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修】

因有些擇席,白芷睡得甚淺,次日聽到動靜便本能的睜開眼坐了起來,就見外頭牧歸崖已經穿戴整齊。

“天還早,我先出去練武,你且多睡一會兒。”牧歸崖見她一頭長長的青絲散于床鋪之間,一派旖旎,想了下又不自覺的柔和語氣道,“稍後回來同你一同用飯。”

西望府剛建不久,百廢待興,雖然牧歸崖是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可因為本地文官基本上也都是早年軍隊裏退下來的。比如那知府大人也曾帶兵打仗,留下不少病症,這些年勞累過度,已經有咳血的症狀,牧歸崖迫不得已幫忙分擔了許多政務,當真從天不亮忙到天黑,日日腳不沾地。

白芷不過在腦海中簡單過了一遍就替他累得慌。、

保衛治安自然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還有各項譬如種樹、修路、建房等基礎建設,也都由閑置的廂軍和征召的民夫完成,須得他總抓總領。

如今又多了原本該知府管的文官事宜,什麽教化百姓、統理人文等等,虧得他也是走了祖父牧清寒的老路子,先出文舉考場,再下武舉,又有威望,應付起這些來也算得心應手,不然下一個吐血的就該是他了。

白芷搖搖頭,也開始穿衣裳。

內外兩間房只不過隔着一道珠簾,對方的動作表情一覽無餘,牧歸崖見狀便別開眼去,等聽她走過來了才重新擡起頭。

白芷想了想,問他今兒準備做什麽,大約什麽時候回來。

牧歸崖一愣,顯然覺得這種被管束的經歷十分新奇,不過還是老實道:“早起先練武,用過早飯後先去軍營裏轉一轉,聽下頭的人彙報下治安邊防。開春了,上游河道也得通一通,順便叫人看着修一修,不然今年不少地方栽了樹,還住了人,一旦有春汛便是大動靜……晌午未必趕得回來,你不必等我。

過午得去瞧瞧林知府,城中要開設學堂,許多細節還未弄妥。城中亦有不少炤戎、大月的流民,須得找人帶着他們學說話、做事……晚間約莫酉時之前便得歸來,若不得空,我自會打發牧寧回來告知你一聲。”

聽着這麽一板一眼的回答,白芷總覺得這人有些刻板的可愛,當下聽得也十分認真。

這還是她頭一回清楚的知道牧歸崖肩頭有這許多的擔子,不禁咋舌,由衷感慨:“下任知府快些來就好了。”

不然這位侯爺早晚也得積勞成疾。

牧歸崖聽後苦笑,搖頭道:“哪裏那麽容易。”

他不是那等貪戀權勢的,盼新知府便如那久旱盼甘霖,着實望眼欲穿,可朝廷暫時無人可派,有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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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望府建立在剛收攏來的他國領土之上,位置特殊,乃是連接大祿和邊疆諸國的頭一道關卡。因此須得一個智勇雙全、不畏艱險,又值得信任的忠臣良将方能勝任,最要緊的是,他須得對這一帶頗有了解。

這麽一來,合适的人選越發鳳毛麟角,便是有三兩個差不多的,如今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不好叫他們匆忙間丢了手上的攤子。且除此之外,因大祿領土擴張,如西望府一般的新建府城還有三座之多,都沿着西邊境從北到南分布,人員就有些不夠分配,先給誰都不好。

面對此等局面,便是聖人自己也頗覺窘迫,可又無可奈何,所以明知西望府知府已經吐血,還連發三道聖旨重重勉勵,希望他再堅持一下。

白芷就覺得,若再不定下新任知府人選,恐怕現任知府林青雲就真要死而後已,成就一代勞模佳話了。

“你只管忙你的去,”她十分通情達理的道,“正事要緊,我也不得閑呢。”

牧歸崖素來知道她是個爽朗大氣的姑娘,可這才新婚第二日,這就親手将新郎官往外推?

雖知她是好意,可冠軍侯難免覺得有些心塞……

牧歸崖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不出強留下的話,只得順着問她要做些什麽,可需要自己幫忙?

白芷很麻利的搖頭,卻沒瞞他,“我想着,西望府未免太封閉了些,旁的不說,單是跟外面通信就是個大麻煩。長此以往,越發沒人願意來了。”

說完,她又狡黠一笑,道:“不過我已有了主意。”

牧歸崖被她勾起好奇心,可偏偏問了又不說,只道回頭正式拟出個章程來再同他講,反而将他的胃口釣的更高了。

白芷笑而不語、

什麽法子?自然是……快遞!

不過眼下的硬件設施落後得不得了,想構築一條完整鏈條非一日之功,還需從長計議。

雖是新婚第二日,可也不得閑,兩人須得準備送給開封衆親友的回禮。

與白家本家只剩白芷和二哥白菁不同,牧家人顯然更懂得明哲保身,如今依舊人口齊全。

早年前太尉牧清寒就退了,帶着發妻常年在城郊莊子上住着,不問世事,悠閑得很。而牧歸崖的父親和二叔打完仗回京之後便急流勇退,順勢繳了兵權,洗清了自家擁兵自重嫌疑的同時,還賺了個國公的封號。

如今牧家本家雖只有牧歸崖兄弟二人身上挂着實權職務,可長兄牧念遠不過區區從五品兵部員外郎,牧歸崖又遠在天邊。也正因為識時務,聖人毫不掩飾對他們的贊賞和信任,更兼牧杜白龐幾家盤根錯節,在開封城內也算一等人家,無人敢輕視。

如今兩家締結秦晉之好,孤身在京的白菁多少也有個照應。

白菁雖沒能親自前來參加這回的婚禮,可也托親随帶了幾乎白家一半家業給自家小妹當嫁妝,又送了許多西北采買不便的衣食,惓惓兄妹之情令人動容。

白家乃是太/祖時候跟着一同起事的從/龍之家,前/朝時期四處征戰,掠奪的財富便是天文數字,如今數代積累下來更不可估量,一半家産變作的嫁妝絕對能引得任何人動心。若不是白菁還在,亡父還有個國公的名頭,只怕也剩不下多少在白芷手裏。

牧歸崖憐她身世遭遇,又道:“如今我父母怕不也是你的父母?二哥在家也不怕寂寞了,你莫要擔憂。”

白芷感激他的體貼周到,自然願意投桃報李,“我準備明日再給二哥寫封信,你若有家書,也一并捎着吧。對了,不還有幾個家在開封的?不如都叫他們一并寫了捎回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快遞,那就得潛移默化,先讓大家切身體驗到這種無上便捷,然後才好推廣。

從西望府到開封九千多裏路,家書又走不得官道,馬蹄往來總要三四個月,可金雕不過兩日一個往返,何其迅捷。

牧歸崖也知她挂念白菁,每隔半月必要寫信問候的,白牧兩家只隔着一條街,當真是順路。如今兩人成了夫妻,分得太清反而不美,便順勢答應下來。【注】

說來他二人成親也着實是件令聖人頭痛的事,若非不得已,必然不肯辦的。

誰也不願意臣子勢力太過龐大,白家不必再言,假如白老将軍還在人世,說不得白芷就要被聘為太子正妃的!

可如今白家一下子沒了兩個當門立戶的男丁,白芷的身份和處境一下子就變得尴尬起來。

誠然白家舊部還在,原先同他家交好的同僚也在,關系人脈交情也在。可所謂人脈和交情這種東西,講究的乃是有來有往,你若還的起,自然不怕借用;可若還不起,便是用一回少一回了……

如今白菁還不知成不成,若聖人還一意孤行将白芷立為太子妃,只怕前腳旨意發出去,後腳太子地位不穩的流言就要傳遍大江南北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給她高高的身份和地位,再用來将牧歸崖栓在邊關。

眼下兩家成了一家,也頗有些同命相憐的味道。

牧歸崖與白菁有幾年同袍之誼,平時也喚他白二哥。想他武藝還在自己之上,又多幾年歷練和經驗,彼時何等威風勇猛?可如今卻連親自趕來送妹子出嫁都不能夠,心下不免唏噓,只是恐惹了白芷傷心,不好表露出來,就道:“對了,這一帶倒很有些有年歲的雪參、雪蓮,現下你我都用不大着,不如多多的帶些家去,與二哥補養。”

白菁這一回是傷了根本,須得細水長流的慢慢兒調理,一般人參性燥熱,并不适合他用,倒是這雪參相對溫和,能壓得住他體內燥火。

白芷果然歡喜的應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念些旁的,一直等外頭的人送了淨面的熱水、香胰子和手巾等物才後知後覺的停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問:“我話太多了些吧?”

不等牧歸崖回答,她又道:“自打娘走後,家中只我一人,這會兒倒有些忍不住了……”

“無妨,”牧歸崖飛快的擦幹淨臉,笑道,“我也是一般,日後你我對坐說話也好解悶兒。”

白芷心中歡喜,追問道:“當真不煩?”

“當真。”牧歸崖反倒笑起來,反問道,“難不成想找人說話也是罪過?便是你不說,我也怕自己成啞巴哩。”

逗得白芷笑了。

待收拾整齊之後,牧歸崖果然去前頭演武場晨練。

侍女平安見自家郡主竟真就老老實實去書房看書,登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便小聲慫恿道:“郡主不去前頭瞧瞧麽?”

白芷正全神貫注起草快遞的事兒呢,哪裏顧得上旁的,聽了這話倒有些迷惑:“去瞧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注】關于這個往返速度和時間的問題,我得解釋一下。

因為文中的西望府在歷史上并不存在,我設定的是他,大約在地圖雞尾巴尖兒一帶,不過地理環境是架空的,不要考據。

因為古時的驿站道路什麽的,現在很多都不可考,我只能盡可能的根據手頭的資料進行推斷。

《中國驿站新考》一書中曾經提到一個細節:唐天寶14年安祿山在範陽,也就是現在北京的西南方起兵造反,而當時唐玄宗在臨潼華清池兩個地方中間相隔三千裏,但是六天之內唐玄宗就得到了消息。而根據當時的計量單位和現在單位的折合,兩地之間約合現代長度的,1362公裏。

而我設定的西望府距離開封大約九千裏,約合4086公裏,再考慮到鳥飛行必然取直線,折合約剩三千公裏吧。

而金雕的最高時速可輕松達到三百公裏以上,當然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這樣的時速,所以就照兩百公裏吧,甚至是100多公裏,只要不出意外,3000公裏,一天之內絕對能飛完,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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