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慕斯五樓

那天晚上回宿舍睡的，白浮茶本來想給方故程打電話，想了想還是只發了消息。方故程不喜歡接電話。

時間推移一周，易淮旭拿着白浮茶的東西站在手術室門口，魏瀾的秘書和他一起等着。昨天白浮茶說手有些刺痛，易淮旭趕緊陪着他請假上醫院檢查，拍了片子發現一個小問題，易淮旭皺着眉打了兩個電話直接請假三天，安排手術。

好幾次秘書都想幫這個易家公子哥拎書包，都被拒絕了，護食一樣緊抓不放。他看着易淮旭平靜的看這手術室的門，就好像已經預知了結果，是一種掌控大局的眼神。他跟着魏總和易家談了場合作，虎父無犬子。

白浮茶的手機震動，易淮旭看了一眼，視線就定在屏幕上。

「明天是周日，去那個男的說的什麽五樓談談吧。——方故程」

易淮旭嗤笑一聲，要談就好好談，連地方都沒準備好，真是個小孩子。

「章淵也會去。——方故程」

章淵這個人，易淮旭也終于查到和那件事情什麽關系了。

範澈幼年父親離婚，他的母親不知道怎麽教育他，只能放養，可是他在外面闖了不少禍，他母親沒法解決，只好給他找了一個幹爹。說是幹爹，其實當他爺爺都綽綽有餘了，他被放在章家三年，沒想到這三年居然對他幹爹的親生兒子，比他大十三歲的章淵産生感情，算是白月光吧。

章淵父親走後，對範澈的感情一直是兄弟，對他很包容，這種包容促使這樣的愛而不得更加病态，範澈看不慣出現在他身邊的一切同性異性，恐吓和威脅一次比一次嚴重，也不知道為什呢，章淵也還是一次又一次原諒這個兄弟，最後的範澈就釀成大禍。

這種包容……

易淮旭都想抽煙了。這種包容他還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易淮旭鎖屏，他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手術順利結束，秘書去病房觀察了一下便被易淮旭打發出去買吃的了。

白浮茶在秘書離開時便睜開了眼睛。

“看我多懂你。”易淮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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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茶輕笑，點一下頭。

病床推出來的時候他不動聲色的撩了一下握住他右手的易淮旭，眼皮都沒擡。

他可不想被魏瀾的秘書問東問西。

“喝點水吧。”易淮旭每天都強迫白浮茶多喝水，這不，又開始了。

“喝多了會難受。”白浮茶不想喝，端在手裏沒往嘴邊送。

“不行……”

“我們在一起吧。”白浮茶突發奇想，看着易淮旭很正經的說。

翻山越嶺總得有個頭。

易淮旭先是很平靜的點頭，根本沒意識到白浮茶這麽普普通通就說出了終身大事。

他猛的看着白浮茶，呼吸開始急促，眼睛有些眩暈“真的嗎？”

白浮茶被他的樣子逗笑，不免又有些心酸。他怎麽會讓這份感情兒戲。

易淮旭撲向他，抱着他，很緊“小白，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一定會，比以前還好！”

白浮茶嘴角的笑意越來越重，他說“我過得是有多不好啊，你這麽惦記着，就重複這一句話了。”

易淮旭咧嘴笑，眼睛一片通紅。他心道，就算是你中午忙了沒吃上飯都是過得不好。

“那你還要強迫我喝水嗎？”白浮茶放下杯子揉起易淮旭的頭發。感覺這個發型很不錯的樣子，要不他也去弄一個？

易淮旭一下松開了白浮茶，不可思議的說“你不會就是不想喝水然後來玩我的吧！”

白浮茶看着他通紅的眼眶，微微顫抖的嘴唇，緊張到吞咽的喉結，收斂了笑容“一個人的一生總得有一件事情對得起他受得苦難委屈，在我這兒遇見你就應該是那一件事了。”

易淮旭搖頭“胡說，咱們一輩子還長呢。”

“剛剛那小子找你來着。”易淮旭把白浮茶的手機找出來“我沒看。”全部的。

“密碼是2295，他找我事情都不算大……”白浮茶解鎖手機後看見具體內容啞了聲音。

他看一眼易淮旭，這個事情應該算大的“去？”

“怎麽不去，這可是教訓他的專場。”易淮旭肯定的說道。

“他，打概還能算是個孩子心性吧……”白浮茶無奈道。他還記得那天下大雨，他沒拿傘。回公寓半途聽見班主任喊他，扭頭卻看見方故程躲躲藏藏的跟在他後頭，一把半透明傘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遮住自己不讓他發現。

易淮旭撇撇嘴“對啊，快成年的小孩子了。”

白浮茶想到了什麽，沖他勾了下手指，等他湊近，白浮茶捏住他的下巴對着唇啄了一下“去了會生氣嗎？”

易淮旭心道這太犯規了一萬個不同意，嘴上還是說“不生氣……”

白浮茶再來了一下“不許打人。”

美色誤事，易淮旭只點頭。要不他直接把那人當自家孩子供起來吧，他是文明人，不會對自家孩子動手。

白浮茶還想再親一下，易淮旭扶着他的腰不讓動了“我在你眼裏就是老鼠的最愛對吧？小雞啄米？”

魏瀾的秘書把門推開一條縫隙就看見在病床上熱吻的兩個人，一個強勢，一個溫情。他嗖的把門關上，看着門把手大徹大悟了，難怪魏總一臉糾結的把他派了出來。所以他是要進去打斷呢還是不打斷呢……

地點是方故程安排的。這一點易淮旭保持不信任态度。慕斯這個地方有些與衆不同，好些明星都在這兒訂了包間。并不是他貶低方故程，是這個地方确實貴的要命，尤其是慕斯五樓，常年被包，能在這兒訂位置非富即貴。他上次說出口，必定是他做東。方家一直都是小康水平家庭，看來這個房間的來歷值得考量……

飯桌很有層次感，碗勺筷碟依次排開，專人送餐、專人端菜、專人擺盤、專人守場。很有排面的樣子。白浮茶沒來過這兒，以前能來都被他躲開了，現在默不作聲的打量着這個地方。

有兩扇關着的窗戶，很大，如果這兒坐了明星肯定會被拍下來，但白浮茶轉過頭向背後的窗戶放眼看過去，最少二十米都沒有一棟建築。他猜一猜吧，窗戶也應該是特質的。這店家真是財大氣粗。

易淮旭一直把手機放在面前，閃了好幾下才開鎖。

“誰把事情告訴你的？”白浮茶開門見山直接發問，易淮旭安靜的給他夾菜。

方故程略顯局促“打聽來的。”

“是警察局出內鬼了嗎，這種事情能讓你打聽來？”白浮茶一邊關注着章淵的表情，發現他盯着方故程想探究，便知道不是章淵說出去的。“你确定要和我胡扯？”

白浮茶不喜歡借誰查什麽東西，他喜歡把事情推測出來。算是一種能力吧，他推出了當年車禍肇事逃逸的人。所以他要收集信息。

易淮旭暗暗搖頭。他就知道小白對着人說不出嚴厲的話，能講這些都是因為在桌子下面捏着他的手。

“葉靈釵，”方故程把這看成了坦白局，猶豫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葉靈釵給我發了一段錄音，那個男的好像喝醉了，邊哭邊說他不配當一個父親，自己的孩子成了這麽個樣子，追根究底都是因為他，如果是他帶走了範澈，給他關懷，他就不會喜歡上比自己大的人，還害了喜歡的人身邊的小姑娘。我才知道，不是因為你……準，準确的說，其實我一直有感覺你聽挺無辜……就當是我給自己的怨恨找了發洩口……我應該對你影響很大，你……”

“你把你消化不了的深淵強加給他，而他卻念着你給他的罪惡來寬容你的一切。你扪心自問，你有哪件事情對得起他？你有什麽立場得到他的遷就？”易淮旭冷冷的說道。白浮茶一度認為，如果不是他捏着他的手，他一定要掄方故程幾拳。

方故程被他盯得無地自容，剛想張嘴，易淮旭不在意的打斷他“葉靈釵又是怎麽找到他父親的呢？”

“她，她說是，她家招了個司機姓範，就，可能就是女生的第六感吧，她就暗地裏追問了幾句，發現是範澈的父親範憑。”

白浮茶疑惑“這兒是葉靈釵出錢包的？”

不，不對，要是她包的，她一定會到場。

這下輪到方故程滿臉問號“這兒的邀請函不是你放來的嗎？”

他沖的是章淵。

章淵皺眉搖頭“我沒這個閑錢請你們來這兒。這個房間有問題！”

他起身去開門，居然沒能打開。

易淮旭翻看手機“沒信號了。”

白浮茶打開了窗戶，向左右包間的窗戶觀察“窗戶大概率隔音且單向。”

方故程心髒一下下砸在胸膛，這是什麽情況？他們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們只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白浮茶思考一下“葉靈釵家裏是怎麽招聘司機的？”

方故程趕緊把自己所有的記憶調出來“這個我，我知道，是她和我們一起打游戲的時候偶然間提起來的，隔壁就有一個長的很老實，額角有顆痣的人說他有個叔叔以前是開客車的，因為家裏有事辭職，現在還沒找到工作，開個C級的車問題應該不大。葉靈釵上了點心就要了聯系方式……”

章淵迅速打開手機找出丢進回收站的照片“是不是這個人？當時他和人打架事情鬧的挺大，我就給拍下來了。和他打的那人家裏很有權勢，當做個把柄。”

方故程眯着眼睛端詳，聲音微顫“是……”

他有些慌張“他是誰啊？”

章淵把照片遞給向他招手的白浮茶“這個人和我有些不好的淵源。”

易淮旭看了下照片，把那張照片的一角放大朝白浮茶說“這個人是不是童佳期？”

白浮茶深呼吸。他們這是被人設了個局套進來了。

大手筆。

一位服務員關上門朝上菜的餐車走過來。他們四人瞬間把目光盯到其他地方。

章淵擺擺手示意他出去，上菜的事情他們自己來。

下一秒，原本好好走路的服務員抽出藏在餐盤下的刀沖向章淵。

“小心！”白浮茶眼神犀利，可左手還吊着，沒能阻止那把刀揮過來。

章淵迅速出手和來人打在一起。

易淮旭摟着白浮茶向後退，右手不忘扯走方故程“小孩子，照顧好你白哥，躲好了別出來。”

方故程連連點頭沒計較為什麽易淮旭喊自己小孩子，他和白浮茶打過，知道白浮茶不擅長這些。

白浮茶拉住他“小心點，實在不行我也來。”

易淮旭就着他拉着的手晃了晃“你來什麽來，好好看着我怎麽逮住他。”

白浮茶抿唇不語，看了一下章淵挂彩的腰“他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你千萬注意。”

“好。”等他松開，易淮旭便像一支離弦箭沖了上去。

白浮茶看着他們轉移地方，自己和方故程逐漸挪到門口的位置。那個陌生男人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你們敢開門就死定了！”

白浮茶當然不會開門，和你一夥的可還有一個人，萬一是守在外面，他們貿然出去可不是正确的選擇。

“淮旭！耗他一個！”反正一時半會兒外面的人也進不來。白浮茶拖了把椅子抵在把手上，指示方故程搬個小矮櫃支撐椅子。

那個男人瘋犬一樣撲向易淮旭。反正他給了章淵好多刀，出不去的話，就在這兒等死吧！他兒子也出不來了，就給他兒子陪葬去！

他調查得一清二楚，就是這個和他兒子一樣大的人向警察舉報的他兒子，就是他一輩子的愁人，等他解決這個，門口那兩個，一個殘疾一個廢物，多好辦？

白浮茶問方故程“這個人你見過嗎？”

方故程還在點手機找信號“沒見過。”

“別按了，一看就知道是信號屏蔽器，你還不如多給他拍幾張照片和錄一段視頻。”白浮茶按住方故程“別慌，有些人有刀可不見得能把作用發揮出來。”

易家應該沒少培養易淮旭格鬥方面的現實經驗，他的姿勢一直很規範，他還記得易淮旭抓他的力道也很大，被制服基本反抗不了。

易淮旭抓着碟子一個個投擲出去，桌子上的一把筷子捏在手裏擋了好多刀。他一時間也覺得很麻煩，他可不怕接刀，挨一刀就近後一招制敵，就怕白浮茶受刺激眼眶又發紅。誰哭小白不能。

“你是範澈的父親吧。”白浮茶提聲問道，語氣卻很肯定“你是怎麽想的？一打四？羊入虎穴，自讨苦吃。”

說罷想了一下，心有靈犀的發現易淮旭的為難，把自己的手機狠狠的投向範憑的後腦勺。他控制的很好，一個角砸的。

“呵。”範憑頭一陣眩暈，趕緊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手裏揮動的長刀就沒停過“你知道什麽玩意？我就是要親自砍你們給我兒子報仇！”

“……”白浮茶有些無語。範澈自己的偏執導致他自己的下場，本來進去了相安無事，沒想到越獄把自己的母親拖下了水，現在又來了一個父親。

方故程嚷嚷道“報什麽仇！你兒子是罪有應得！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我想殺了你兒子那個畜牲，但我愛我的媽媽，我才不會離開她！你兒子也根本沒愛過你，你還要來給他報仇？”

他開始語無倫次，白浮茶安撫的摸了下他的頭。

“你胡說什麽！我兒子可愛我了！是我！是我自己離開的他，是我的錯……”範憑停下動作，頹廢的站在原地“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離開了我的兒子，不然他怎麽會殺人……”

白浮茶瞬間掉入那間不見天日的屋子。

誰的錯？

不是他的錯嗎？

是他沒能救回方故泠！

一個錯怎麽還有人和他搶？

這個錯不是已經被大家公認了嗎？

易淮旭起腳踢掉他的刀，撲過去反壓着範憑的手。

章淵撕了衣服潦草包裹手臂上的傷口，騰出手也來壓制住範憑“快！方故程！把窗簾撕了捆住他。”

捆好後的一瞬間，易淮旭奔向白浮茶。

“小白！”

又陷阱去了嗎？“小白，你看着我。”

白浮茶搖頭，他看見了，但是又沒看見。

“小白，我要你看着你面前這個人的眼睛！”易淮旭心很疼，撕開一樣的疼“你說，那個父親的說法有錯嗎？”

白浮茶終于找到一束光，他朝着那曙光使勁搖頭。不，不是因為他離開了他，他才成為一個壞人的，他是自己變成了壞人，那個父親的說法大！錯！特！錯！

“所以，錯的是範澈！那你呢？誰說你犯錯了？你犯了什麽錯！”易淮旭所有的話落在那個小黑屋裏擲地有聲。

白浮茶抓住他，抓住面前能抓住的“我沒……法救她了……”

“我救不出來了啊……”

“為什麽都說我是做了錯事的人……我留着一息的命就為了能把人指認出來……我沒有錯！”

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虛弱都是那次的後遺症，他的身體和精神全都交待在了三年前。

“易淮旭！淮旭！”白浮茶周圍密不透風的牆被敲得支離破碎，他撲向易淮旭，撲向現在他唯一的依仗。

也是他認定的，以後的，唯一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