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誅殺妖獸

大概是連那大畜生藏背都感知到了沈雲嫣的殷殷期盼，不等他們先下手，這畜牲倒先尋到了食物的氣味，挪動巨大的四肢向他們慢吞吞爬來。

藏背可活在水裏，也可以活在岸上，只是在水裏動作迅猛，而在岸上則行動遲緩。它渾身閃爍的鱗片，多少護住了它的肉體，使之對平常的刀槍劍戟與各種法術都有一定的防禦。

沈雲嫣眼看它過來，腹部一鼓正要發力猛吸，急得狠狠戳了一下溫亭昀的腰子。

溫亭昀失聲大叫：“找死呀！”

這話不知是對沈雲嫣說的，還是對藏背說的，緊接着他便攬起沈雲嫣，一躍飛到了附近一株大樹上。

居高臨下地觀察藏背，那大畜生見人飛走，氣得猛吸一大口。底下立即飛沙走石，連才長寸長的春草都呼啦啦盤旋鑽進了它口中。他們所躲避的大樹合抱粗，同樣被這股吸力催得頻頻顫動，随時随地要折斷的樣子。

然而溫亭昀不忘跟她翻舊賬：“男人的腰子豈能随便亂戳？”

“是嗎？”沈雲嫣不知他哪裏來的閑心操心這個。若不把底下的藏背弄趴下，恐怕它戳的就不僅僅是腰子了，“你還是趕緊想個辦法把它弄到方塔裏去吧？”

“我為什麽要養這畜牲？”溫亭昀道。

話落，仿佛為了應證沈雲嫣的猜測，只聽“啪啪”兩聲猶如幹柴烈火，那吸力強大的畜牲果真把這棵大樹弄斷了。

溫亭昀急忙帶着她跳到另一棵樹上。

沈雲嫣驚魂不定，終于明白為什麽之前甄全書楊持修等人要先腳底抹油走人了。面對這發狂餓兇了的藏背，簡直無處下腳呀！

溫亭昀嘆了口氣：“我果真是百世難得一見的掃把星，你瞧瞧你跟着我，不是摔斷腿就是被大妖怪吃。沈雲嫣，你碰到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倒不倒血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想辦法，我跟你都要給藏背當菜了！”沈雲嫣氣急敗壞道。

溫亭昀閉上眼：“要我想辦法可以，不過你得先親我一下。”

沈雲嫣一愣，等反應過來，自己一巴掌已經朝溫亭昀招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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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溫亭昀反應十分迅捷，巴掌還沒撩到半路，他便松開她，乘風而下。笑道：“沈雲嫣你真不要臉，說我喜歡男人，我看你才是被本公子迷得失了心智呢！哈哈哈……”

沈雲嫣氣跳了腳，要不是在樹上，她非得上去踹兩腳。不過一想到自己在樹上，心突然一涼：“溫亭昀，你……”

話還沒落地，就見溫亭昀閑雲散步似的鑽進了藏背的大嘴。

沈雲嫣頓時心都涼透半截：“四公子，你幹什麽尋死呀？”

藏背總算吃到了食物，嘴巴一閉，将溫亭昀吞下。也許溫亭昀的肉質太有飽腹感，藏背吞下他後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那陣惡氣，遺臭萬裏，把來不及為溫亭昀傷心的沈雲嫣，直接從樹上熏了下來。

溫亭昀這屬烏鴉的嘴有多厲害，沈雲嫣如今總算體會到了。跌下樹的那瞬間腳下傳來一陣刺痛，她心知前幾天的舊傷複發了。

她搖搖晃晃地扶着樹站起，一陣地動山搖，藏背掉轉身慢吞吞往潭水爬去。

它這是要回去了嗎？

可是溫亭昀怎麽辦？自己是溫亭昀的伴學，若是把溫亭昀弄丢了，澤雲莊的人會放過她嗎？與其回去被澤雲莊追殺，倒不如現在拼死一搏。不是古話說“禍害遺千年”嗎？溫亭昀不會就這麽容易死的。

沈雲嫣翹着腳，亦步亦趨跟在藏背身後。

可是哪怕她把自己腦袋掰開了揉碎了用，也想不出能對付藏背的辦法。她對于它而言，實在太過微不足道。那日城門口的追殺忽然又近在眼前，那麽不甘，那麽憤恨，可是不得不接受命運。

怎麽辦？

“藏背！”她走投無路，只能無力地大喊這一聲。

藏背聽到聲音，鼓起兩只眼睛撇頭看過來。那冷幽幽的目光，刺得沈雲嫣心頭淬了冰似的。

然而藏背并不打算理她，瞄了她一眼之後，依舊慢悠悠往潭子裏爬去。

莫非這大畜生還挑食？

沈雲嫣覺得荒唐，上前幾步抓住藏背的尾巴，用力拉住：“你不許走！快把溫亭昀吐出來，否則我叫澤雲莊的人把你開膛破肚！”

山風也笑她愚蠢。

藏背完全不想理她，拖着她爬進水裏。末了可能覺得尾巴上吊了個什麽礙眼的玩意兒，狠狠一甩。沈雲嫣就猶如那浮葉，被殘忍地甩開，狠狠跌在地。好在剛才這一片的石頭都叫藏背吸走了，沈雲嫣才沒有一頭撞死。

不過，傷的不輕。她胸口一痛，跌地的瞬間就吐出一口血來。

沈雲嫣的腦子頓時混沌起來，吐血這種事，得了痨病的村民倒是見過。她這種，該是內傷吧？沒想到沒死在屠夫手上，卻死在了這荒郊野嶺。

朦胧間看到藏背已經沒入水中，心知回天無力了。

她閉上眼，風聲穿林打葉，潭中水花作響。這一切好像靜得可怕，可是又那麽喧鬧吵雜。她落了淚，因為想不明白溫亭昀為什麽找死，因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恍惚地，她似乎回到兒時父親在世的時候。她高高地騎在父親的脖子上，用一雙胖手捂住父親的丹鳳眼。屋子裏的母親搖着紡車，幽幽地轉，轉出一根根細細的絲線，拉扯着她長大。

“爹……嗚嗚……”

“哭什麽？”

“我想你。”

“哦？你想我？”

“……”

這不是父親的聲音。

沈雲嫣微微張眼，入目一張碩大的臉。她一驚，本能後退。不過無效，胸肺處仿佛被戳了密密麻麻的窟窿，随着她身體一動，便從那些窟窿裏漏出許多針刺般的痛，叫她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溫亭……四公子？”疼痛是小，驚吓才是大。

溫亭昀渾身濕漉漉的，一頭保養得宜的秀發披散，凝成縷縷黑緞垂在肩頭胸前。他盤起腿，不樂意地掏耳朵：“我覺得你還是喊我溫亭昀比較順耳，我也可以多活幾年。”

沈雲嫣一直将他奉為自己日後的衣食父母，先前并不敢有什麽僭越，怕他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給滅了。如今相處下來，知道他性情并非殘暴陰毒之輩，早已不那麽害怕了。反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有些道理沒法跟他計較。

“我剛才明明看到……”

“我死了？”

“呃，這倒沒有。但是難道不是這樣？”

溫亭昀好氣又好笑：“那你現在看到的人是誰？”

沈雲嫣眯了眯眼：“你把藏背殺了？”

“不然留着當寵物？”他皺眉，“我可養不起。”

這跟養不養得起有半個銅子兒的關系？

沈雲嫣的确聞到了他身上一股血腥味，即便他已經清洗過，也依舊沒法徹底除掉。溫亭昀愛幹淨，這股味道在他身上想必不好受。她扶着肩窩撐起身，發現溫亭昀已經把她帶到了林子裏。四周圍還是藏背肆虐時造成的一片狼藉，空氣中仿佛還留着那大畜生的臭味。與血腥味融合到一處，真叫人挺惡心的。

“咳……”

“你站起來做什麽？”溫亭昀扶住她，很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