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鐘靈開着趙悅的車把他送去了離這裏最近的醫院,因為冬天的衣物厚重,趙悅的傷口不算太深,但也被縫了九針,護士給趙悅打了一針青黴素,讓他留院觀察一個晚上。

等鐘靈從派出所錄完口供出來之後,醫院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他想給趙悅打個電話,卻又擔心會打擾到他休息,最後還是作罷。

今晚企圖襲擊鐘靈的那個人是個剛從監獄裏出來不久的慣犯,并不是每個人出獄後都能改過自新,重新犯罪的人不在少數。每個城市裏都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沒什麽文化,懶惰,貧困,吸毒,搶劫和盜竊幾乎就是他們用以維持生計和獲取毒資的全部手段。他們運氣好時常常能逃過警察的抓捕,就算被抓住,因為每次作案的涉案金額都不大,通常只被關個一年半載就放出來了,出來後因為心瘾未除,又不學無術,大多都會重操舊業。

這個人曾兩次被以盜竊罪提起公訴,并且兩次都是由鐘靈作為公訴人,從此他記住了起訴書落款裏的這個名字,剛從監獄出來便尋找機會報複。此前他故意打電話到東湖區檢察院找鐘靈,得知他被調到市檢院後,又對他暗中跟蹤觀察了一陣子,終于在今天晚上向他出手。可當時路上燈光昏暗,兩旁樹影森森,他沒發現走在後面的趙悅,這場醞釀已久的報複最後竟成全了趙悅的一次英雄救美。

第二天一早鐘靈就去了醫院,趙悅昨天剛從北京回來,本來就一路風塵仆仆,晚上又因為救鐘靈而受了傷,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後,一覺睡到現在還沒醒來。鐘靈坐在病床邊,安靜打量着趙悅的睡臉,這張臉他已經很熟悉了,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描繪出它俊挺流暢的線條,鐘靈想,原來他熟睡時是這個樣子,看起來一派舒适香甜,像他這樣樂觀明朗的人,做的夢也一定比別人更绮麗美好吧,真讓人想進到他的夢裏去看一看。

鐘靈盯着趙悅呼吸起伏的樣子發呆,心想這個人為什麽要是個男人呢,如果他是女人,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牽起他的手,就算把三十歲結婚的計劃提前到二十七歲也沒關系,他要帶他回家,叫他老婆,生養一兩個孩子,柴米油鹽,春夏秋冬,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不可能的事,終歸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鐘靈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歷,那是他在成年之後,第一次這麽赤-裸裸地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和陰暗,當時他已經徹底沒了理智,所有沖動都傾注于暴力,所有意識都叫嚣着仇恨,如果不是趙悅攔住了他,今天被拘留的也許就不只是昨晚揮刀的那個人。鐘靈已經無法承受童年經歷的那場慘劇再次上演,在這麽多年後他才又遇到了一個讓他在乎的人,即使他不能真正擁有他,也決不願從此真正失去他。

醫院的被子不算很厚,趙悅在睡覺時把外套蓋在了被子上,他大概是睡得有點熱,不自覺把一只胳膊從被子裏伸了出來,那是他沒有受傷的右臂。鐘靈的視線沿着他的肩膀一直掃到他的指尖,趙悅的手不如鐘靈的漂亮修長,但五指骨節分明,掌心寬厚幹燥,給人一種溫暖有力的感覺。鐘靈伸出手,用自己的食指輕輕碰了碰趙悅的食指指尖,接着五指指腹與他的相觸,手指一點一點地慢慢貼合,最後連掌心也并到了一起,他們的手差不多大,彼此毫無意外地契合。鐘靈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可當他看到趙悅外套上的血跡時,眸色又暗了下來。

趙悅似乎是轉醒了,貼緊鐘靈的手指動了動,鐘靈立刻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趙悅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皺着眉頭打了個呵欠,樣子帶着點孩子氣,趙悅一看到鐘靈就笑了出來,道:“你好厲害。”

鐘靈覺得心裏有些軟乎乎暖烘烘的,問:“我怎麽了?”

“我剛才還在夢到你,結果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你都讓我美夢成真了,還不厲害?”

鐘靈無奈,這個人真是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就算躺在病床上時也不肯消停,他道:“我去給你買早點吧,你想吃什麽?”

趙悅對着他眨眨眼睛,“你買什麽我就吃什麽。”

“那就豆漿包子吧,你漱漱口,洗個臉,我一會就回來。”鐘靈轉身就要走出病房。

“哎,鐘靈,等等。”趙悅急忙坐了起來,動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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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立刻幾步回到病床邊,扶着他坐好,“怎麽了?你小心一點。”

趙悅帶着點委屈道:“我這個樣子,怎麽洗臉啊?”其意圖昭然若揭。

只可惜鐘靈沒聽明白,“那就別洗了,漱口就行。”

“那怎麽行。”趙悅信口胡掐,“早上不洗臉我吃不下東西。”

“我順便去買包濕巾回來,你先用那個擦一擦。”

趙悅真是要為鐘靈的不解風情而痛心,只得大膽将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濕巾我用不慣,你給我洗洗臉吧,好不好?”鐘靈聞言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趙悅立即面露哀色,“我就是想洗個臉,但是現在只有一只手能用了,左手太疼了,使不上勁,昨晚那個人下手真狠,不過還好這一刀沒紮在你身上,我受傷倒沒什麽,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想表達的不外乎這幾個意思:我很疼,我是為了你才會疼,我非常願意為了你這麽疼!

鐘靈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道:“起來。”

“啊?”趙悅有點愣。

“去衛生間,我給你洗臉。”

“哎!”趙悅大喜過望,同時又總結出一條寶貴經驗:鐘靈看着冷硬,實則心軟,示弱有時候能取得比強攻更好的效果。

趙悅不過是左臂受了傷,從病床到衛生間這幾步路居然也能走得斷斷續續,一步三喘,恨不得把老弱病殘都給占全了。鐘靈打開水龍頭,先把水溫調好,再把趙悅叫過來,“彎腰,低頭。”

趙悅美滋滋地聽話,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樣子順從乖巧的很。鐘靈站在趙悅身側,用手掬了一捧水撲到趙悅臉上,問:“水涼嗎?”

“這個溫度剛好。”

鐘靈便用兩手接了水給趙悅洗臉,趙悅雖然閉着眼睛,乖乖地低頭彎腰任鐘靈動作,但當鐘靈的手擦過他的嘴唇時,他實在老實不起來。他悄悄稍微撅起了嘴唇,趁機有意無意地親吻鐘靈的手掌,見鐘靈沒什麽反應,便更加放肆起來,不懷好意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鐘靈的手立即頓住了,“趙悅,你能不能安分點!”

趙悅擡起頭來看他,滿臉都是水珠,額前的頭發濕了幾縷,表情很是無辜,“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睜着一雙同樣濕漉漉的眼睛又補了一句,“真的。”

鐘靈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又不敢再直視他的雙眼,只能抽了張紙給他擦臉上的水。趙悅閉上眼睛,微微把頭伸過來,乖順地任由他擦拭,這副樣子看在鐘靈眼裏,倒像在索吻似的。他粗略幫趙悅擦幹了臉,道:“回床上躺着去吧,我去買早點。”

趙悅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樂颠颠地又回去裝他的病號。

鐘靈買回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趙悅吃完後,護士正好來給隔壁床的病人換藥,趙悅問她:“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護士頭都懶得回,“你這哪算住院啊,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這麽快?”

“趕緊吧,我們床位緊張着呢。”

趙悅摸了摸鼻子,又問:“我這不會留什麽後遺症吧?”

“留疤算後遺症嗎?”

“那…真沒事了?”

“真沒事,傷口注意別沾水,一周後記得來拆線就行了。”

盡管如此,醫生還是給趙悅開了一堆內服外用的藥,鐘靈倒了杯溫水給他,道:“先把藥吃了吧,等會我送你回家。”

趙悅從小就不愛吃藥,此時看着眼前的白色藥片,一臉嫌棄道:“這個一看就很苦。”

“你這麽大的人了,還怕吃藥嗎。”

趙悅想了想,突然笑道:“要不你陪我吃吧?”

鐘靈覺得他有時候還真像個小孩,“我沒傷沒病的,幹嘛要吃藥?”

趙悅看到護士正背對着他們給病人換藥,那病人疼得直哼哼,根本沒心思注意這邊,于是一手把藥扔進嘴裏,用牙咬碎了藥片,瞬時滿口盡是苦味,趙悅喝了口水把咬碎的藥片吞下去,再一次突然地吻住了鐘靈。

鐘靈第一次嘗到帶着苦味的吻,他忍不住皺起了眉,可就算是苦澀的,這個吻也依然讓他感到留戀,彼此的舌頭只交纏了一會兒,趙悅顧慮旁邊有人,很快就從他嘴裏退了出來,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吻太過短暫而無法令人滿足,鐘靈覺得嘴裏的苦味甚至更濃烈了些。

“苦嗎?”趙悅問。

鐘靈感覺眼前有些眩暈,“…苦。”

趙悅滿足地笑了,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鐘靈的額頭,道:“上次是甜的,這次是苦的,那我們就算是同甘共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40章了,依然沒有兌現H的承諾,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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