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楚王之子
楚王宮章華臺。
“啓禀太子,宋、衛、中山國與趙國大使的應邀函簡也到了。”
“擡進來吧。”
“是。”
正殿左側的赤阿宮,兩名侍從在一位侍衛的陪同下将一箱竹簡擡入殿內。
正一手撐于案上低首翻閱書簡的太子橫擡起頭來。金冠博帶,深色夾襖外罩錦衣,兩鬓深密,眉毛粗濃而長,眼睛雖有些浮腫血絲,然明光爍亮,兩腮髯印薄青,頗具英武之氣。他看一眼擡進來的竹簡,皺眉道:“怎麽會有這麽多?”
“回禀殿下,各國大使俱有賀信,與回函一并呈上。”随行進來的言尹躬身行禮後答道。
“呼——這般麻煩!”太子橫将手上竹簡一放,眼中帶着不耐煩,“也無什麽大事,這麽多廢話,看得我眼睛疼。你且下去吧!”言尹行禮退出去了。
一旁侍立的宮女連忙把銅鑄燈臺移近些,那燭火一搖,銅盤內熔落的蘭膏油脂芬芳四溢。
“去!”一名從殿後悄悄進來的小仆晲眼揮揮手,不要宮女近前,自己趕上幾步跪下行禮道:“見過太子!”太子橫一瞧是他,大喜,對兩旁小尹道:“你們先下去歇着吧,一會再叫你們。”三個小尹行禮出去了。
太子橫這才傾身道:“茍侖,我父王走了?”“回太子,大王知道靈均大人請了齊國大使來說話,便在崇峨殿召見他們,須得半日才會返回宮。是大王身邊燕休說的。我叫奂思在殿外守着呢,萬一有什麽變故他回來通知。”那小仆茍侖生得面粉唇紅,眼睛骨碌碌轉,一看便是伶俐的人。早有宮奴取了細絹軟墊過來放在太子橫身後榻靠,他往榻上一躺道:“好!不枉本太子信任你。過來伺候着!”
宮女端上了水果與酒食。茍侖先拿了酒壺斟酒,太子橫懶懶說道:“今日還是不喝酒了,這裏封閉得很,酒氣散不出去,父王回來定要生疑。”茍侖忙放下酒杯,到手持食盤的宮女面前一看,有李子蜜棗核桃,便接過另一盤盛着葡萄幹與黃梨的盤子,捧至太子面前,甜笑道:“太子大人,忙碌勞乏,這梨子新鮮,清甜多汁正好解渴去火。”
宮殿內四面為了保暖圍以厚氈幕,又以羊毛厚氈隔住了殿外冷氣,四面八處生了火盆,所以絲毫不冷,呆久了被那燭香一熏反有些燥熱。太子橫看了看,滿意道:“也罷,就吃這個吧。”茍侖急忙拿起小刀來将梨切成小塊,太子橫淨了手,拿起梨塊來細細品嘗。茍侖切好梨,舔了舔手上的甜汁,接過宮女遞來的絹帕,道:“太子何不回宮裏去?這裏怎比得宮裏舒服,我命幾個人到崇峨殿候着,大王回時立刻報信,太子一樣趕得及過來。”
“不必啦,謹慎些好。”太子橫擡擡手,扶燭的宮女忙過來替他錘肩按摩。茍侖谄笑着将甜梨喂入太子口中:“太子這些日子實在勞累啊,日日到這赤阿殿忙于公務,大王看到太子這般勤勉,定會無比喜悅。”太子橫聽他說得動聽,慵懶地點着頭,眼睛卻不由朝偏殿飄去。
茍侖瞧太子心不在焉,又指指葡萄幹道:“太子,這是北邊一個小國進貢的葡萄幹,秋時新鮮的葡萄,可惜不能久放,用糖腌制成了果脯幹更是美味。”太子橫張口,茍侖送了幾顆入他嘴裏,果然軟甜糍糯。太子橫嘴裏嚼着葡萄幹,心裏一動,坐起身道:“将這個黃梨還有葡萄幹端去給公子嘗嘗。”宮女應聲:“是。”
還未走幾步,太子橫又道:“還是我自己去吧,他不喜旁人打擾,你們候在這裏,不必過來。”奴仆宮女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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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橫自己端了盤子進到旁殿,一掀簾子,這偏殿裏明亮許多。子蘭嫌那幕簾遮擋光線,所以全将厚幕撤去,只多添了兩個火盆,專命一個小仆生着火。偏殿比大殿小了一半,更像一間小閣子。因而也不很冷。另有一個筆尹站在一側,将子蘭閱後整理的竹簡歸置妥當。
太子橫一進來,子蘭起身行禮道:“見過太子。”太子橫忙拉起他的手道:“子蘭,我們兄弟二人,私下不必拘禮。”子蘭應着,忙接了盤子放下,太子橫又對那行禮的小尹小仆道:“你們先退下去吧,公子也累了,一會自會命人叫你們。”
子蘭隐過眼底一絲不悅,不動聲色看那兩人躬身出去,便請太子橫落座,自己陪坐一旁,道:“大哥勞累,子蘭卻無甚才用,什麽也不懂,只能看看信函抄寫文字,沒能幫得上什麽忙。”太子橫一臉笑意,輕叩幾案,和悅道:“子蘭說哪裏話,你自幼身體不好,應該是為兄照顧好你才是,我以前粗心,也沒多關心你,父王只有我兄弟二子,更應友愛,以後自有大哥照拂你,那些煩心的事,先不提也罷。”子蘭一笑,低頭不語,那掩着秀眸的長長羽睫亮澤分明。太子橫看得怔住,叩案的手也停了。
他以前見着這個弟弟,就知道長大會是個美男子。只是那時子蘭年幼,小臉蒼白,一瘦下去,眼睛占了臉的一半大,又好像多病,還是個殘廢,人也呆悶無趣;再後來……他成了靈均大人的弟子,搬到靈均大人家中去,見得少,更無什麽接觸。沒想到這才出遠門一年,長大回來竟然如此俊美絕色,幾乎令人目不能移。鄭袖夫人已是尤物,其子子蘭更……
“兄長可有什麽吩咐?”子蘭等了一會,忍受他灼灼視線,蹙了蹙眉。太子橫瞧他眼睛不知看向哪裏,意識到他的不自在,想到他如今不過十四歲,小時候發生的事并不記得,親熱地輕拍拍他的肩,拖過果盤,道:“為兄只不過來看看你,就是有事也何忍累你來做?來,吃點東西。這葡萄幹,味道甘美,你嘗嘗。”說了捏起一顆遞到子蘭嘴邊。子蘭稍稍偏開,接過果粒道:“多謝大哥。”勉強放入嘴裏。太子橫又拿了一塊梨片,子蘭忙接過來,紅着臉道:“不敢這麽讓大哥費心,子蘭自己來吧。”太子橫也覺得有些過了,便笑着放了手,拿了桌邊的絹帕擦拭。
“太子,景習大人有事求見。”門簾外茍侖小聲說道。太子橫頗為掃興:“我剛剛休息一會,他怎麽就來礙事?”子蘭忙坐直起身道:“大哥,景大人負責與燕韓兩國互通訊息,會不會有什麽要緊的事?”太子橫正在猜測,看子蘭一臉緊張,揮揮手皺眉道:“沒什麽不得了!那燕韓在藍田一戰時敢趁火打劫,如今還要邀請他們來觀祭禮,真不知父王為何聽從左徒大人這個建議……啊,子蘭,靈均大人他……”靈均大人雖長年流放都外,但依然身負左徒一職,太子橫忽而想起子蘭與靈均大人的關系,忙欲要緩和解釋。“大哥,其實我也覺得奇怪,不過,”子蘭笑笑先開了口,眼中也有疑惑,“子蘭見識太淺,先生懂得多,想必有他的道理。”
“嗯嗯。”太子橫随意點點頭,茍侖在外面又提醒了一句,太子橫被催不過,不耐煩地起身出去了。
腳步聲遠,厚厚的簾幕停止擺動,子蘭的臉一掃剛才的拘謹腼默,迅速陰沉下來,滿是厭色。他在屋角銅盆裏就着涼水用力搓洗了手,又端茶漱了口。回身看見幾上的果盤,端起剩下的果子倒入火炭裏,盯着那果幹與梨塊化為黑渣,目光冷峻。
偏殿的後門輕輕打開又關上,一名宮仆進來伏下身行禮。子蘭點點頭,那人直起身,看衣着是雜役身份,二十來歲,面色黝黑,神色沉靜,粗硬褐衣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臂上,一道深而長的傷疤甚是吓人。
子蘭走近前,那人在子蘭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後退兩步站定。子蘭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莫,以後若不是很緊急的事,等我去找你。先生回來了,小心不要被他發現。”來人微俯身以示應下。
門外一個小尹道:“公子,我是伍田。”
昭莫迅速退至門後。
“進來吧。”
之前出去的那名小仆躬身進來,手中捧了一只木盒。
“何事?”子蘭淡淡問道。
“回公子,夫人派了人送熱食來,說公子幾日不曾回內殿,要注意身體。”
子蘭默默點點頭,剛才吃的東西讓他很覺反胃,他打開木盒,裏面有一小盤五色米糕,松軟香糯;一碗菊瓣蛋羹,鮮嫩清淡:都還冒着熱氣。子蘭輕輕拿起一塊米糕,咬一口,細細咀嚼咽下,身子裏也有了些暖意。
小仆把木盒放在案上,瞧瞧子蘭的臉色,張嘴又合上。
“說。”子蘭拿起勺子,舀起鮮黃滑嫩的蛋羹。
“公子,夫人傳話去靈均大人家,要巫祝郁姝去見她。”
“……你如何得知?”
“我去拿食盒,司宮大人正在宮門口問那個孩子話傳到了沒有,我偷偷聽到了。”
子蘭的手一頓,勺子輕輕攪動,蛋羹一冷就起了腥味,他放下碗,道:“好了。我不餓,剩下的米糕你在這裏吃了。”
伍田只有十五六歲年紀,在冷風裏奔波又在殿外等了很久,正冷得厲害,聽了喜得忙行謝禮。
子蘭看向門後,昭莫早已不見蹤影。他站到窗邊,米白的窗帛擋着什麽也看不到,推開一扇窗,寒氣襲進暖閣裏,凝成冷霧飄散。
子蘭看着殿外,若有所思。疏朗的梅枝橫過窗前,老樹繁花,再遠處連接赤阿殿的長廊在視線左側消失于一道宮牆門口。這一角偏于隐蔽,正殿另一邊的小殿正接着通往議政大殿的廣場,官員們多往來辦事。子蘭便選了這邊的偏殿。立春前的冬風格外寒冷,有木籬相隔,安谧之餘,桂樹蒼綠也添了肅瑟。
“啊,公子,有個匠人在宮外面等候呢,說是公子催要的東西做好了。”伍田大口吃着香甜的米糕,忽然想起這件事。
“是嗎?”子蘭的神色這才有了一點變化,他轉身,掃了一眼急忙跪下、滿臉惶急的伍田,道,“起來吧,你去請筆尹進來抄錄。”
說罷揭了後門簾子,獨自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先秦楚國官稱尹,按照分工不同職責差別命名,“尹”前一、二字,當是指掌管的事務或地點,比如管樂器的叫樂尹,管占蔔吉兇的官稱蔔尹,等等。
左徒這一官職是戰國中期以後才出現楚國的的,其地位相當重要。
左徒這個官稱的來源可能與司徒這一官稱有關。楚人有尚左的習掼,所以到戰國時左徒地位上升而成為要職。
靈均,也就是屈原,在楚懷王時官居左徒。他“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史記》)受到懷王的信任,權重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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