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九十六前塵往事

申地。

“你說的受了重傷的人,就在這一帶麽?”

一位須髯有些花白的老者分開樹叢,略微喘息幾下,對身後道。

他一身蒼色長袍,束發齊整,身後跟着幾個短衣打扮的青年,還有一位三四十歲的農夫點點頭,應道:“是,巫求大人,是一個商人,說同伴被可怕的大獸傷了,性命垂危,他也受了輕傷,我不敢耽擱,先回的村子找您。”

巫求皺皺眉頭,按這商賈人描述,害人的該是妖獸。只是這豫南靠近中原,多少年沒有妖靈出沒了。

然而不能掉以輕心。他雖是四方大巫師之一,主持着楚東的祭祀巫事,其實靈力有限。不知為何,近兩年楚地頗不安定,去年竟有靈界打開的跡象。靈均大人在國都時還提醒四方巫師多加警惕,因而他不得不來弄個清楚。

“咦,人去哪了?”

他們進山已有一會了,卻不見求救者蹤影。

山中濕氣重,草木上也似沾了一層滑膩的粘液,入到山深處,四周陰暗靜谧得可怕,衆人雖爬慣了山路,想着有妖獸,走了這麽久也有些不安。

巫求示意大家停下。那農夫左右張望着,驚叫一聲指着左側樹叢道:“大人,那是什……”他話未說完,一只長箭“嗖”地射穿了他的喉嚨。

農夫倒下,其他村人驚慌不已,紛紛躲避到樹後。

巫求扶起農夫,知道無救,對着密林大喝道:“何人濫殺無辜!”

數十枝箭穿林而出,精誠包圍之勢。巫求忙運轉靈力,勉強擋住了一陣箭雨。然而之後力竭,何況那些箭從四面八方射來,他便顧不上了,村民中慘叫不斷,自己左臂也中了一箭。

危急時刻,一只栎鳥現身,形如鹑而長喙,赤色冠羽如火,黑紋大翼一扇,那些箭射在了潮濕松軟的土中。

林中有聲音道:“巫求大人,我們找的是你,那箭上有劇毒,只要你交出靈戒,乖乖跟我們走,我們便給你解藥。”

巫求一驚,聽口音是楚人,然而這些箭卻與楚地的有些微差別,越發猶疑。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找我所為何事?”巫求問道。

“不必多問!我們不會殺你,你若不肯叫守護退下,交出指環,一刻鐘內,那些人都會死,你身為靈巫,對百姓見死不救,傳出去的話會怎樣?”

又是密密匝匝的箭射來,村民中又起慘叫。巫求聽着村民的慘叫,看自己的手臂一片青黑,那箭上果真有毒,只得答應。

令守護退下,他忍着痛将手中指環取下,依言放在地上。

漢壽

“宋玉?”

子蘭依先生之言安葬了鄭袖,趕到女媭家中,只見那宋玉一人,沒精打采在院中整理着竹簡木牍。

“令尹大人!”宋玉素日裏神采奕奕的臉有些憔悴,雙眼微腫,見到子蘭,他當即就跪下,痛道,“我竟不知道先生……靈均大人有了棄世之念,若是我多多留心,怎會任先生不告而別,自沉于江?玉有負重托,請大人嚴懲!”

宋玉一臉悲戚,幾乎又要落淚。

他向先生學習詞賦,這一年多來得先生悉心教導,還将心血之作也都留給了他。他自鳴得意,以為是自己高才異禀叫先生看重,哪知先生已無意于人世。

他在江畔苦候了三日三夜,沒有先生下落。絕望之餘回到陋屋中将先生留下的詞賦整理起來,恰在此時烏曜趕來,與當地宰令說了,帶他到了這裏,過幾日他便要回都謝罪。他以為令尹是來責他,更是悲痛且無地自容。

如今楚王得知先生自盡的兇耗,很快将舉國皆知,再傳到其他國家。

子蘭沒料到先見到宋玉,看着他竭力壓抑悲傷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

停了一會,他淡淡道:“起來吧,這不怪你。你既是先生弟子,若不忘先生之恩,便将先生文章發揚光大,方不辜負先生一番苦心。”說完一頓。宋玉一心在自責,也不曾留意。

恰好蘆呈回來了。見了子蘭并不意外,放下藥簍,轉頭對坐在簡牍中的宋玉道:“這些簡冊暫且還是放在這裏,你好回都複命,日後我再想辦法幫你運送去就是了。”

宋玉也心知只有如此,他看出蘆呈與子蘭有話要說,抹了抹眼,自己先道:“我将這些先收進去吧。”抱着一捆整理好的竹簡進屋。

蘆呈幫他把剩下了也拿進去,這才出來對子蘭低聲問道:“靈均大人……可有消息?”

子蘭默然點了一下頭,說了大概經過。

蘆呈想了一想,嘆道:“先生猜得沒錯,大人還是要去秦國。這一次恐怕也攔不住他了。”

接着不等子蘭問起,蘆呈說到女媭大人得知鄭袖被擄之事,即與烏曜去找另三位鎮守楚地的大巫師:“先生說那秦王稷幾次三番對靈巫下手,只怕他們有不測,至少再去知會一聲。”

子蘭道:“先前靈界被打開時,先生便派人帶話去了。”

楚鄭被劫卻是子蘭的疏漏,只以為這王宮高牆內守衛森嚴,沒想到姬垠膽大包天。這麽說來,再去那些大巫師那裏确定一番也是必要的。

“是,但願無事。”蘆呈說着。

子蘭微微瞥了一眼房內,蘆呈知他是想問郁姝的事。烏曜回來已為子蘭做了辨明,雖然初時叫人想來還不痛快,然而還是道:“郁姝不在這裏,你随我來吧。”

兩人繞過屋子到了後院,與靈均院宅不同,其後院與山相連,斜斜向上去,慢慢樹木自成屏障,蘆呈分開樹蔭,繞了兩繞,到了一個岩洞前。那洞口被那長青的桂樹冬青等遮蔽了,就算近了不留心也不好發覺,在山下更是看不出來,此山後面有江水,也不是普通人輕易上得去的。

子蘭随他進入洞中,曲曲折折走了一段,洞中并不陰暗潮濕,往裏去前方似有光線牽着,越走越分明。

倏然眼前豁然開朗,他們走進一個亮堂堂有兩三室大小的洞穴。子蘭仰頭,見那岩壁筆直向上,直通山頂,看得見一彎天穹,壁上垂下許多藤蔓,在這初春曉寒中,浴着岩峰中滲出的水滴,蒼翠青綠。而天上漏下絲絲縷縷的金光,折射出彎彎的虹橋,浮在岩洞半空,那七彩光華籠罩下,是一名靜靜卧于石床上的素衣女子。

子蘭看時,心跳似要停住,疾步過去,慌忙間險被絆着。蘆呈幾曾看見子蘭這樣失态,又見他要觸着那虹光了,忙道:“別動,小心傷着她!”

子蘭腳步一滞。

一步之外,光影和緩浮動包圍着郁姝。郁姝靜靜睡着,雙手垂于兩側。眉目婉約,神情安詳,臉上膚色白玉一般透明,沐在那七彩變幻的暖陽中,光潤如煙。

“她何時能醒過來?”子蘭輕問道,眼睛不曾移開。

“還不知道。”蘆呈也有擔憂,當時猜測是最遲一年會醒,沒料到烏曜輸了兩次血也救不過來,無奈只能繼續。郁姝的人身變得極為脆弱,好在珞珞用靈力輔助她靈珠運轉生血,總算轉危為安。只要在這早晚歷日曜月輝沐浴,總會醒來。

他看一看身旁的子蘭,又覺得郁姝此時未醒也好,若她知道靈均大人出事,還不知怎麽傷心。

隐覺山下異動,蘆呈道:“想必是先生或烏曜回來了。我先下去,你在這裏多待一會?”

子蘭沉默片刻,道:“我也下去吧。”

兩人下山,發現女媭與烏曜都回來了。四人加上珞珞一起進了蔔室。

兩人皆是一臉嚴峻之色,子蘭猜到此行不順。

那三方巫師都遭到襲擊。

烏曜先急着說了他與珞珞趕到西南川蜀後發生的事。他們遇到失了主人束縛的守護獸襲擊村莊,烏曜将那妖獸重收服了,一打聽方知巫征大人反抗刺客已被殺。

蘆呈與子蘭皆驚,女媭大人嘆氣,道:“果不出所料。”

女媭到北宛時,巫岳大人下落不明;她知事不好,及時趕到東申,救下了也差點被帶走的巫求大人,現正在另一間屋子裏,拜托宋玉照看。

“我已問過,那些人狡詐,知道靈力與守護獸有不能傷人的禁忌,抓住靈巫弱點,多以百姓相威脅,因而他們不能逃脫。”女媭道,“那些人說楚語,對山勢地形也熟悉,都是亡命之徒。”女媭抓住了兩個,卻一時疏忽,不防他們自殺了。

子蘭冷眸一暗,肯定道:“必是秦王所派,他兩位舅舅魏冉與芈戎本就是楚人,還有向壽,對楚地甚是熟悉。那秦王借着女瑤……指環,這樣費心思要抓巫師,想必又有什麽主意。”

衆人亦不免憂心。

靈均詐死,也是知那秦王野心深不可測,勢必要拿回指環挽回災難。女媭由此想起烏曜說到守護,忙讓烏曜喚出守護來,烏曜一直為着自己沒了守護懊惱,從都城回來還是虧了珞珞在,所以雖然那妖獸是一只猲狙,生得如狼,赤首鼠目,他也就接受了,為他賜名劾宼。

女媭見着那劾宼,若有所思。

珞珞道:“這幾位巫師好沒本事,除了這巫征有一只猲狙,其餘都只有靈獸護衛麽?”

女媭道:“古時靈巫守護衆多,是因為神職任重,如今巫師靈力大減,也并無許多險難,所以不需收服更多。巫岳大人也有兩個守護的,如今不見蹤影,想必巫岳大人還沒有生命危險。烏曜,你再喚一聲守護試試?”

烏曜不解,照着阿母說的做,只聽幾聲咆哮,猲狙之外,憑空又跳出幾只大獸,威猛兇悍,蔔室雖大,也立刻擁擠不堪,若不是衆人都是見慣兇禽猛獸的,只怕要吓得不輕。

那幾只守護一起對着烏曜道:“大人。”

聲音洪亮,震得蔔室轟轟作響。分別是一頭獒鞇,健壯如牛,眼如銅鈴,白身四角,長豪尖利如披蓑;又一只是駁,狀如馬而白身黑尾,頭上一角,虎牙銳爪;再一只狡,大于犬而豹文,吼聲如吠。

大家都不由愣住了。

烏曜最是驚異,先叫道:“附滿,繼戢,疊圖?你們怎麽……你們不是守護師父麽?”怎麽成了他的守護,聽從他召喚?

那些守護卻不答此語,只是靜待主人命令。

“烏曜,你去你們先生那裏,他可曾有什麽奇怪舉動?”女媭問道,心裏一片了然,回眸時正觸上子蘭震驚的目光。

烏曜想了想,也明白了幾分:“師父說要看我是否完全恢複,那靈血是不是與我身體融合了,所以……”

師父取了他的血,是要将自己的守護移交給他。

靈巫靈力駕馭不了守護或死去,與守護獸的契約便自行解除了。

前者是自己會被守護吃掉,所以通常靈巫不會濫收守護;後者是會使守護再度變成兇性大發的妖獸,為害人間,這就是烏曜不得不收服那劾宼的原因。

要想避免這種悲劇,靈巫可以在死前靈力控制之內移交守護于其他巫師,多數是自己的弟子。

靈均瞞着烏曜,在赴秦之前這麽做,只留下了靈獸孰湖與靈禽當扈,以弟子的靈血為契約之束縛,将附滿等三只守護全交給了烏曜。

“阿母,讓我和子蘭去找師父吧!萬一巫岳大人是被那秦王抓去利用,師父一個人,又沒了守護,豈不是兇多吉少?”烏曜想明白了,哪還坐得住,讓那些守護退去,就要阿母允許他們去追師父。

“不行!你們先生為何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投江了?就是要免去自己與楚國的關系,他所做的事,也是有違靈巫之則,有意要與我們撇清關系,只怕……”女媭堅決不同意,娥眉一蹙,轉身鄭重看了烏曜和子蘭一眼道,“靈巫能力非常,諸國本來對楚就多非議和疑忌,秦王又巴不得抓住你們,你們不可妄自行動!”

烏曜急道:“難道我們眼睜睜看着師父有危險?他身邊只有蓬岚能有些本事,速風幫不上忙。非議就非議,沒有非議不也是總在打戰嗎?”

珞珞轉了轉眼睛,嘻嘻笑道:“我去幫靈均好了,誰還能說我嗎?”

“你更不行!神靈不得幹涉人事,崆奪大人讓你留在此地已是不對,你若插手,恐怕就是害了你義父。”

說得珞珞噘起了嘴吭不得聲。

女媭看衆人悶悶不樂,都是在為靈均擔憂,嘆了一嘆,和緩道:“不用擔心,我自有想法,不會讓你們先生獨自冒險。烏曜,子蘭,你們絕不可以擅自行動。”

說得烏曜憤憤做不得聲,看着阿母和蘆呈先出去了,又把珞珞也叫走,說讓她幫着尋一尋巫岳大人的魂。

子蘭默默出來,停了停,徑自往那後院山上去。

自從知道自己是女瑤之子,他第一次開口提到她,不知如何稱呼,心裏極是不自在。一二十年來,以為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人,費盡心思謀求奪到的指環,原來都和自己有那麽密切的關系。不知是不是因為見慣了鄭袖與宮人的冷淡,他并沒有多少對母親的期望。每一次想到女瑤,眼前先浮現的卻是微笑着的先生,便不肯再去多想。

今日得珞珞提醒,他知自己早該意識到,每位靈巫會在出師儀式後,被一位靈獸或靈禽選中随護其登山歷險。

烏曜沒登上山時就得到了白夜,而自己始終沒有靈獸做守護。原以為是沒出師就收服妖獸窮奇而受到懲罰,現在知道是因為自己附着死生惡咒,邪靈之氣使靈獸不肯近身。

如果當初真被白起殺死,自己現在是怎樣?

所謂變成惡靈,又是什麽意思呢?

烏曜看着子蘭腳步沉重向郁姝所在的山洞行去,悄悄跟着,卻沒跟進去。

剛才子蘭提到女瑤那一遲疑,他早已看到。

子蘭心思細密,又極在意師父的态度,看到師父将守護全交給自己,會不會不高興?

烏曜搖搖頭,唉,何時自己也變得這麽愛七思八想了。

“烏曜,子蘭在裏面?”阿母上山來,看他坐在洞口,問道。

烏曜忙點頭,阿母來找子蘭,就用不着他費心思了。

就是阿母要他去磨藥粉也飛快答應下來。

女媭看他如背後着火一般跑下山去,搖頭微笑。

這孩子出生時便因為煞毒吃了不少苦,好在性情沒有變壞。

她得知他知道了真相時,雖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還是不免擔心他多少會有怨恨,哪知他不僅想得開,與子蘭越發要好。

這兩個性情想法截然不同的孩子,也能這般交好,實在是她沒想到的。

女媭走入洞中,遠遠已見那虹光外默然伫立的背影,透着些許落寞與黯然。

女媭腳步趨緩。

她曾對子蘭說相信他,其實心裏也不是真的那麽确定。反倒是烏曜,被子蘭害得連命也差點丢了,卻始終為他說話。

也許烏曜終究在民間長大,對宮廷的冷酷可怕不曾體會。

子蘭所處的境遇她卻很清楚。王宮中夫妻、母子、君臣,無不在互相算計,妃嫔間爾虞我詐,明争暗鬥,恨不能你死我活。

如果鄭袖對子蘭好一些也就罷了,偏偏不僅不保護他,還有意要将他卷入這些事裏去。他從小所見所知,心裏能存什麽善念?只看他對前王與鄭袖的手段,知道身世後對生母也不問不聞,就知他的冷心冷性了。

想不到的是他還懂得郁姝的好,對靈均,細究起來也是留了情的——大概,這畢竟是曾得到的唯一一點真心,像漫漫寒夜裏些微一絲取暖的火,不肯讓它熄滅了。

她肯放烏曜再去都城,不是因為靈均的堅持,而是幾分試探。

但願他對烏曜也能有這樣的赤誠,否則……

子蘭聽到身後輕輕的一聲嘆息,轉過身來,見到是女媭,微微一怔,行了禮。

女媭笑一笑,走到他身旁,也望着沉睡中的郁姝。

清澗激起細細的霧珠在光氣裏飛舞,光斓柔和,襯着郁姝玉潔平靜的面容,令人心裏也平靜。

“……大人,郁姝還需多久能醒?”

“應該快了,她臉色瑩潤許多,待血氣充沛了自會蘇醒。”女媭轉眸,那子蘭臉色似乎不那麽陰沉了,略微放松地低下頭,她繼續道,“以後也許會虛弱些,此時慢一點醒來最好。”

子蘭眼眸複又一暗。

女媭淡淡道:“楚鄭夫人的喪事,你是依照先生所言安排的?”

“是。對朝野內外只說是病逝,大王令以太妃禮下葬。”子蘭也恢複了沉靜,微微一頓,簡略答道,“實質則是衣冠塚。我說要追查兇手,派了可靠的人秘密運棺将她葬于新丘,先生說這是楚鄭夫人遺願。”

女媭感傷一笑,輕輕嘆息。

葬在新丘麽,靈均明白鄭袖心事,唯一做了一件襯她心願的事。

她看向子蘭,見他神情輕淡,面上不見一絲悲傷。知道也許應該多告訴他一些事情了,她無力阻止子蘭作出選擇,但是,她也希望烏曜看得比她準。

“女瑤,就是你生母,性子剛強正直,恪盡職守,是我們女巫之中最聰明的一個,年紀比我小,卻與我一道登上了昆侖。”女媭溫和而略低沉的聲音在洞內回蕩,“她是先王季子之孫女,然而不肯留在國都,自願做了最為辛苦的奉山女巫,主持楚地三百九十九座神山祭祀。”

子蘭默然站着,眸子像撲上了一陣風,幽光一閃。

果然女瑤的事他是去查探過的。可惜在世的知情者沒有幾人,他怕知道不多罷。

“後來天降惡兆,靈均身為國師占蔔,有靈巫觸犯禁令暗合于罪神,将誕下引動天地之患的不祥靈子。我們誰也料不到這靈巫會是你母親。然而她不聽我與靈均勸阻,也不想連累我們,偷偷逃走,堅持生下了你。因為此事洩露了出去,齊韓秦魏,擔心靈子引出禍患,對前王相逼,勢必要将你與女瑤處死。惡靈妖獸且不說,還有巴巫也在追蹤你母親,想要借助你的力量以圖野心。那些巴巫不擇手段,你母親中了劇毒,她雖拜托了靈均,卻自知命不久矣,于是耗盡靈力施下惡咒,要保你不死。”

子蘭轉過目光去,面色依然。女瑤舍身為子的事他早已知道,然而女媭要他記得,至少他的生母為他付出生命,而且他身邊還有真心待他的靈均。

“你們先生一直自責,說是自己虧欠你們母子,不該貿然将那蔔兆禀報大王。其實逼着他呈上蔔兆的,是楚鄭。将這個蔔兆洩露給張儀,使天下知道的,也是她。”

女媭輕擡起手,指上絲絲冷意,凝成細細密密的水珠,淚一般滑落。

“二十多年前,原鄭國王裔牽涉謀反之罪,被囚禁在故地新丘,等候處置。那王裔幼女鄭袖因為身負靈血而得赦免,便送到郢來與我們一同作為靈子教養。”女媭悠悠說着,子蘭不拒絕聽,神色卻冷淡。

也許幾句話未必能解開子蘭心結,然而女媭不得不說下去。

“那時你們先生不過十二歲,卻天資超凡,行事穩重周到,在大國師靈彭身邊任祝尹。大國師忙于春祭,便派了靈均去接她。”

想來子蘭對靈均與鄭袖之間的事也清楚,否則靈均不會這般囑托子蘭安葬鄭袖。

那是靈均與鄭袖第一次見面。

鄭袖生得美麗,活潑伶俐,一同接受學習的女媭與女瑤都看出她對靈均的情意,因而後來皆感到驚異,她怎會甘心嫁于大王呢?

“五年之後,楚鄭本要與我們一道登山,哪知完成出師儀式後她卻不肯去了。等我與女瑤自昆侖回來,鄭袖已在不久之前被封為夫人。原來鄭國王裔在我們登山前被秘密處死。她無力救得父母,痛苦之餘遷恨一向對她格外呵護的靈均。其後三年,就發生了靈瑤犯禁生下不祥之子的事。再後來你也清楚,靈均一力主張的變法屢遭挫折,大王責靈均身為國師,擅權而失職,你們先生不願連累他人,自請外放。”

女媭看定子蘭,道:“本來靈均與我商議,是将你交給我撫養,那時烏曜也剛出生。誰料鄭袖設計使你成了她的孩子。她為此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并且再也不可能生育。後宮之中,前王再沒有子嗣,我猜也與她有關。這些事,無論你知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記得,鄭袖雖待你不公,她也受到了懲罰。她這樣挾私報複,又何嘗真有快樂?如今她已算是解脫,然而你,我不希望你也像她,忘記了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還記得我為你主持出師儀式時所說的話嗎?願你遵自己真心所想,不要被仇恨所左右。”

子蘭聽着女媭的話,良久未言。籠罩着郁姝的虹光在他眼中流動,眼底卻如深潭,一絲波瀾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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