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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開春了,可今兒早起外頭竟細細密密地下了一點雪沫,西北風一起,冷的厲害。廚房裏就特地做了添加許多禦寒防風藥材的牛骨湯,熬得雪白濃郁,一口下去,整個人都暖了。

另有一道紅煨羊腿,十分軟爛,紅褐色的湯汁兒将最裏頭的肉都上了色,滋味濃郁,回味無窮,不見半點腥膻,最下飯不過。

唯獨白芷不大愛吃羊肉,還是避着不肯動筷子,還是牧歸崖夾了一點飽吸湯汁的腿子肉與她,“嘗一點,沒味兒的。”

本地羊羔尤其肥壯鮮嫩,肉質肥厚,入口即化,乃是外地難遇的上等佳品,便是皇室也專門派人往這頭要羊呢!

白芷本能的擰了眉頭,有點嫌棄的往後瞥了瞥頭,很是堅決道:“不要。”

任憑怎麽做吧,哪怕是最上等的嫩羊羔子呢,對不愛吃羊肉的人而言,依舊腥膻無比。

牧歸崖也不強迫她,只換了公筷,重新夾了些醬牛肉放到她眼前的碟子裏,又笑道:“你同祖母口味倒是像得很,回頭你們見了,必然有話說。”

白芷不置可否,心道我們何止是口味像,恐怕連來歷都像呢!這會兒快遞的消息已然傳回開封,想必對方也能猜出自己出處……

兩人正說些閑話,順便讨論下馬球人員布置和戰術分配問題,好為十日後的比賽做準備,忽聽外頭有人來報,說是郭通郭大人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白芷和牧歸崖對視一眼,後者忙道:“我即刻就去。”

白芷放下筷子,也說:“郭通負責驿站和軍工,不論哪一邊都馬虎不得,這時候來想必是有急事,你快去前頭看看。”

牧歸崖點頭出去了。

轉眼餐桌上只剩自己,白芷突然就覺得沒什麽胃口了,又不免有些擔心,生怕再有什麽變故,打破這得來不易的寧靜生活,只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碗中白粥,心思早已飛到前院去了。

此時天色已暗,平安親自帶着小丫頭點了蠟燭,見她一直往外看,便勸道:“郭将軍指不定有什麽大事呢,侯爺未必一時三刻就回,郡主還是先用飯吧。”

白芷猶豫了下,還是搖頭,沖門外一努嘴兒:“去将院子裏的燈點上。”

院子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四角和中央石板路兩側都有雕刻着蓮花紋樣底座的石罩子燈。燈柱約莫半人高下,燈體四面是菊蘭梅竹四君子細镂空圖案,上方是能取下來的寶塔尖狀活動石板罩子,裏頭還有一個略矮一截的透明琉璃罩子,不僅好看,且方便通氣、防雨防風,十分實用。

平安依言去了,不多時院中大亮,明如白晝。

誰知不過片刻,牧歸崖就去而複返,臉帶笑意道:“是好事!新知府來了。”

迎上前去的白芷一愣,說:“今兒才四月十八呢,怎的這樣快?”

“誰說不是。”牧歸崖笑了笑,重新落座,卻不急着吃飯,而是對白芷道,“郭通也給唬了一跳,慌忙來報。誰也沒想到他來得這樣快!我想着驿站那頭還沒準備出來,這邊林大人也沒想着要走,兩邊都接不上,倒是有些尴尬。不如先叫他在咱們府上湊合兩日,然後再去驿館。”

白芷笑着點頭:“這有何妨,這裏別的不多,屋子是不缺的。想公孫大人是江南人士,未必受得了這西北的硬風,若是放在驿站,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是好?”

西望府上下都透着一股樸素勁兒,說得不好聽了,就是寒酸!

更兼物資有限,驿站建成的年歲又短,遠沒有旁的地方那樣精致講究,且在裏頭照看的都是些糙老爺們兒,難免疏忽。

公孫景久居江南,來到這邊極有可能水土不服,兼西望府春季晝夜溫差極大,一個不小心很容易病倒了,還是慎重些好。

牧歸崖拍了拍大腿,喜形于色道:“我也這麽想的,好容易盼了一個人來,可別再出什麽差錯。寧肯多事,也別冒險。我已打發郭通親自去請了,連着鋪蓋一塊拿過來,叫他們也留在這裏,吃飯時都認識一下。”

白芷也稱是,連忙吩咐廚房去加菜,又叫了辦事最穩妥的吉祥來,囑咐她立即親自帶人去将客院收拾出來。

所幸兩個人也剛坐下不久,飯也沒吃幾口,倒也不礙事。

也不過兩刻鐘功夫,郭通果然帶進來一個套皮襖穿長袍的書生,雖難掩風塵仆仆,可形容俊秀,雙目灼灼有光,眉目間似乎都隐隐帶着江南的水汽,果然是個風流人物。

他舉止灑脫,行動大方,進門之後并不亂看,先對着白芷和牧歸崖行禮問好:“下官公孫景,見過郡主、侯爺。”

到底是在郡主府,自然要将郡主放在前頭,想來侯爺也不會在意的。

牧歸崖親自上前将他扶起,白芷則叫管家帶人去安置公孫景的行李,這才道:“大人不必多禮,快進屋暖和暖和,先喝碗姜湯驅寒。”

白芷只看了一眼就道萬幸,心道得虧着把人給叫了來,不然還不定怎麽着呢!

原來這會天已經擦黑,溫度頗低,他們這些習武之人外出都要披一件厚的披風,而公孫景不過一介出身江南水鄉的文臣,又沒來過此地,想也抗凍不到哪兒去,這會兒竟然只套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半大羊皮襖子,露在外面的五官和手都凍紅了。

公孫景也不跟他們瞎客氣,果然進去分主次坐下,感受着四面八方的融融暖意,這才褪了棉袍,露出裏頭繡着雪點老枝寒梅的月落白兔皮斜襟襖袍,舒服的吐了口氣,狠狠的搓搓手,爽朗道:“郡主和侯爺這樣體恤,下官感激不盡,實不相瞞,當真沒想到關外這般寒冷,下官這一路上都凍得夠嗆。”

話音剛落,就狠狠打了個噴嚏,白芷等人都笑了。

且不說原先在江南,就是開封,如今四月也已是暖融融的天,晚上都不大好蓋厚被。誰知還沒正式進西望府的地界呢,太陽一落山,原本曬得人冒油的熱量也瞬間消失無蹤!但凡起一點風就直往骨頭縫裏紮!

稍後果然有侍女送上一碗熱熱的姜湯,公孫景告了罪,端起來略吹了吹便一飲而盡。

等他放下碗,牧歸崖就道:“也是我們疏忽了,實在沒想到大人來的這樣快,早該派人前去接應的。”

公孫景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小幅度的活動着已經有些僵硬的手腳,又自嘲一笑道:“實不相瞞,下官也實在是凍壞了,這棉襖還是在前頭一站胡亂湊合要的。若再慢些,只怕要凍死在路上,只好日夜兼程。”

公孫景以前讀書時也曾看過附近的游記,知道這一帶冬季漫長,十分寒冷。可到底沒親自去過,周圍的人也只是耳聞,他只知道會冷,卻不知道究竟能有多冷!

開封如今已經春意融融,且冬日寒冷程度完全不能與西望府相抗衡,故而他并未額外采買出關必備的皮袍,自覺拿往年冬天穿的最厚皮襖估計就差不多,結果險些壞了大事,如今也後悔不疊。

越往西走越冷,半路上公孫景實在凍得受不了,無奈托途中驿站的官差幫忙先找了一件羊皮襖子出來。只是沿途官差和百姓們的生活都不是多麽富裕,冷不丁想找一件合身的皮襖并不容易。關外人們往往身材高大,幾乎比出身江南的公孫景闊出去一大圈,穿上之後依舊有冷風呼呼往裏灌,可到底好了許多。

白芷又問跟來的車夫和随從如何安排,郭通就說也一同帶了來,管家都已安排妥當,這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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