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掌控自我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跳起落下，冰粒飛濺。2011年2月21日，首都體育場花樣滑冰訓練館，六十米長三十米寬的标準冰場內，王熠任由右足腳下冰刀後外刃帶着自己滑出，悠悠吐出一口長氣平穩了一下呼吸，視線轉向了冰場東南角立在擋板牆外，監督自己訓練的男人身上。

十年時間過去了。

他從一名花樣滑冰俱樂部學員成為了國家隊運動員，對方也從普普通通的教練員，成長成了國家隊主力教練。

成就感方面，确實有那麽一些些，但是還不夠。

遠遠，還不夠。

“行了，今天下午先練到這兒。洗澡吃飯，回宿舍玩兒你心心念念的游戲吧。”

注視着幾個月前剛剛度過十五歲生日的弟子滑到自己面前站定，李勤翻轉左腕，看了一眼上個月收到的四十歲生日禮物确定了一下時間，右手捉着中性筆在訓練記錄上補充了三十來個字，方方正正留有些許青色胡茬的下巴擡了擡，示意今天的訓練任務結束。

“只是有一點。你不吃晚飯可以，蛋白_粉跟高鈣奶回宿舍以後記得喝。上星期你的體檢報告顯示，你的肌肉耐力跟體重都出現了一些波動。”

“如果不想在青春發育期給身體留下隐患，劉醫生給你開的那些補劑你最好按時——嘿！臭小子，正說你呢。”

擋板牆外，李勤唠唠叨叨，耐心叮囑。

擋板牆內，王熠一邊聽着一邊點頭，低頭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上半身的黑色訓練服，猛然伸出雙手在擋板牆內側海綿護墊頂端用力一撐。高一米七一，重五十八公斤的身體騰空而起翻出冰場，兩條臂膀配合着臉上‘別念了求放過’的笑容，挂在了李勤挺拔的身上。

面對此情此景，至今沒結婚，從小護着王熠長大，早就把他當兒子養的李勤，嘴巴上雖然數落着‘冒冒失失、萬一受傷了怎麽辦’。手上的動作，卻早已經老老實實将撲出來的王熠接住放到地上，甚至就連松開時，還不忘拿起一旁的冰刀保護套，遞了過去。

有什麽辦法。

誰讓十年時間過去，他已經養成習慣。嘴上有多嫌棄，身體就有多誠實。

而且吧，也不能怪他這個當教練的太寵這個臭小子。實在是因為這個臭小子，太努力，太争氣，太給他長臉了啊。

“快走快走，多大的人了，當自己還小呢。回宿舍以後別光顧着玩兒游戲，跟你左鄰右舍的隊友們也多聊聊。你進國家隊也有兩年了，難道就沒想過把你那些表面朋友，發展成真正的朋友？”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先走了啊，老勤。”

目送王熠走遠，近幾年一直想勸他拓寬一下朋友圈的李勤，忽然想到了一些前段時間聽到的閑言碎語眉心微皺，暫時放棄了心裏原本的打算。

老話說得好。

鳳凰不與燕雀為群。

難聽是難聽了點，殘酷是殘酷了點。

但他們既然生活在這個現實的世界，就最好接受這種必須接受的現實。

那個臭小子能把表面朋友維持住已經足夠成熟。更多的，隊內剩餘的小家夥又不是什麽值得投資的天縱之才，确實也沒那個委屈自己逢迎的必要。

“……”

‘你的姓名：王熠。’

‘你的出生時間與地點：1995年12月30日，加拿大多倫多綜合醫院，01時01分01秒。’

‘你的國籍：中國。’

‘你的親緣與基因關系：王建設，林健虎，？？？·？？？（你不了解也并不想了解的人）。’

‘你的教練：李勤。’

‘你的身體狀态：中度疲勞（恢複中），右側臀大肌輕度摔跌傷（恢複中）。’

‘你掌握的生活類技能（文明發展已知部分）：生活、娛樂、常識（精通），理科相關（熟練），文科相關（熟練。人文歷史進程出現輕度錯亂，繼續學習将得到改善）。’

‘你為自己選擇的職業與目标：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運動員；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項目冠軍。’

‘你掌握的職業技能：

滑行技術（精通），步法相關（熟練），音樂與表演（精通），蹲踞式旋轉（精通），燕式旋轉（精通），直立式旋轉相關（熟練）。’

‘你掌握的跳躍：

Toeloop後外點冰跳（1-3周，精通/成功率99.99%；4周，熟練/成功率93%）。

Salchow後內結環跳（1-3周，精通/成功率99.99%；4周，熟練/成功率88%）。

Loop後外結環跳（1-3周，精通/成功率99.99%）。

Flip後內點冰跳（1-3周，精通/成功率99.99%）。

Lutz勾手跳（1-3周，精通/成功率99.99%）。

Axel阿克塞爾跳（1-2周，精通/成功率99.99%；3周，精通/成功率96%）。’

“……嗯，只能說，能看見自己的能力值和經驗值就是好。相信再練習一段時間，後外點冰四周，後內結環四周，阿克塞爾三周跳的成功率還能更進一步。”

離開訓練館來到更衣室，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王熠用手撥了撥半幹的毛寸，習慣性過了一遍自己的人物屬性，随手拿起手機關上更衣櫃櫃門時心想，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投胎到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能夠看到自己的身體狀态，能确定每一點付出都不是在做無用功，真是太好了。

至于說什麽，他的身體基因來自兩個男人有多驚悚，前世今生也算見多識廣的他完全不在乎。

既然他這個人真實存在，那就萬事不覺量子力學，真摯的情感創造奇跡。他只需要牢記，曾經無牽無挂的他，愛這個世界，愛現在的親人，珍視從小看護他長大的教練就夠了。

除了這些之外，腦子裏那些有的沒的，說白了都是吃撐時的胡思亂想。

他有糾結那些念頭的時間幹些什麽不好。

是游戲不好玩兒了，還是六種四周跳都學齊了？

噠噠噠，噠噠噠。

離開更衣室一邊往宿舍方向走，一邊敲打着手機觸摸屏上的虛拟鍵盤。

王熠前腳将寫好的信息發送出去，沒過十秒鐘，他手上的手機就傳來一串鈴聲和震動。

按下接聽鍵，他剛把電話舉到耳邊準備喂一聲，聽筒那頭立刻響起了某個假名王建設，真名寵兒無下限狂魔，充滿成熟男性魅力的磁性嗓音。

就是話語的內容有些過于肉麻，讓王熠下意識又一次在心裏感嘆，還好你兒子三觀早就已經在上個世界養成了，要不然絕對絕對會被你無止盡的溺愛帶歪。

“歪，兒砸，六點的新聞都快開始了你才訓練完。你這麽拼，這麽累，爸爸心裏真的非常難受啊。”

“哈啊？我自己感覺還行啊。”

王熠走着笑着，順嘴回了一句。

“還行什麽還行，你四歲半那年，我就不該讓你虎叔帶你去逛街。要不是因為那次，爸爸相信你也不會那麽早就接觸到冰場，最後落到李勤這個黑心閻王手裏，摔摔打打了十多年。”

電話聽筒裏的聲音絮絮叨叨，從十多年前的事情說到現在。王熠英挺劍眉下黑白分明的雙眼漸漸被回憶浸滿，走進國家隊宿舍區冬秀園後，在小花園裏找了一張長椅坐下，身體倚在靠背上舉着電話聽着應着，視線看向了天空中落日餘晖下微紅的雲朵。

就算那次虎叔沒有帶他逛街，沒有讓他接觸到冰場，他還是會在不久之後提出想要學習花樣滑冰這項運動的吧，他想。

誰讓這是他确實愛着的一項運動呢。

今生今世，既然家庭條件允許，身體和天賦條件允許，他當然會找機會試試看了。

“兒砸，兒砸？”

“啊？我在。”

耳畔忽然響起自家老爸提高了些許的聲音，王熠在天空掠過一群麻雀，撞碎落日餘晖迷了雙眼時應了一聲，迅速整理了一下散亂的思緒坐直了身體。

“是不是累了？那爸爸再講兩件事，完了你就好好休息。一個是你虎叔送回海瑞溫斯頓調整的項鏈已經改好了，這兩天他們就會派人給你送過去。”

“第二個——那什麽，你去年花1500美元買的那30000枚比特幣，現在單枚價格升到了11.3美元。爸爸的意思是幹脆賣掉，趕緊在二三環內再給你買幾套房子。誰都不知道咱國家對虛拟貨幣什麽态度，說不定哪天就禁止……”

“爸，你一搞房地産的大亨差這點錢嗎？”

親老爸電話裏說的兩件事第一件很平常，第二件事情啊，就讓王熠有些忍不住想要吐槽。

你說他爸這人吧，長得帥，身材好，四十歲出頭，風華依舊。明明那麽有錢，怎麽整天就盯着自個兒子手頭上那點投資不放呢。

“爸，就算最後賠了，頂天了也就1500美元，你就讓我放那兒好不好？”

組織了一下語言，王熠從長椅上站起，慢悠悠往宿舍樓方向行去，臉上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跟自家老爸讨饒道。

“比特幣這東西的總量就2100萬枚，我看好它的升值潛力。單枚價值不超過一萬美元，我永遠不可能考慮賣。”

“啊？你還想讓我自己出錢買房子？我沒錢了啊爸。前幾年玩魔獸世界賺的那點兒錢，不是早就已經讓你強制執行，幫我換成兩套房子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