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接風宴一散,滕琰去見滕珙和姚達,滕珂和滕玮跟在後面。滕珙和姚達果然談到了九原郡的解元。這人姓陸,名伯甫,字墨翰,二十多歲,他借住在開國公府是因為他是謝夫人的遠親。父親的第二位夫人姓謝,出自九原的謝家。謝夫人沒留下子女,現在開國公府和謝家來往很少。陸家是謝家的姻親,與開國公府算是很勉強拉上的關系。
姚達的話很尖刻,“這個陸伯甫,還敢承認給商隊記帳之事,真是有辱斯文。一身市儈之氣,真怕會試時,大家都會陸解元的銅臭熏倒。”直呼其名,顯然是非常瞧不起了。因為商人地位低下,給商隊記帳在這些書生看來很丢人,滕琰不禁吃驚,解元給商隊記帳?這可是奇怪的事。這裏商人地位低微,讀書人是不屑于與他們來往的,更不用說給他們做事了。這個陸解元,難道是因為沒錢才會打工?滕琰很吃驚,雖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家境好,但在這裏能讀書,家裏怎麽也得差不多,窮到了給商隊記帳,真的沒聽過。
說起姚達,什麽都挺好,就是從小出身顯貴,又自負才學出衆,頗有些目下無塵,自視甚高。他若是對什麽不滿,決不藏着,一定直言不諱。弄不好今天的接風宴上,他就會當着陸解元的面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畢竟他和滕珙一起去給人接風,也算是開國公府的主人,得罪了人也得算在開國公府上,滕琰就擔心地看了滕珙一眼。
兄妹多年交厚,自然一個眼神就明白過來了。滕珙就笑着說:“表哥這話在家裏說說就罷了,将來你們有可能同朝為官,還是彼此留些情面為好。”
“今天酒宴上要不是你攔着,我非得好好教訓一下陸伯甫,讀書人從事賤業末務,自甘堕落,還不以為恥。”姚達還很氣憤。
“陸伯甫也真是的,做什麽不好,非得給商人記帳,若是被認定從商,功名都得革了。不過,他總歸是我們府裏的客人,等春闱過後自然離開,我們也犯不着當面争吵。”滕珙也認為姚達沒錯。
要是姚達不在這裏,滕琰一定會為這個陸解元辯論幾句,一定是沒錢才去給商隊記帳,沒偷沒搶,人家自食其力有什麽錯?礙你們什麽事了?她聽不下去了,就轉了話題,“表哥,我怎麽總見你到處玩,也不去藏書樓讀書,明年會試,你是胸有成竹了?”
“那當然了,你表哥我是自幼熟讀經書,過目不忘,不用臨時抱佛腳。再說,你們府上的藏書樓裏的書太少了,我那天翻了翻,都沒有什麽可看的。不信表妹考一下試試?”姚達對滕琰的置疑很不滿。
姚家的藏書當然是開國公府這個武将世家沒法比的,不過看過就都記住了嗎?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滕琰真的起了想探一下姚達的水平的心思。古代的才子倒底有多少才呢?“怎麽考?”
“你們家裏的書,随手拿一本來,随便翻一頁,你念上一句,我就能背下來,你信不信?”姚達自信滿滿地說。
滕琰知道這裏讀書人都擅長背書,但也只限于經史子集,姚達卻說府裏所有的書。雖然這裏的書上的字都遠遠大于後世的書,一冊書的內容也就少得多了,可就是這樣,藏書樓裏怎麽也能有十幾萬冊的書,姚達的語氣未免有點太大。
滕珙的書房裏就有不少的書,滕琰随手拿了一本,翻開一頁,念了一句,姚達果然接下去背出來了。
滕珂和滕玮也挑出書來讓姚達背,結果沒有一個難住姚達的。
這下大家的興致都高了,就要去藏書樓,滕珙這裏的書還是太少,又都是書生常用的書。
不過自從應試的舉人們來了後,藏書樓就成了他們讀書的地方了,滕琰和滕珂不方便再去。姚達倒是一力慫恿,看來他是真胸有成竹,“讓下人先去看一下藏書樓裏是否有人,剛剛給大家接過風,未必有人散了酒席就立刻去了藏書樓。就是有人也不會多,就讓他們暫時回避一下。”
滕琰覺得也許會耽誤別人讀書,有些不妥,但好奇心還是最終占了上峰,再加上滕珂和滕玮的慫恿,就按姚達的意思安排了,大家上了藏書樓。
滕家兄妹四人分別找自認為生辟的書來考姚達,還是難不住他。只見他負手站在窗前,只要念書的人話音一落,就如行雲流水一樣地接着背了下去,聲音清清朗朗,神情從容自如,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般,一個時辰過去了,試了了百十來本書,大家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滕玮激動得都有些結巴了“表,表哥,你怎麽這麽厲害?”
所有人心中也一樣有這個疑問,都凝神屏氣地聽姚達回答。
“我天生如此,每篇文章只要讀上幾遍,就能牢牢記住,背誦時,只要凝神一想,那書本就象在我的腦中打開一樣,這是有神力相助。爺爺說他年少時也是如此,我們姚家每隔幾代就會出現一個。”
滕琰明白了,她曾經聽過,這種現象是真實存在的,叫“遺覺像”,多在小兒時出現,而且多是圖畫之類的,姚達所說的是文字,想來是更少見。這樣的人,智商都非常高,姚達确實是天才呀。
出藏書樓的時候,有個小插曲,有一個人站在藏書樓外面不遠的地方,姚達目不斜視地過去了,滕珙只做了個揖,也沒有說話就過去了,那人也是一言不發的還了一揖。走過去後,滕珙告訴滕琰,那就是陸伯甫,滕琰回過頭去看,只見一個高瘦的身影進了藏書樓。
因為他們剛才占用了藏書樓,他只好在外面回避了,倒底還是影響了這位寒門學子讀書。滕琰心裏默念着。
從此,姚達在開國公府裏簡直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十幾萬冊甚至更多的書都要他的腦袋裏,這樣的人除了用神來形容也沒有更合适的說法了。
就是在京城,姚達神童的名聲也一日盛過一日,很快,他就被京城文人墨客納入圈子裏了,不少高門勳貴家也時常邀請姚達過府。
姚達對各種文會一概來者不拒,也做出不少首好詩,一時名動京城。
與才高八鬥同時廣為人知的是姚達的放浪不羁。
這個評語的來源是這樣的:姚達人物出衆,相貌俊秀,自然惹來不少高門大戶人家的青睐,就有人家打聽到大才子還未婚配,提親的自然不少。姚達不同意也就罷了,竟然把見過的千金小姐品評一番,每個都挑出點毛病,這個眼睛不漂亮,那個說話不文雅的,搞得這些人家轉愛為恨,可又耐何不了他,只好給他制造個不好的名聲的。
結果,姚達的名氣倒是更大了,只是毀譽參半。
和姚達同來的滕家宗房的兩位來客,卻是無聲無息。五堂叔住了沒兩天,說家裏那邊有事就急着走了,其實最急的事就是他要趕緊回去把滕琰不入宮的消息帶回去。滕琳這回做為開國公府送入宮的唯一姑娘,很多事情自然不同于以前設想的與滕琰一起入宮的情況,那樣的她是處于類似給滕瑾陪媵妾的身份,現在滕琰突然不準備入宮了,這自然是個很重要的變化。
滕琳呢,自從到開國公府的當天出席了接風宴後,除了給王夫人晨昏定省外,就沒邁出梨香院的大門。
兩年前滕琳就曾在開國公府裏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她就是這個樣子,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這個時代的模範大家閨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說起來滕琳長得很漂亮,她和滕琰有些像,外貌上來自滕家的遺傳多些,身材高挑,皮膚白嫩,五官端正。但滕琳明顯要比滕琰更加精巧秀氣,嬌柔美豔,唯一的缺點就是,她喜歡整天擺出一臉端莊得不能再端莊的樣子,讓她那張美麗的臉失去了些生氣。
滕琰和這個姐姐實在是不投緣,兩人倒是沒什麽沖突,就是性格不合,滕琰在這裏還算是處處控制自己,但骨子裏散發的熱愛自由,自立自強的個性與滕琳講究的三從四德恰好相反。要說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也不至于,就是實在是沒有共同語言。
滕琳是把自己關在梨香院裏學習宮中的規矩。其實兩年前滕琳就學過,做教習的是兩個老宮人,也是那時候請來的,一直養在府裏。
說白了,就是練習走路、行禮、說話、端茶、吃飯等日常生活中的動作,使一言一行更加優美迷人,合乎規矩,中間穿插着背誦宮裏的規章制度,也就是後世的禮儀課,只不過內容有所不同罷了。
父親也有意讓滕琰跟着學一學,滕琰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兩年前滕琳學時,她曾經跟着湊了幾天熱鬧,後來還是果斷放棄了,練成那種扭扭捏捏的樣子,滕琰自己就萬分難受。沒辦法,審美觀點不一樣,她認為還是自然點好,更何況,她也用不上了,反正不入宮了。
這段時間,和姚達滕珙幾個玩得熱鬧,滕琳是一點也沒參加。剛開始也叫了她,只是幾次拒絕後大家也就不再打擾。可是滕琳怎麽說也是客人,王夫人又是這麽個特殊情況,滕琰不管怎樣,隔三差五的,也得去看上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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