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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琰在第一次見過陸伯甫後就認為他将來會很有前途,現在她更确定這點了,這人心中有大志向,為自己的目标能夠及時放手,不是一般有決心。

“你只帶一點錢來京城,萬一……,那怎麽回家?”

陸伯甫坦然一笑:“我本來就沒預備回程的路費,我一定會中的。不過,世子爺前一陣賜了我一百兩銀子,還有四季衣物和玉佩。”他指了指身上帶的那塊玉佩,又問:“世子爺和表弟這樣擡舉我,其中的表妹的功勞吧。”

“我從見你第一面時就覺得你一定會前途無量,父親和大哥也認為我說的有道理,父親現在可對你贊不絕口呢。”滕琰沒否認,父親的大哥是先見過陸伯甫的,也沒對他有一分表示,那天晚上他們見了後父親和大哥的态度才發生變化,一定是與她有關了,順便再鼓勵一下陸伯甫,她知道這時的他表面堅強、自信,其實內心的恐懼和不安比誰都多,自己可是有切身經歷的。

陸伯甫笑着說了聲“謝謝表妹了。”語氣真誠但并不谄媚。

“表哥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是親戚,應該的。”

陸伯甫苦笑了下,“開國公府确立實是積善之家,世子爺和表弟宅心仁厚,表妹聰慧善良,聽說府上與謝家早已經不來往了吧。認我是親戚,也不過是讓我心安,我全明白,知遇之恩我會銘記于心的。其實我父親是九原陸家的嫡支,表妹聽過九原陸家嗎?”見滕琰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那才是我真的親戚,可是他們這麽多年來,非但一點也沒幫過我們孤兒寡母,還落井下石,在我娘病重時,低價買了我家的祖産。”

“這也很很正常,人們不都說窮在鬧市無人識,富在深山有人知嗎?別人是靠不住的,人還是得靠自己。”滕琰是深有體會,前世她家發生了那麽多事,所謂的親戚最開始還能關心一下,可誰沒有自己家的事要管,時間久了關心也就淡了、沒了。再有什麽事情去麻煩人家,就得看人家的臉色了。所以滕琰在很小的年齡就知道了人情冷暖,知道了自立自強。

“是啊,父親在的時候,整日督促我讀書,我的成績勉強算上中等。後來父親沒了,家時裏也窮了,我就努力讀書,成績反倒總是在族學排第一。”陸伯甫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

滕琰知道這笑容下有着多少的艱苦,“一定非常不容易吧。”

“我父親沒了的時候我剛過十歲,沒幾年,祖父也去了,幾位叔伯明裏暗裏給我們這房少分了家産。族裏也不管,母親不敢和他們争,就靠給我們留下的幾十畝地領我過活,還一定要我繼續讀書。我平時上學,農忙時種田,後來母親病了,我就在家裏自學,後來跟商隊出門,我也沒放下書本。我不是文達那樣的聰明人,可是我是最用功的。”

“表哥你一定會金榜題名的!”滕琰相信陸伯甫。

“我會的。”陸伯甫真的很自信。

在這裏,只要金榜題名,那就一步登天了。不同于前世的大學畢業還要自己找工作,考上了進士,接着就做官了,有社會地位,有經濟收入。滕琰忍不住要嫉妒陸伯甫了,他現在貧窮,沒有地位,但是他有機會,他可以去拼搏,靠自己過上好日子。

反觀自己,正好相反,處于鐘鳴鼎食之家,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其實只是籠中的金絲雀罷了,只能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裏撲騰。“唉,”不由自主的一聲嘆息,在這個時代,她是注定沒有機會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表妹不用為我嘆息,天行鍵,君子以自強不息,我堂堂男兒,多受些苦也沒什麽,太史公不是說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增益其所不能嘛。”那天在滕珙院子裏,滕琰引用《史記》上的話,今天陸伯甫也引用回來。

滕琰笑着說:“我并不是為表哥嘆息,我認為表哥若不經歷這幾年的磨難,也不會象今天這樣出色。我雖然不認識幾個人,但也知道表哥比起那些只是在家專心讀書,不聞窗外事的考生多了份對人情世故的通達,俗話說事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金榜題名只是第一步,此後的每一步不僅僅需要的是熟讀經書。”金榜題名是智商問題,但要想以後的仕途一帆風順不光要智商高,還要情商高。滕琰對此有非常深的認識,做為一名優秀的人力資源部經理,她見過太多的名校的高材生在工作中毫無樹建,大部分根源就是這個。至于她的嘆息,是為了她自己,不說也罷,說了也是白說。

“事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陸伯甫反複念了幾遍,說:“表妹的才學不亞于我等須眉。”

滕琰微微一笑,她身邊一直不乏贊揚她的人,但大都數的贊揚都不是對着自己這個人的,而是給開國公府裏的滕大小姐的。今天陸伯甫的認同卻讓她從心裏高興。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人和人之間的緣份真的很難說清楚,滕琰和陸伯甫非常能說到一起。如果說,最初滕琰是對陸伯甫身為解元比較好奇,加上因為他的情況而有些同情的話,現在則完全是話語投機、相互吸引。陸伯甫雖然沒有對她表達這方面的意思,但滕琰能感覺到他也有和她一樣的體會。

開國公府裏不少人都對滕琰有一個性格清冷的評價,确實,她很少與府裏的人聊在一起,即使是父親,雖然感情親密,但交流并不多,王夫人那裏也就是客套了,其餘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跟她在一起接觸最多的兩個大丫環,飛珠和輕霞,肯定是在一起話說得多些,但只限于日常生活方面的溝通,別的方面就完全沒話了,就是滕珙,她的這個大哥和她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并不少,也只是滕琰單方面向滕珙的輸入,并不能稱得真正的交流。其實滕琰并不真的是性格清冷,而是寂寞,她平時能接觸到的人在思想、文化、知識等等各方面與她差和太多了。

她與最好的閨蜜王蓉間,在某些局限于女孩子之間的一些悄悄話上是能夠部分坦誠相待的,但滕琰做為一個在現代社會能獨當一面的職業女性,內心是不可能完全放在兒女情長的事情方面的,她的經歷和學識早已使她的眼界超越這些了。在這裏,她身邊經常圍着不少的人,但她的內心,只能是孤獨寂寞的,而且随着她在這裏時間的延長,她的孤寂更加難耐。

前世她為了生存、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标拼命奮鬥時,每到最困難的時候,身心疲憊不堪,她在內心盼望着,有一天,她會放下這一身的重擔,由着自己,做些自己愛做的事,一身輕松地享受生活。

剛剛到了這裏時,一度她也認為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苦了那麽多年,累了那麽多年,現在給她的補償就是讓她好好的休息、放松。最初,她确實很是滿意,不做任何的工作,用心于她前世一直羨慕的閑情逸致上,練字、畫畫、下棋、學習樂器……也确實開心。可時間久了,不知不覺間,又生出了一種無聊感,就是她最喜歡的騎馬也無法讓她從內心完全感到充實。接管家事,雖然出于父親的安排,但其實她也是欣欣然的,畢竟是有點事做。有時忙忙碌碌地處理府裏的大事小情,真的讓她無端地生出一種滿足來。

人活着還是需要有一些追求,滕琰現在深刻理解了這句話,人吃飯是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為了吃飯。溫飽甚至更好的生活不是問題,但她還是需要一些其它的。

姚達的出現可以說是給滕琰帶來了深深地觸動,可是,姚達雖然才學出衆,見識不凡,但與滕琰并不投機,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姚達是真正名門望族出身的青年才俊,與滕琰這個半路進入公府的人并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另外,姚達并不是一個好的談話對象,他更喜歡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講演者,需要的是崇拜者景仰的目光。

只有陸伯甫,他是滕琰在這個世界第一個接觸到的能與自己真正溝通交流的人。除了陸伯甫本人的坎坷經歷與滕琰前世相似以外,還有他有着豐富的閱歷,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的年齡與滕琰真實的年齡相仿,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歲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跡,但也使他如一瓶窖藏了美酒一樣,脫去了青澀,醞釀出了醇香。

他們聊得很投入,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晚,樓下傳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使二人猛然從他們語言中的境界跳了出來,就發現倆人一直站着,滕琰背靠書桌站在書桌的前面,懷裏一直抱着手爐,陸伯甫與她相距幾步遠,維持着最初打招呼時的距離。屋子裏已經很暗了,他們不禁相視一笑,太投入了,一點也沒注意時間的流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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