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支鋼筆

易淮旭想，能被人特殊對待的，都是有故事的。

半夜，白浮茶幽幽轉醒起身倒水喝，一仰頭，額頭的冷汗順着臉頰、下巴滑落在睡衣上。

學校宿舍晚上還算涼快，喝口水的功夫白浮茶已經覺得背後發涼。

“你叫什麽名字？”

白浮茶已經全身挂彩，聽見幽暗燈光下離自己兩米遠的那個女生帶着哭腔問。

不免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不是很想說話，可是他不出聲，那個女生該要認為他沒了，吃力地回答“白浮茶。”

“你害不害怕啊？這裏，好黑……”

“你別哭，保存體力，我們能逃出的。”

“……好，我不哭了。”

白浮茶聽見書包拉鏈的聲音，還有一種筆打開的聲音。

“白浮茶是哪三個字啊？”那個女生問他。

“雪白的白，浮浮沉沉，茶葉。”白浮茶一邊說一邊想，女生真的是一個神奇的生物，能見度這麽低還要寫他的名字嗎？

“那個人打你了……你還好嗎？”

白浮茶牽強的扯了一下嘴角，都大半天了才開始問是不是有點晚了啊姐姐？

“不用擔心，我，反抗了。”

可是，實力懸殊，對方還帶了刀子。他沒把後面這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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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方故泠……對不起，把你也拉了進來害你也被綁架……我，我，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兒了……”那個女生又開始低低的抽噎，面對突如其來的綁架不知所措已經變成了對死亡的恐懼。

“你都說了是綁架，圖財而已。別怕。”白浮茶摸了一把手臂上濕的地方，應該是被刀劃破了，不是什麽要命的地方，過一會兒就能好了吧。

隔了好一會兒，白浮茶眼皮開始打架，應該是晚上了，這個地方變得很冷。

哐啷！

門開了，慘白的月光擠了進來，一個人緩慢的地走了進來。

白浮茶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響聲提醒他現在是在宿舍，趕緊擡眼看了看兩個室友的反應。

謝鍪征還是那個睡姿，什麽反應都沒有。

倒是易淮旭在他看謝鍪征的時候翻了個身，背對白浮茶。

白浮茶屏住呼吸，易淮旭還是沒有要醒的征兆。

輕手輕腳的翻身躺好，白浮茶再也沒了睡意。

以至于第二天起了床，易淮旭對着他那雙暗淡的眼睛感嘆了一次又一次。

白浮茶拿着字帖和他們倆出了門。

“我發誓！”謝鍪征一邊伸懶腰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這絕對是我上學以來起的最早的一次。”

“放心吧屜子，絕對還會刷新你記錄的一天。”易淮旭拉着白浮茶幫他躲過旁邊端着一碗粥的同學，臉卻朝着謝鍪征以一種看待菜鳥的眼神精準打擊謝鍪征。

食堂的最佳位置已經被複讀班的一百多人占據，白浮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反手回扣易淮旭往最右邊的角落走去“要在食堂吃飯得辦卡。”

“高四的學生不受門禁的限制，就算是住宿也可以去校外吃飯，可以不用往卡裏充值太多的錢。”

易淮旭和謝鍪征辦好卡，白浮茶已經分析好自己早飯吃什麽還有早飯在哪兒吃了。

早自習什麽的，當然是吃早飯的最佳時刻。白浮茶再怎麽改也改不了的習慣，就算他去教室去的再早也會因為收拾書桌而耽誤吃早飯的時間，一拖再拖拖到早自習開始。

易淮旭三下五除二解決自己的早飯，靠牆撐着脖子就看白浮茶在前面忙碌。

先是整理從昨天開始就很整齊的課本，扭開筆看看裏面有沒有筆芯有沒有墨水，打開教輔資料翻到其中一頁，早自習鈴聲一響他才把早飯拿出來慢悠悠的啃一口。

看見這一操作，易淮旭輕輕挑眉但是不置一詞。

倒是謝鍪征很是驚訝，剛想提醒白大神窗子外面的班主任，劉海林已經敲了敲窗戶把白大神叫了出去。

衆目睽睽之下，白浮茶耳根微紅，鼓着腮幫子走了出去。

他嘴裏還有一口剛咬的早飯沒有嚼。

劉海林看見這一幕瞪着眼睛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憋出一句“……嚼了說話。”

被老師喊也在他預料之中，以前的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對他也是又愛又恨。

不過，剛剛，他起身的時候，餘光看見易淮旭一雙揣着笑意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看什麽啊看……

還笑……

“老師我一定改掉這個毛病。”白浮茶信誓旦旦的開口。

“你叫什麽名字啊，你說你怎麽能浪費這麽好的早讀時間呢？早飯可以起早一點在食堂吃過了再來嘛。”

劉海林沒有帶過白浮茶，只是聽說過白浮茶這個名字，且因為他以省級優秀老師的名義參加了高考改卷，一回來就被校長拉去做了一次改卷總結，也還沒有聽說白浮茶複讀的消息，所以看見這張臉，他還真不知道是誰。

“劉老師早上好啊。喲，白浮茶同學又被喊出來了？”一個長相年輕的女老師拎着包和複習資料打他們班路過，本來只是想劉老師打一聲招呼卻看見了那個她對之無語過很多回的身影。

果然是白浮茶。

“王老師好……”白浮茶很想扶額，今天不是周三嗎？為什麽會遇到他以前的英語老師。

劉海林聽見這個名字臉色一變。他第一天來這麽早的本意就是想看看學生中間有沒有刺頭，結果就挑出了理科狀元“你先回去早讀，待會下了自習找我。”

白浮茶點頭，向兩位老師俯了俯身回了教室。

白浮茶耳朵邊上的窗戶還開着，偶爾聽見外面兩位老師傳來的讨論聲。

“以前我和向老師——也就是他語文老師，知道他這個毛病後都督促着他能改，改了兩學期也還是這個樣子，我們幹脆也不管了，每次早自習晚來幾分鐘，看不見心也不煩哈哈哈哈……”

“總歸是我手裏的學生……該改的還是要改……”

“那個孩子……”

“……”

“還要請你多費一下心……”

白浮茶一邊讀書一邊聽着飄進來零碎的幾句話。

多費一下心是擔心他被要求複讀的情緒變化嗎？

謝謝王老師。

窗子大開着，清晨的微風還不是很燥熱，白浮茶的幾縷碎發微動，顯得有些張牙舞爪。

易淮旭很想伸手把那飄一飄的頭發壓下來。

這個人的本性應該就是狂妄不羁的，經歷了一些事情沉澱下來，變成現在白兔奶糖的樣子。

以至于某些習慣還改不了。

也一直改不了。

“诶诶，大神六六六啊，要是我原來那班主任，直接上手搶早飯了，哪兒還有我吃的。”謝鍪征斜眼看看了窗外，劉老師已經離開了，畏畏縮縮的捧着書靠近易淮旭說話。

“估計是下了自習去辦公室的。”易淮旭一邊說一邊感覺自己的抽屜輕輕震動好幾下，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拿起手機去回複一長串的奪命連環扣。

冉渝憑：您老人家威名遠揚吶！大學的人都有知道你的。

冉渝憑：我遇見一個姓魏的。

冉渝憑：看着朋友圈人模狗樣。

冉渝憑：說起話來人品垃圾的一批，還在群裏頭吹您呢。

易淮旭：你可還沒上學呢，怎麽，又聯系上同學了？

冉渝憑：嗐，我條件特殊嘛，再說，其他批次的也已經發短信通知，班群都建好了。

易淮旭笑起來回複他——那那個姓魏的是怎麽吹我的？

冉渝憑：等着我給你截圖。

冉渝憑：哈哈哈，笑死我了，跟你成發小這麽久，啥時候你有一個姓魏的好朋友了？

等他點開第一張圖，一只手從他旁邊伸過來。

擡眼——

昨天見過的語文老師一臉‘和善’與‘慈祥’的看着他，以及他手裏的手機。

“老師，我說我馬上就要放回去您信嗎？”

“給我吧，下課去找你們劉老師要。”語文老師以最短的時間敲定結果，迅速回到自己的講臺上。

易淮旭滿腦子都是卧槽。

第一天，他的手機就沒了。他還不知道那個姓魏的怎麽吹他的呢……

白浮茶從書本上擡頭活動一下脖子就看見老師拿着一個藏藍色手機殼的手機從後面走上講臺。

這個手機……

他記得，昨天易淮旭加他電話用的就是這一款。

直到他倆一前一後出現在劉老師的辦公室裏，白浮茶才敢确定那就是易淮旭的手機。

劉海林看着面前相差不大的身影臉上全都是恨鐵不成鋼。

“一個兩個的第一天就不守規矩。高四的人了還需要把班規貼到你們臉上讓你們背嗎？”

“現在的你們時間寶貴，手機就別拿回去了。讓你們來也不是批評你們的，說那麽多自己不往心裏去也沒用。記着這回以後引以為戒就行了，回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白浮茶你就暫時當我們班學習委員吧，易淮旭，我知道你在原來的學校是個有擔當的人，班長你就暫時負責了。白浮茶的成績沒有任何問題，平時……能幫一下同學就幫一下吧，順便留意一下誰适合當暫時的副班長，你還要聯系老師安排一下各位課代表。下一周那個轉校生來了會重新選的。行了，回去吧。”

白浮茶欲言又止，頭上又是一層冷汗。讓他去當學習委員，還不如讓他多考幾次試。

暫時的也不行！

易淮旭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連同着白浮茶被轟出了辦公室。

“诶，你怎麽沒拒絕啊？”易淮旭吊兒郎當的問他，按理說白浮茶應該是不同意的。

白浮茶扭頭看向走廊邊上的綠化植株輕聲說“沒來得及。”

一想到要和別人說話打交道，他心裏就慌。他剛剛看見許老師的背影了，就在和劉老師同排的最裏面。估計是許老師提的建議吧……

易淮旭抓撓了下自己的腦袋，下一刻就把手放到白浮茶的頭上揉了揉“沒事，以後多多指教了小白大神。”

那個腦袋猛的轉過來，一雙泛紅的眼眶緊盯着他不放“你幹嘛揉我腦袋。”

易淮旭吓了一跳，怎麽揉腦袋還揉到淚腺神經去了嗎？

淚腺神經是個什麽東西？？

他緊張的吞咽一下，盡量溫柔的用指腹去擦白浮茶的眼眶。

白浮茶低頭躲開，易淮旭幹脆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後腦勺。

“你別哭，千萬別哭……”

白浮茶被環抱着只好伸手扯住易淮旭的袖子深呼吸“我沒哭！你先松開我。”

易淮旭向他那邊彎了一下腰，想研究研究他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到底怎麽個構造法。

“別看了，快回班吧，有人在看我們。”白浮茶使勁揉了揉眼睛制造有沙子的假象，掙開他先一步走進教室。

教室裏面幾個女生把頭轉回去看書，心裏卻一直重複着一句話——劉老師好兇，把白大神都說哭了！

易淮旭雖然是別校前校霸，也太暖了吧，還給白大神擦眼淚來着呢！

都是很好相處的同學啊！

也是因為這幾位女生口口相傳，班裏的人都知道劉老師罵人很厲害，以至于班上的同學都對劉老師敬而遠之且這個班的學生相對其他班也格外聽話。

白浮茶到最後成了班寵，因為性子很軟。易淮旭在他們眼裏也成了實至名歸的班長，因為義氣很暖。

終于有時間動自己的字帖了，白浮茶擺好字帖，把鋼筆打上墨水，開始臨摹硬筆大家的字體。

易淮旭用謝鍪征的手機登了自己的賬號，可歷史消息沒有漫游，他也懶得讓冉渝憑再發一遍。一個事不關己的人而已，考慮那個，他還不如去看小白練字呢。

他漫無目的的劃拉着書頁，看一個知識點他記得，看一個知識點他能用，還是不如看小白練字呢。

從頭發絲到眼睫毛，從皮膚到唇色，易淮旭觀察的一絲不茍。視線繼而從他的臉移動到了握着鋼筆的手。

賞心悅目啊。

“易大爺，你往你那邊讓讓，礙着我了。”

“爸爸這麽顯瘦能礙着你？”

“你那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好吧，麻煩您高大威猛的身軀往左邊挪挪，你要看白大神就去他旁邊坐呗。”

白浮茶鋼筆一頓。

“那不行，我這叫偷看明白嗎？旁邊去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謝鍪征已經丢開手機努力和那個公式打交道奮鬥，聽見這話，百忙之中犯了個白眼“您這嗓門也就白大神能顧忌着不掃你面兒鎮定自若了。”

“這話說的……”心滿意足的看見白浮茶的耳尖在他面前紅了個透，易淮旭才把身體坐直了。

小白的那支鋼筆不錯，貌似和昨天那個女生拿到的筆帽是一支筆啊。

他又支着腦袋看了一眼——唔，不對，這支鋼筆有筆帽。

鋼筆和墨水是一套的，所以這有什麽故事呢？易淮旭開始胡思亂想。

“你在幹什麽呢？”

窗子外面有一位老師站在白浮茶耳邊喊了一聲。

白浮茶正在心裏問候易淮旭看什麽看，沒想到旁邊突然出現一個聲音，驚得他鋼筆滑落，字帖那層薄薄的紙頁上便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

窗子邊的老師拿了本物理書，向另外一只手敲了又敲，一副你不尊重第一節課的表情。

白浮茶眉頭皺起，看了眼黑板上面懸挂的時鐘說到“老師，離上課還有三分鐘，下課時間我應該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吧。”

“下課時間？下課時間是讓你們複習加練習，不是讓你幹這些沒用的事情。再說，你知道離上課還有三分鐘，不知道把第一節課的書拿出來看看嗎？提醒你你還還嘴了。”那個老師唠叨這句話看了白浮茶一眼，從大門進了教室。

他踏入教室，上課鈴聲便響了起來。

白浮茶不想多話，拿出物理書翻到老師講解的那一頁。

易淮旭看了一眼那位氣勢洶洶的老師，也不管他講了什麽，練習試卷一翻。您講您的，他算他的，誰也別搭理誰。

倒是謝鍪征念念叨叨的“這老師是大早上沒吃早飯嗎？火氣這麽重……”

其他同學把頭從書裏擡起來看向老師，似乎是沒有聽到這個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