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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半夜折騰了一氣,今兒白芷起的就有些晚,睜眼時天都大亮了,牧歸崖也早就不見人影。

吉祥聽見動靜進來伺候,一邊麻利的掀帳子一邊笑道:“今兒郡主睡得倒沉,侯爺出門前不許我們打擾郡主休息呢,說過會兒就回來了。早起吃野菜肉泥餡兒包子可使得?配着濃濃的米粥,還有您愛吃的乳酪奶黃饅頭,幾樣小菜。”

白芷點頭,坐下梳頭,梳了幾下又對着鏡子吩咐道:“還有昨兒的油辣子瓜旋兒麽?脆生生的,味兒也不錯,怪下飯的。我瞧着侯爺倒是挺愛吃,若有再弄些來,若沒了,緊趕着叫人再做些。對了,記得撒些芝麻。”

吉祥忙不疊的應了,也不拖延,立刻就打發小丫頭問了,不多會兒就得了回信兒,又笑着對白芷道:“郡主只管放心,還有呢,我已叫廚房的記下了,若是不多了就趕緊再泡上,兩頭保準接茬兒。”

昨晚上侯爺突然叫了一回熱水,可瞧着又不像是同郡主有了房事的。主子不說,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就不問,不過冷眼瞧着,郡主和侯爺待對方更上心了似的,總歸不是壞事。

吉祥又說:“昨兒大灰二灰飛走了之後,今兒早上丢了一只兔子回來呢,不過馬上又走了,連肉幹都沒要。”

兩只雕成年之後就去遠處高山上築巢了,又難得一公一母,衆人每年都等着盼着的巴望它們生崽兒,哪知如今也沒個影兒。

白芷點頭表示知道了,在那幾匣子首飾中選了一回,最後挑了只含苞待放的碧桃花步搖。步搖下頭帶着細如春雨的水晶珠串,走起來不斷碰撞,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也如同牛毛細雨敲擊落地,美妙極了。

過了約莫一炷□□夫,牧歸崖果然回來了,進門後先打量了白芷的臉色,末了才說:“瞧着氣色反而好些了,眼睛敷過了?”

頓了下,視線不自覺劃過那碧桃花,又笑着誇道:“這步搖正配你,瞧着生機勃勃的。”

他素來行事磊落大方,不背地裏嘀咕,這會兒誇人也是大大方方,直來直往的。

白芷聽得美滋滋的,心頭微甜,卻覺得他好似微微帶了鼻音,就問:“是不是昨晚着涼了?”

原先牧歸崖雖在外間睡,到底還是在暖炕上,昨兒卻只睡了個軟塌,底下空蕩蕩的,如何不冷?

卻不知牧歸崖不光身子底下冷,半夜還露了一條臂膀在外頭,如此一來被子也蓋不嚴實,涼氣可不就順着空隙鑽進去,今兒早上醒來大半邊身子都是涼的。

牧歸崖不以為意,只說外頭冰的,過會兒就好。

白芷心裏揣了事兒,飯桌上一直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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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一帶的包子不比京城開封和南邊秀氣,一個足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沉甸甸的,怕不夠大半斤,十分樸素。便是原先打仗,體力消耗殆盡,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白芷也不過能在午間吞兩個,這會兒大清早的,如何吃的了許多?

米粥熬得稠稠的,黃澄澄的浮着一層米脂,噴香,一口下去整個人都暖了。

白芷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一個乳酪奶黃饅頭,再就着瓜旋兒等小菜啃了約莫三分之一的野菜肉包,就再也塞不下了。

“怎的只吃這麽點兒?”牧歸崖道,“可是胃口不佳?”

“已經夠了,近來也無甚勞累,自然消耗不了太多。”白芷搖頭道。

牧歸崖又看了一回她的面色,這才拿過被她掰過之後剩下大半的肉包,面色如常的吃了。

白芷倒沒注意這個,只是對平安道:“去請姜太醫過來。”

平安就小聲道:“郡主,您忘啦?昨兒您叫兩位太醫去看那兩個被咬傷的人,如今還未歸來呢!”

白芷一愣,她倒忘了!

一夜未歸什麽的,她倒是不擔心,白平帶人跟着呢,只是這麽久都不回來,恐怕那兩人兇多吉少。

牧歸崖就贊嘆:“果然還是你心細,我竟忘了兩位太醫。”

白芷笑着搖頭,一針見血的反問道:“果然忘了?”

兩位太醫就住在郡主府客院兒,偶爾也能見着,哪裏是說忘就能忘的?

牧歸崖也不跟她繼續繞彎子,當即三口兩口吃完包子,冷笑一聲,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哄着不走攆着倒退,平日裏我同林知府說破嘴皮子,便是夜裏的更夫恨不得也時刻絮叨,他們可曾聽了?你數數,這都多少回了!既如此,我也懶得管,且自作自受去吧。”

實際上,常年軍旅生涯浸泡出來的武将一旦管起民政,本就要比正統文官多幾分鐵血。莫說牧歸崖,就是林青雲那正經當了幾年知府的,惹毛了還會沖人拔刀呢!

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牧歸崖對這些敵國流民自認已經夠有耐性的了,可偏偏還有人不知死活的要以身試法!

既如此,成啊,想死誰也攔不住!

你們不是還不知道怕麽,那就是人死的少了,等什麽時候死怕了,我們才省心呢。

其實白芷也是不愛管的,這種事兒容易出力不讨好,不過是怕牧歸崖難做罷了。

兩人認識這麽久了,她還是頭一回近距離見牧歸崖生氣,當即拍着他的胳膊道:“別氣了,生死有命,咱們只問心無愧就是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牧歸崖道,“除了那些回來的,還有兩人下落不明,昨兒我與升輝帶人搜了整整一日,也只找到了一個,在山裏凍了一天一夜,又沒東西吃,估摸也是活不成的。他已是如此,剩下那個也就可想而知了。”

白芷目瞪口呆。

就見牧歸崖恨聲道:“我平生最厭惡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貨色,因他們最會連累身邊之人!”

這事兒要是發生在軍營裏,早叫他拖出去砍了!

自作孽不可活,白芷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只是拍着他的手,無聲安慰。

牧歸崖哼了聲,決定不再說這些惹人煩的,又反手抓了她的手,有些擔憂的問:“你要看大夫,可是不舒服?着涼了?”

白芷搖頭,道:“是有人着涼了,卻不是我,我聽你這鼻音越發的重了,必然是昨兒夜裏鬧得。正巧太醫在這裏,還是瞧瞧的好。”

對一個男人,尤其是以勇武著稱的男人而言,說他病了,需要看大夫什麽的實在是件很難接受的事,于是牧歸崖非常果斷的拒絕,并堅稱自己體壯如牛,完全不需要瞧大夫。

這都鼻塞了,還使什麽性子呀!

牧歸崖隐隐覺得自己的威武形象受損,反複聲明,然而都被白芷一票否決,最後不惜采取武力鎮壓,直接叫人關門,又打發人去請一位太醫回來。

說來也巧,出去的人在大門口就碰到了回來複命的兩位太醫,于是又一同回來。

太醫進門一看這個陣勢,還有些懵,倒是白芷出乎意料的冷靜,面不改色道:“正與侯爺拆招,兩位不要見怪,這就替侯爺拿脈吧。”

兩位太醫哪裏敢說什麽,一邊唯唯諾諾的稱是,一邊在心中暗道:

果然都是武将家裏出來的,便是個女郎也同人家不一樣,人家養雀兒她養雕,人家描眉她拆招……

牧歸崖還要再垂死掙紮一把,可無奈心下有愧的白芷似乎是鐵了心,死活不叫他動。

長這麽大了,除了兒時被爹娘壓着吃藥之外,何曾有人強迫過?

從軍之後倒不是沒傷過、病過,可但凡獨立出行,軍中他最大,甭管下頭一溜兒副官如何苦口婆心的勸,只要他自己不樂意,誰也沒奈何!

可如今,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也遇上克星了!

冠軍侯身居要職,如今又是新晉郡馬爺,便是聖人也十分器重,兩位太醫自然不敢怠慢,當即拿出看家本領,望聞問切的過了一遍,又細細問了病患感覺和白芷的意思。

牧歸崖搶道:“并沒什麽,邊關風硬,我早起打了一套拳,耍了一回槍,不過被吹了鼻子罷了,回頭再出一身汗也就好了,哪裏要這般興師動衆的。”

如今他是西望府三軍統領,中流砥柱,若傳出去生病,且不說什麽威望受損,下頭也要人心惶惶了。

一句話,他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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