金子彥微笑以對:“滴血驗親可以作假,不信你可以把金子昭報過來我試試,劉嫔入宮大半年才有孕,宮裏盡是宮女太監,陛下明察。”
然後他又加了一句:“神仙告訴我的。”
皇帝有些信了,只是看着這個小小的嬰兒,心裏仍有些膈應。
他冷着臉:“朕不想替別人養兒子!”
金子彥暗道,這幾年你一直在替別人養兒,對不住。
“你要如何證明,子敬是朕的龍種?”
“把子昭抱過來,我可以變個戲法給陛下看,不然子彥也可以試試。”
皇帝深深的望着他:“好,傳慧妃張氏。”
張妃抱着兒子來到乾泰殿,望見那一盆水和幾個神色陰沉的老太監,面孔立時失血,尖叫道:“陛下!這是怎麽了?子昭是您的龍種啊!”
她盛裝而來,面容堆歡如花,孰料竟入鴻門。
“閉嘴!”皇帝不耐煩的打斷她:“子敬已行此法,子昭為何不能?”
張妃辯稱:“子敬身世存疑,如何能與子昭相提并論?”
皇帝懶得跟她廢話,手一揮,兩個老太監持針上前,分別将皇帝與金子昭小手指利索的一紮,兩滴血珠滾落水盆,迅速的朝兩邊逃也似的散開。
張妃驚得合不攏嘴,她癱倒在地上,爬了幾步,攀住皇帝的腿:“陛下冤枉啊,子昭是陛下的龍種啊,陛下!這水有古怪,臣妾受奸人所害……”
皇帝臉色陰沉,一腳踢過去:“朕知道了,退下!”
東西撤走了,乾泰殿只剩父子二人。
金子彥開口道:“陛下不打算追究陷害劉嫔的奸人?”
皇帝沉默不言。
“如此毒婦,竟叫陛下難決?”
皇帝沉沉的一嘆:“皇帝難為!”
金子彥不再追問,問也問不出結果。看着籃子裏吃了奶熟睡的孩子,想起後宮中寂寞的皇後。
“這個沒娘的孩子交給皇後撫養如何?”
皇帝點頭應允。
空氣中似乎還飄逸着淡淡的血腥味,只有兩滴,卻叫人作嘔,以後這味道會越發濃厚。
乾泰殿氣氛沉抑,金子彥覺得這是一個掀開底牌的好時機。他不想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裏突然告訴他的父親:“我不是你的兒子。”兜頭潑下一盆冷水。
皇帝大概也是如此想法,他突然很想跟這個忤逆得令人頭疼的兒子說說心裏話。
他朝兒子招手:“坐過來一點。”
金子彥起身,走到殿門對着廊下的侍衛及太監道:“都退遠一些。”然後合上沉重的大門。
“你知道嗎?歷朝歷代只有你這個太子做的最舒服,最是肆無忌憚。”皇帝的嘆息中含着些許不滿。
金子彥想了想,好像有時候是有些任性了,不過并沒有很過分。
“第一次做太子,不熟。”
皇帝慢慢的笑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能改嗎?”
金子彥不想騙他:“大約是不能。”他已經很收斂了,能閉嘴就閉嘴,該裝傻就裝傻,有時候忍得很辛苦,太子就難道不難為嗎?
皇帝斂了笑容:“你可知道你為何能如此橫行無忌?”
“不知。”
“因為失去過,所以格外珍惜,因為珍惜,所以縱容。”皇帝陷入久遠的回憶,也許那些回憶并不美好,他的表情有微微的痛意。
金子彥突然明白了,為何在回鄉路上并沒有看到預期的盜匪來要命。
因為失去過,所以珍惜。原來是這樣,他可以穿越,別人也可以重生。
“父皇可是重生了一回?”
皇帝很驚訝:“你知道?你知道重生為何物?”他以為他的兒子單純的像一張紙。
金子彥不曾重生過,對穿越卻熟悉無比,亮出隐秘,放下心石的時候到了。
皇帝說的對,“朕不想替別人養兒子。”世上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為他人養兒,他理解,前面兩世,他是得了多好的運道。
他坦然答道:“兒臣不曾重生,卻知道穿越為何物。”
皇帝僵硬的望着他,心中隐約引起了不祥的預感:“你在說什麽?”
“父皇的兒子紫微,已經在您重生之前歸位,如今您看到的,是異時空的穿越者。”
皇帝的臉剎那間失色,他又把自己陷入漫長的回憶裏,良久才問:“在信陽府的金氏老宅裏,是你還是他?”
“從老宅那會兒開始,八年後的重逢,一直都是我。”
皇帝緩緩點頭,他再次陷入迷迷茫茫的回憶裏。然後長長的嘆了一聲:“為何從前的你,和如今的你,如此不同?”
從前的金子彥,比親兒子還要親,親兒子任性,可以毫不猶豫的離他而去,求學八年不歸。
金子彥答不上來,他反問:“為何從前的爹,和如今的父皇,如此不同?”
皇帝同樣答不上來,他嘆息着:“唉,造化弄人,能講講你的故事嗎?”
講故事是金子彥拿手的,他的故事很多,每一個都很精彩,異時空的故事對于皇帝而言稱得上傳奇。
他安靜的聽着,面上帶着驚奇的微笑,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場父子對談,稱得上溫馨。
這樣的溫馨,不知以後還會不會有,秘密坦白之後,金子彥心情輕松舒暢,以後的事,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皇後自從有了個襁褓中的皇子,日子充實起來,一心一意再做一回母親,不屑與後宮那些年輕鮮靈的妃子們鬥氣了。
金子彥常常去探視他的母親和這個身世悲慘的弟弟,一家人其樂融融。
皇後問他:“你跟你爹和好了嗎?”
金子彥點頭:“和好了。”
皇後放心的點頭,因為她聽說父子倆最近不怎麽吵架了。
自從秘密坦白之後,他們确實沒有怎麽吵過架。金子彥在等皇帝的動靜,真相已告知,只等皇帝的決斷,他肯認,這皇宮再憋悶再血腥,他也會留下來。
如果他不願意養別人的兒子,那麽他可以坦然離開,從前都為對方付出過情義,兩不相欠。
“娘,你要小心張慧妃。”
皇後笑了:“娘還用你來提醒,這女人就是條蛇,就一張臉好看,她吞了子敬兒的母親,這孩子娘會小心的護着。”
老蚌護珠,殼子定要閉得緊緊的,嚴嚴實實的。
皇帝終于拿定了主意,他本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這一場決定費了他大半個月,反複思量夜不安枕。
依舊在乾泰殿裏,他對金子彥道:“你還是朕的兒子,朕願意繼續寵着你,縱着你,可是這座江山,卻不能改姓。”
從前情意不假,今日恩寵依舊,只是東宮之位要讓出來了。
金子彥能理解,他是做了父親的人,最要緊的東西自然要留給親兒。
早朝太子上了一道表,表示自己無才無德,難當大任,自請遜位,朝臣嘩然。
禦座上的帝王面容平靜,道一聲“準了”,群臣再嘩。
争國本的時候到了,大臣們個個慷慨激昂,言辭铮铮,皇上頭上青筋亂跳。
“太子雖行事張狂了些,然不失君子之風。”
“臣雖不喜太子,但臣更不喜一個周歲的嬰孩踞在東宮裏吸奶。”
“國有長君,安泰之本也。”
張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但是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他提了提氣,想效仿前相方機,來一場舌戰群儒。才一開口就被幾道諷刺或好心的聲音截斷。
“張相此時該回避才是。”
“相爺可出頭了。”
“相爺勿激動,小心額傷。”
張清的額頭長期纏着一塊玄色的紗布,前額處置草藥,再将官帽稍稍改制,戴在頭上,将那處嚴嚴的遮擋,這樣就算流了幾滴暗血,也沒人瞧得見了。
威望這東西就不必提了,早已離他出走。頭上這塊紗布,被同僚們私下譏為“裹首布”,與婦人的裹腳布襯得很。
國本之争持續了半月,太子從中調停,臣子們疲軟下來,做了讓步。
太子廢了,皇次子卻上不了位,這一點群臣們拒不讓步,要他們對着一個吸奶的孩子跪拜行臣禮,他們做不到。
平常勾心鬥角的一幫人,此時意外的齊心,一致要與皇權帝威抗争到底。
他們贏了,皇次子依然是皇次子,廢太子封信王,賜居河南信陽府,京中前相府,改為信王府以備信王回京省親之用。
冬日未盡,端翊宮的宮人們收拾行裝,衣物日用金銀,塞了幾十只大樟木箱子。
夜闌人靜,金子彥靠在床上把玩他的禿扇,上面只剩六七根羽,冬日寒涼,他搖了幾下,居然是熱風。
“方機,你在搞什麽鬼?”
扇子上的羽毛突然脫離了木柄,紛紛揚揚向半空中飄去,白色的羽毛在空中飄飄灑灑,東沖西突,打着旋兒,就是不肯落地,像在跳一支奇怪的舞。
腦中有熟悉的聲音透入:“彥彥,我好看嗎?”
禿毛機,哪裏好看了?
金子彥點頭:“我的系統君,美絕古今。”
“彥彥,我們走!”
“去哪裏?”
“跟我走就是了,帶你去看星星,摘月亮,射太陽。”
金子彥果斷拒絕,羽毛不知是累了還是傷了心,一根根無精打采的墜落在地,化作飛屑,被透窗而入的風一卷,無影無蹤。
“彥彥,我要送你一個驚喜,你要好好的接着哦。”
元宵日,皇帝設宴飨諸臣,金子彥閉門未出,皇帝賜食盒,金子彥掀開,裏面是一碗尚溫的元宵,個個白而飽滿,香氣誘人。
元宵渾圓飽滿,寓意團圓,元宵與“緣消”諧音,不吉。
信王離宮那一日,皇帝親自送至神武門,父子在辇中密話。
“怨否?”
“不怨,吾非紫微,何故忝居其位?”
神武門外,信王登車,帝在辇中道:“年節記得回京團聚,勿令皇父母懸望。”
信王拜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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