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四下瘡痍

童嘉期沒上課，老師打給童家的電話也是空號。

易淮旭聽見外面幾個老師讨論無奈的搖頭：“童家給的電話號碼早在她來就改成空號了，怎麽打得通。”

白浮茶擡眼看了下老師，他之前也逃過課，不是遇見警察就是撞見魏叔，墨菲定律，怕什麽來什麽。也可能是單純的運氣問題。

目光移到桌子上。今天周日，早自習想讀什麽讀什麽，只有班主任來守。

謝鍪征趁老師不注意扭頭和易淮旭說話：“童嘉期在的時候都喊我放哨，她好睡覺。今天一不在我還有些不習慣。”

易淮旭聳一下肩：“這就體現出人類本質了。”

謝鍪征癟嘴：“切，要論賤我可比不上易大爺。”

“嘶，屜子你皮癢了是吧。”

“不，我一點也不……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謝鍪征餘光看見老劉朝他看過來，趕緊随口背詩詞。

白浮茶安靜刷題，腦海裏面的公式時不時跳成以前同學們對他的評價以及現在同學們對他的看法。

煩躁。

他的淡定貌似被狗吃了。

大狗易淮旭：汪？

物理課代表是一個有清朝大家閨秀之秀雅的女孩子，她一下自習就捧着試卷朝最後一排走過來。

“诶，這個小姐姐的氣質最佳了，不比那些扭扭捏捏的名媛差。”謝鍪征和易淮旭閑聊，回頭看見了尹亦珊：“八成又是來找白大神問……”

“易淮旭，這是你的試卷。”尹亦珊放下試卷，眼睛飛快的看了兩眼四周，悄聲問道：“還有，請問你中午放學有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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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旭伸腿踢了謝鍪征一腳，問什麽白大神問題的……折回眼神，易淮旭一邊收試卷就要說話：“不好意思……”

“我，我在籃球場欄杆外那棵樹下等你。請你要來啊。”尹亦珊臉非常紅，不知所措，說完話就離開了。

白浮茶聽力一直很好，尤其故事現場離他這麽近。見着易淮旭有口難言的表情，他把頭扭到一邊低低笑起來。

同時看見在對面頂樓露出半個身子，手裏夾着什麽東西的童嘉期。他眉目一斂。童嘉期特別喜歡站在那兒抽煙，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就沒發現過。

他沒資格吐槽別人的怪癖，畢竟他一急就去寫字帖的習慣戒不了。

“小白，你居然笑我！別人勾搭你家屬，你怎麽能無動于衷、泰然處之啊？”易淮旭整個人往白浮茶右胳膊上歪，還控制着接觸面積不要太大，免得小白嫌他像個火球。

白浮茶問他：“那你會被勾搭走嗎？”

易淮旭果斷搖頭。

。 “那不就得了。”白浮茶把練習冊翻篇繼續刷題。

易淮旭緩慢的坐直身子。所以剛剛小白承認他是他家屬了！他摳了一下大拇指的指甲蓋，又氣餒的想，估計這位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別有深意吧。

“小白，你今天這件衣服也特好看。”易淮旭挑着各種各樣的理由誇白浮茶。小白這白襯衫穿得特別有味道：“關鍵是你這氣質到位！”

“這是二中的校服。”他展示了一下左邊的校徽：“你們沒有只是因為現在高四所以特例不用穿，也就不用買。你穿着應該也很帥的。”

閑聊幾句，又一次看見老師走了進來開始上課。

高三就是下課十分鐘分成三份的年紀，更別說高四，要學的人巴不得把老師和自己綁在一起問問題。時間一直都是寶貴的。

前面的位置空了一上午，白浮茶想，易淮旭是懷着什麽心情看那天空着的前桌，又是怎麽想的逃課回宿舍照顧自己的呢？

老師争分奪秒的拖堂，導致易淮旭一上午都沒找到時間和那女生說明白。他又不想傳紙條。

要傳紙條也只能和小白傳，只要和他同桌的小白不嫌麻煩。

“今天下午有點事情要回去一趟，你們去吃飯不用管我的。”白浮茶趕在易淮旭問他去哪兒吃飯之前開口。

等他好一些了，或者不會胡思亂想了，就和易淮旭坦白吧。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吧，你這手坐車麻煩。”易淮旭遲疑片刻，馬上說道。

白浮茶連連擺手：“不用。真的不用。沒什麽麻煩的，我打車就好了。”

“嗯，那行。回來了拎着東西的話就打電話叫我。”

謝鍪征和易淮旭離開。

白浮茶拿出手機打車，這個點打車的人很多，他得早點下訂單。

拔了後面的小風扇，白浮茶習慣性的看了下對面頂樓。人已經不見，大概是吃午飯去了。

去校外的路上，謝鍪征有些好奇：“易大爺今天怎麽這麽矜持，按理說都該死纏爛打跟去啊？”

易淮旭：“瞎說，我這是給彼此空間。那個女生讓我去哪兒找她來着？”

謝鍪征想了一下，指着前面分岔路口的右面“就咱們第一次見白大神那條道，一直往裏走就到。”

不得不說，就算易大爺再怎麽渾，對女孩子态度那叫一個真好。謝鍪征還記得之前在第三中學，一女生屢次告白被拒，惱羞成怒扔了易大爺的書，他看着那些書從三樓掉到一樓，那心都壓到了谷底，生怕這人能暴起。

易大爺的東西能自己扔着玩自己糟蹋，別人不能。

但易淮旭一聲沒吭，只說了句——小姑娘家家的脾氣這麽爆不好，以後看着點，砸到底下的人了怎麽辦？

自己跑下去把書找了回來。

那姑娘扔完就後悔了，她也知道易淮旭的習慣，退了好幾步挺害怕的，這句話一出眼淚花就憋不住，連聲道歉。

謝鍪征和易淮旭一起到了籃球場，站在門口不走了：“我找個陰涼地歇着，你去吧。”

他以前就想，要是哪個女生成了易大爺的女朋友，得是上輩子積了好多德，肯定被易大爺寵的沒邊，感情能一天比一天好。

多好個小夥子，白大神可一定得要啊。

真兄弟就應該為他的感情問題考慮！

當然……出不出手得看那兄弟是不是常年壓榨他。

謝鍪征拿了手機就開始發消息。

第五句話還沒發完，易淮旭打他身邊跑過，往教學樓飛奔而去。謝鍪征一開始還想追着和他打趣，卻看見泰山壓頂而不驚的易淮旭，跑上第一個臺階踉跄一下，扶住欄杆才堪堪穩住。

白大神出事兒了！

謝鍪征追着易淮旭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易淮旭喘着粗氣從最近的教室拿了鐵鏟子，撬開這棟通往頂樓卻被鎖住的門。

開了門，他跳上一處矮牆，焦急的觀察四周，終于在對面那棟樓看見了那抹白色的襯衫影。

他從側面相通的過道跑過去，看見的一幕大概比上了兩年前他報警後，警察打開那個小屋子，門後面出現的場景。

白浮茶沒細看頂樓便走出教室。

沒過一分鐘，他折了回來，仔細的盯着對面那棟樓的窗戶。

的的确确是折射着一條黑色的長裙和一片飄動的頭發。

童嘉期！

白浮茶深呼吸，短短幾秒，走最近的樓梯跑上頂樓。

她沒有去吃飯，是換了地方。

他有看窗戶的習慣，童嘉期是知道的。

她特意換的地方。

如果他沒看錯，她應該是站在牆上了……

跑上頂樓，門是開着的，白浮茶沒有冒然沖進去，手扶着牆想能想到的最佳措施。因為跑的快，控制左手太用力，他脖子被帶子邊挫傷，被汗水浸着出來一陣刺疼。

童嘉期一直站在圍牆上，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整理起自己的衣服，甚至給自己耳邊的頭發編個了小辮子。就像是……

白浮茶大概在腦袋裏測算速度距離不下十次，沖上去抓住那件裙子邊确定人掙脫不了，才圈住童嘉期拽下來。

童嘉期眼前一花，發現自己摔倒在白浮茶身上。

白浮茶急得汗水直冒，他不确定單手能不能控制童嘉期，想給易淮旭打電話又沒空出的手。

“你……”童嘉期看向拽住自己，那只在地板上擦傷的手。

在以前，她被童爺爺關進小箱子，以為父親朝她伸來的手是一種解救，沒想到那只手把她的尊嚴性格全部抹平。

後來來了一雙手把她從黑夜帶到白天，當她要洗心革面的時候，那雙手染着血被人拍成照片發給她。

現在這只手，是以為她已經過到放棄自己的時候了，來安撫她的嗎？

說實話，屢次三番這樣，她已經覺得很沒意思。

白浮茶停下動作，看着童嘉期。這麽近，他看見童嘉期眼睛邊上哭暈開的妝。

像極了方故泠。

不！她不能像方故泠！她已經被自己救下來了！

他翻身壓住童嘉期，迅速打完電話才起身反扣童嘉期。

“別跳！”

“活着……不要跳好嗎？”

“……很好的，都能過去……”

“我抓住你了，你不會死的……”

“我能抓住你，你沒有事……”

易淮旭一步步走近，他看見小白緊緊扣着童嘉期，眼睛裏絕望和希望交織，都崩出了血絲，嘴裏喃喃自語着一些話，不知道是在和童嘉期說，還是方故泠說。

易淮旭探身将白浮茶抱住“沒事了……你救下她了，小白最棒，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不是你的錯，你本就不應該做什麽，小白……”

當他接到小白的電話，還是很高興的。小這還是白第一次給他打電話呢。

可聽到電話裏急促又無助的聲音叫他的名字，每個字都像要他的命。

“易淮旭……你在哪兒？”

“易淮旭，你再救我一次……”

“頂樓……”

易淮旭也知道白浮茶的心結了。

小白把當初方故泠的死歸結到了自己身上。因為自認為有愧于方故泠，所以才會無限包容方故程的所作所為。

“童嘉期，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易淮旭把小白的頭靠在自己懷裏，安撫了許久。

童嘉期看着反應那麽大，還沒辦法自己調節過去的白浮茶，嗅到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謝鍪征趕緊示意她一起下樓。

白浮茶壓抑的叫喊着，嘶啞都沒入易淮旭的懷裏。

他在一群沸騰的聲音中敏感的尋找着，終于聽見那句——不是你的錯。

對！不是他的錯！

“不是我的錯！”

“我救她了……”

“冷眼相待怎麽是對我的？”

“明明……我不該被卷進去……”

“明明我也是受害者！”

白浮茶也在世間萬物中尋找依托，只是沒有童嘉期幸運，短暫的能依賴的都沒有，所以高冷才和他合二而一，和他那麽契合。

他抓着易淮旭的衣服如同救命稻草似的牢固。慢慢的，力道松弛。

有個電話打了進來，易淮旭習慣性要挂斷，才發現自己抓着的是白浮茶的手機：“喂？”

“您好，您預定的車到校門口了，終點是……”

易淮旭聽完說道：“不好意思師傅，我這邊突然有事情不去了，價錢我加你這個號碼微信補給你，不好意思啊。”

易淮旭順手把終點發給了他爸。

夏季的頂樓不是能待人的地方，易淮旭沒問他是不是緩過神來，抱起白浮茶，往他學校外面的家走去。

途中他看見人就躲開，小白肯定不喜歡被別人詢問的。

這兒的鑰匙是和宿舍鑰匙挂在一起的，易淮旭摸了下白浮茶的褲子口袋拿鑰匙打開了門。

這兒還是春天的裝飾。他打開空調，掀開被子，把白浮茶放下：“小白，你覺得怎麽樣了？”

白浮茶弱弱的伸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隔絕自己看向易淮旭的目光：“易淮旭，我好像有些中暑。”

“我把溫度調到二十八，你蓋着緩緩，我去看看客廳有沒有藥。”

“…好。”

白浮茶的所有細胞都瘋狂叫嚣着周圍的一切快點離他遠一些。易淮旭再不離開，他就要把自己最深處的拿點東西解刨給他看了……

易淮旭啊，易淮旭。

有人進了房間，他趕緊裝睡閉上眼睛。

易淮旭找到一盒藥，走進來用手背探了探白浮茶的額頭。沒發燒。

“小白，小白醒醒……來，吃了藥再睡。”

“剛剛有個司機打電話，我沒聽完就推掉了，不急着去的話就再找個時間吧，到時候我送你。”易淮旭收拾了一下床頭櫃，坐在上面一邊等他喝完一邊說道。

白浮茶捏着鼻子喝完，他不太喜歡這個藥的味道：“謝謝……我待會兒回個電話，下周再過去。”

按照他打車的經驗，一般司機會在最後說終點在哪兒。

易淮旭非常順手的接過小瓶子就要離開，白浮茶起身抓住短袖衫翹起的邊。

白浮茶起來的動作有些大，左手磕到易淮旭剛剛坐的床頭櫃上。

“卧槽！你有什麽事喊我停着不就好了！幹嘛費勁呢你！”易淮旭和白浮茶面面相觑，看着小白無辜的眼睛，他瞬間炸毛。遠程扔掉手裏的玻璃瓶，折回來蹲在床邊上仔細看白浮茶的手。

就要破開喉嚨的話被這個小插曲打散，白浮茶說：“這應該沒什麽問題，石膏硬。”

“石膏是硬，但是更脆。萬一這兒不是木的床頭櫃是個大理石桌子呢？哪天我要是沒看着你，你是不是得用你這石膏去碰水泥。”

白浮茶突然笑起來，抓了一下易淮旭的頭發。

可能是他暈過頭了，覺得現在生着氣的男生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