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冠軍

“老勤,?你怎麽了？”

“閉嘴！”

滑到場邊，從劉岩手上接過冰刀保護套帶好。王熠邊在安娜·克裏莫娃幫助下穿國家隊外套，邊将表情定格在百思不得其解,?好心好意關心着淚水不斷從眼眶往外噴湧的李勤。

“別哭了行不行？明明長了張酷男臉，這麽感性不像你。這絕逼會成為你的黑歷史，我爸以後絕對會見你一次提一次。”

“滾滾滾！老子哭是因為覺得你可憐。覺得你小子，嗝兒——”

王熠：(⊙_⊙)

劉岩：(￣△￣；)

安娜·克裏莫娃：哦,?上帝作證，他真的很有趣。

“……”

本想撂一句狠話,?拯救一下自己流血不流淚的猛男形象。

結果都怪賽場邊沿氣溫太低冷風灌口，導致橫膈膜痙攣收縮,?嗝聲陣陣。

李勤索性閉嘴，一把拽過王熠帶着他往等分區內走。

一邊走一邊抹眼淚的動作明明很粗豪,?王熠卻知道這個男人現在就是在強撐。

他的手,?他按在自己肩頭的手掌分明在顫抖。之前說話的聲音，看向自己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分明也透着心疼。

“……老勤,?滑都滑完了。你放心,?我不累。”

同樣強撐一路，走進等分區被按在等分席上坐下。

王熠從面前桌子上的抽紙盒裏抽出幾張紙,?擦拭着臉上的汗水同時調整着呼吸,?拍了拍李勤的膝蓋讓他放心。

他已經确定過自己的身體狀态了,?發現除了多了一個腹股溝拉傷（輕微）的傷病外，頂多就是疲勞狀态達到了高。

好在一停下滑行,?兩條狀态後面都多出了恢複中三個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說過的。

他不想要銀牌銅牌，今天不拼一把,?順理成章地輸掉比賽後，未來只會用更多的時間來後悔。

就算他以後還有問鼎奧運會的機會，意義和心情也跟第一次時大不同。

真正站上賽場開始滑之前的那種迫切和渴望，他相信無論過去多長時間他都不會忘。

“真沒事？”

忍住眼淚憋住氣，李勤終于找回了熟悉的自己。

眼見傻徒弟大言不慚有些不相信，探出右手按在他的心髒位置感覺了一會兒心跳，收回手時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氣。

王熠本想繼續跟他聊幾句，不巧正前方和賽場大屏幕開始播放他的自由滑回放。

他索性按下談性仔細欣賞，注視着慢鏡頭中表情嚴肅，眼神卻相當多變的自己。

今天這套自由滑他滑的時候，遠比以前收的緊。

從音樂響起開始，他的腦中幾乎一片空白，根本沒機會把自己帶進歡脫的炫耀。

滿意與否……一半一半吧。少了輕松愉快，多了鄭重精準。《妒忌探戈》這套自由滑，他估計自己會封存很長時間。

“吼吼，看看這裏，這就是我比賽時特別強調的，大一字、轉三、Rocker、Counter進入跳躍準備的，勾手四周接後外點冰三周聯合跳躍。”

慢鏡頭集錦出現，王熠、李勤、安娜·克裏莫娃的身影從直播畫面中消失。

轉播區內的各國評論員迅速進入狀态，開始點評王熠自由滑的表現，來自加拿大CBC電視臺的男解說員強尼，繼續着自己誇贊王熠的事業。

“還有這段編排接續步，連續轉三後直接起跳的後內結環四周跳！看到這個高難度動作的一瞬間我就意識到，中國選手并不滿足于只獲得奧運會銅牌！”

賽場畫面切換，王熠俯身燕式翺翔，刷刷刷不斷在冰面上旋轉接着跳起。

晶瑩的冰花飛起，一顆顆汗珠甩出。被發膠固定在頭頂的黑發随着旋轉搖晃，在身體落下左腿舒展保持平衡滑出時一顫，更多的水痕順着鬓角落下。

直播畫面中，王熠的眼神是那樣堅毅，與之前出現的，他看向場外觀衆攝人的視線截然不同。

明明帶着清晰可見的疲憊，落進人的眼裏卻是那樣真實生動，無比清晰的讓全世界的觀衆，感受到了那個時刻他心中的求勝欲望到底有多強。

不過想想也是。

王熠是ISU國際滑聯大獎賽總決賽冠軍，是2013年的世界錦标賽冠軍。雖然年僅十八歲，藝術表現方面不占優，但他有技術特長，憑什麽不能拼一把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金牌？

縱觀歷屆奧運會，十六七歲的奧運冠軍比比皆是，王熠的十八周歲已經算是非常普通了。就算他本質上非常年輕，這一點依舊不會改變。

“……兩分鐘了王指導，現場十幾位打分裁判依舊沒有給出王熠的自由滑分數，我相信全國正在觀看這場決賽的觀衆，心情一定無比激動。”

“今天是本屆冬奧會第九個比賽日，也是我國冬運健兒距離金牌最近的一次！在剛才的四分四十秒中，王熠交出了一份無可挑剔的自由滑答卷。技術分王熠完成了五次四周跳，絕對會排在第一。節目內容分五大項如何，只能等待裁判員的判斷。”

“是的，夏萌說的沒錯。”

21：58分，現場大屏幕幾乎将王熠的自由滑節目從頭放到尾。

凝重的氣氛将俄羅斯觀衆籠罩，越來越多的人再一次自發喊起了‘Russia’、‘冠軍’，聲援伊凡·貝利亞的同時給打分裁員施壓。

然而，令現場絕大部分本地觀衆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敢在這麽關鍵的時刻跟他們唱反調。

距離裁判席最近的北側看臺不甘示弱，在一條極其幼稚可笑的應援橫幅帶動下，‘China！’‘China！’的呼聲是如此有力如此整齊劃一。王熠看在眼裏聽在耳內，又怎麽可能坐得住？

熱血上湧下，他頭一次放下了所有顧及從座位上站起，高高舉起手臂回應着支持者們給予他的幫助，過程中甚至非常不争氣的流下眼淚，看的另外三個看臺上的不少觀衆心內唏噓。

那個瞬間，現場導播将這珍貴的一幕通過直播信號，傳遞到世界各地。刺激的不計其數的觀衆喉嚨哽咽動情落淚，心裏責罵着打分裁判員，批判着他們的出分速度，順便鼓動雙手，為直播畫面中的少年鼓掌打氣。

拼搏，努力，超越極限，這就是運動項目的魅力，運動員的魅力，奧運會的魅力。

無數人嘗遍傷痛，傾盡一切，為的就是心中的那份熱愛。縱然遍體鱗傷，看不到任何未來，也不會輕易後悔。

“操操操操操！熠哥！一定要贏呀！”

“白旭寧！你——算了。嗚嗚嗚嗚嗚，王熠這個年輕人看上去真不錯啊。”

‘……’

“光一君，你怎麽哭了？”

“我哭了？是呢，我真的哭了啊。媽媽，請你跟爸爸支持我。我想，我想成為像熠王SAMA那樣出色的人。”

賽場內外，王熠尚未出爐的自由滑分數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冰山滑冰宮後場媒體區內，德裏克·安德森一身輕松享受着記者采訪的樂趣，被俄羅斯媒體集體照顧的伊凡·貝利亞，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作為專業花樣滑冰運動員，在看到王熠将上半場原定後外結環三周，換成勾手三周跳時他就已經預感到了危險。

而當他親眼看到王熠搏了一把，将最後一個單跳改成四周跳并且跳成後，他甚至無法描述那一剎那具體的心情。

不甘心嗎？

當然有。

但更多的是欽佩，是卸下肩頭重壓的輕松，是終于走完艱難奧運周期後的舒暢。

他不是周圍這些媒體，從沒覺得本屆奧運會男子單人滑金牌一定得屬于自己，對手比他更出色他當然會承認。

只是……

他已經預感到輸掉這場比賽的後果會有多嚴重。

尤其再想想最近幾個月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讓他覺得特別諷刺，特別的想笑。

“伊凡，經過我們計算，中國選手跳成後內結環四周跳，分數必然會拉平跟你表演分上的差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當初沒有離開謝爾蓋教練，像他說的那樣繼續提高自己的技術實力，今天就會贏的更加沒有懸念？”

“沒有。”

“哦！伊凡！謝爾蓋教練剛剛在自己的Ins上更新了一條動态，他說：祝賀這高難度的勝利，祝賀中國冠軍！你……oh！萊貝德娃教練在這條動态下面回複：與你相比，伊凡和我至少成功站在了這裏，你卻只能留在家裏守着電視機喝伏特加！對于兩位教練的對話，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

面無表情，丢下否認的話，伊凡·貝利亞轉身走進運動員通道返回前場。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投到了王熠身上，有些羨慕他跟幾位教練員的感情。

曾經，他也無比信任謝爾蓋·日爾科夫，相信他做出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直到他意外發現這個男人到底有多肮髒，才會跟他漸行漸遠。

失敗，指責，他不怕丢掉奧運會金牌的批評，他只怕可以預見到的雪藏與抛棄。

為了改變這種未來，看來他必須做點什麽，轉移大衆的視野。正好他原本就計劃在奧運會時期，幹一件……

啪！

“嘿，伊凡，輸掉比賽只有一個原因，實力不足。怎麽樣？留在這裏跟我一起為冠軍送上他應得的祝福？”

“好。”

“FREE?program?please。”

索契當地時間，2月15號22點整，北京時間深夜三點，日本時間清晨四點。

經過了長達四分多鐘的等待，現場宣告員終于拿到了王熠的自由滑得分，在全世界億萬冰迷跟等分區當事人的期盼下，出聲公布決定着本屆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項目最終名次的成績。

“中國選手，Yi?WANG，自由滑的得分是。”

嘩嘩嘩。

“技術分：133.79，節目內容分：86.92。自由滑總分：220.71，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總分：328.72，Rank：1。”

“w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