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元旦三天假期結束之後,趙悅回到庭裏時格外充滿幹勁,雖然自那天在公園分開之後他和鐘靈完全沒有任何聯系——不,确切地說是趙悅沒有主動聯系鐘靈,因為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趙悅在對着鐘靈死纏爛打,鐘靈向來對他的殷勤避之不及,他在以前就不可能主動聯系趙悅,自那天之後,顯然更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摟着鐘靈一通亂親,更難得的是鐘靈竟然因此失了态,看他當時那副臉紅心跳、語無倫次、最後落荒而逃的樣子,趙悅還有什麽理由不相信鐘靈已經對自己動了心?少女懷春時常常小鹿亂撞,但男人則不同,一只小鹿在男人的心裏撞不出多少動靜,男人懷春時,在心裏亂撞的那得是野牛、是獵豹、是雄獅,是遠古暴虐的恐龍,是冰原咆哮的猛犸!
趙悅甩開臉皮,激流勇進,終于在鐘靈的心裏強行撒下了愛情的火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當然希望鐘靈能夠盡快坦然承認自己的心意,從此和他攜手漫步人生,白天搭檔工作,夜晚被翻紅浪。但要怎樣才能讓鐘靈這個過分理智又有些別扭的人邁出這歷史性的一步呢,連環追問?步步緊逼?俗!愚蠢!趙悅才不心急,反正如夢初醒的不是他,忐忑不安的也不是他,輾轉掙紮的更不是他,趙悅決定暫時先別打擾鐘靈,說好聽點叫充分留給對方冷靜和思考的時間,說難聽點——實際上也正是他的真實目的,就是先晾着對方。
至于這得晾多久,趙悅暫時還沒有做好決定。
上午政治部一個內線電話打過來,通知趙悅本周六上午出發去北京參加培訓,培訓一共兩周,再算上路上的時間,加起來足足超過了半個月,趙悅眼珠一轉,笑容綻放,戀愛固然重要,工作亦不可放松,自己和鐘靈的事,還是留着等培訓回來以後再說吧。
這天中午直到下班前小熊都沒有出現,趙悅知道關于小熊的事問吳輝準沒錯,“小熊今天是請假了?”
吳輝頭也沒擡,“嗯。”
趙悅對這個乖巧又勤勞的後輩很是關心,“不會是生病了吧。”
吳輝擡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大家都已經離開了辦公室,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沒生病,只是因為昨天晚上被我強吻了,今天估計不太好意思來上班。”
“什麽?!”趙悅頭頂仿佛一陣霹靂,“你玩真的啊?!”
“我從來都是玩真的。”吳輝對他的大驚小怪頗為不滿,“怎麽了,這事你不是也做過嗎。”
趙悅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熊他他他才多大啊?!”
“他多大?他已經滿二十二周歲,早就成年了,甚至已經達到了法定的結婚年齡,我這麽做有什麽問題?”
“可、可是…”
吳輝眼色一揚,底氣十足,“可是什麽?話不是你說的嗎,年齡算什麽問題?身高算什麽問題?距離和貧富能算問題嗎?性別也不算問題,甚至連物種都不算問題。你一個同性戀都追人追得風生水起的,我不過是談個姐弟戀,礙着誰了?”
自己說出的話竟然會被用來反駁自己,趙悅實在始料未及,他張着嘴,眨了眨眼睛,而後突然展顏大笑,朝吳輝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好哥們,利落,果敢,有氣魄!是個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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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輝嫌棄地擋開他伸過來的大拇指,“瞎說什麽?你倒是說說看,我哪裏看起來像個漢子了?”
趙悅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了一遍,精致的淡妝,微卷長發,線條妙曼的身段和腳下十厘米高跟鞋,無論從哪裏看都是個充滿女人味的迷人女郎無疑,趙悅說道:“要說外表的話,看起來是不像,不過…”
吳輝挑眉,“不過什麽?”
“不過就你這柔道黑帶的戰鬥值,敢跟分管副院長直接叫板的霸氣,對小熊不擇手段的魄力和對我從來不留情面的冷酷,怎麽看也不太像個女人啊。”
吳輝聽完這話更為不滿,“誰規定了男人才能勇武剛強,女人就必須溫順柔弱?性格不分男女,氣質不看性別,為什麽非要給它們貼上性別的标簽,并且以此維持對男女形象的固有成見?愚昧!狹隘!男性沙文主義下的落後價值觀!整天說什麽這樣不像男人,那樣不像女人,照我說,沒有像不像,只有是不是,男人撒嬌流淚也是男人,女人扛槍殺敵也是女人,不外乎遵從自己的本性,同時尊重別人的選擇,哪來那麽多的唧唧歪歪?還有什麽問題?”
趙悅聽完吳輝這一通反駁,當即心悅誠服,啪啪啪地朝她鼓掌,“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醍醐灌頂!不愧是女中豪傑!男人和女人一起創造世界,而女人同時還創造男人,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不多說,祝你情路順暢,早日得手!”
吳輝見他如此受教,滿意地點點頭,道:“你也一樣。”又問,“對了,你跟檢察院那位怎麽樣了?”
趙悅一臉謙虛,“只比你們多親了一次。”
“喲。”吳輝睜大了眼睛,“勝利在望啊。”
“少不了你們這些親朋好友的幫忙,你們才是幕後英雄,隐秘而偉大!”
吳輝擺擺手,“這麽久的交情了,何必跟我客氣。”說完二人朝彼此露出了一個你懂我懂的笑容,一起往食堂走去。
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鐘靈一如既往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前仔細翻閱案卷,他低着頭,表情認真,面容冷靜,對着一句話已經反複看了五六遍,但依然沒有看進腦子裏,他揉揉眼睛,再多看一遍好了,不小心竟跳到了下一個句子去。
鐘靈左手撐住額頭,心裏羞憤地罵了句該死,起身倒了滿滿一杯水給自己灌進去,企圖熄滅心裏跳動的火苗,最好還能沖走那個不停閃現的人影,但是無奈,杯水車薪啊!鐘靈極力逼自己忽略幾天前發生的事,但是越是想忘,越是要想,那天的記憶至今依然鮮明清晰,不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
如果說他們之前的第一次接吻是趙悅強迫了他,可那天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在趙悅把冰激淩送進他嘴裏之後,他完全可以提防住接下來的又一個親吻,痛斥他,推開他,再不濟一個拳頭揮過去,趙悅哪裏還敢有其他作為?好吧,就算當時他被趙悅親了個措手不及,愣在當場情有可原,可第二個吻結束之後呢?他是什麽反應?想起當初那副臉紅心跳、語無倫次、最後落荒而逃的樣子,他還有什麽理由不承認自己已經對趙悅動了心?
鐘靈用手捂住了臉,悲哀啊!
雖然鐘靈沒有談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戀愛,甚至從沒有真正喜歡過誰,這方面的經驗少得可憐,可他不傻,即便他再不敢相信,再不想承認,他也知道自己是喜歡上趙悅了。早在那天的親吻之前,在趙悅溫柔地為他唱歌時,他們拉着手在海邊散步時,吃完飯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看電視時,甚至在深夜的寵物醫院裏,趙悅擡起頭來沖他燦爛一笑時,當那種難以言說的親近和信任漸漸加深,愛情的萌芽便也随之而生了。
鐘靈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會被趙悅的攻勢擊倒,可再怎麽意外,有一點他終歸很明白,這份戀情是不應該的,依照他原本的計劃,他應該在三十歲時與一個溫婉聰慧的女人結婚,生一到兩個孩子,就像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組成一個平凡但溫暖的家庭,那也是他從小就渴慕的生活,而這一切,趙悅無法給他。
然而讓鐘靈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在那天之後趙悅再也沒有聯系過他。激流勇進、步步緊逼不才是他一貫的風格嗎,在他終于取得突破性進展的時候,為什麽卻突然沒了音訊,那些從不間斷的肉麻短信為什麽從此消失了?鐘靈不知是第幾次翻看自己的手機,眼見電量充足,信號滿格,也根本沒有停機,可手機就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像一個原本滿口甜言蜜語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個啞巴。
這樣也好,鐘靈想,不要再跟趙悅有更多牽扯了,二十多年的成長生活,他一直理智地優秀着,安分地平淡着,直到他一個不小心,遇上了趙悅,再不可原諒地,喜歡上了趙悅。如果從這裏開始斷掉聯系,掐滅念想,那一切都還來得及。
鐘靈不知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到了下班時間,他依然平靜地離開了辦公室。他在食堂打好了飯,拿着托盤走到一張空桌前坐下,正前方的電視正播着一個老電視劇。
鐘靈低頭吃飯,耳朵裏傳來女主人公思念情郎的深情獨白:“書桓走的第一天,想他;書桓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書桓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鐘靈大腦一嗡,不知怎麽的兩只耳朵突然發起燙來,正在此時口袋裏的手機忽然一震,鐘靈的心都快跳了出來,急忙掏出手機一看,原來只是10086代氣象局發的寒潮預警,鐘靈沉默地收回了手機,低頭繼續吃飯,心裏如寒潮掃蕩過的草木,一片萎頓凄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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