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烏龍

寧舒窈偷偷摸摸在外邊有了孩子, 這個念頭一直徘徊在寧诏的腦海裏。

要不然他怎麽也想不到,寧舒窈寄信來讓他尋個偏僻些的居所和一個信得過的郎中來,是要做什麽。

寧诏有些痛心疾首, 沒成想自己可愛懂事的妹妹,竟也會...

“唉...”寧诏在宣紙上比劃了幾下,終究是心裏藏着事, 把墨筆一擱:“來人,備馬。我出門一趟。”

門外的侍從聽到了主人家的命令,自是應下照做的:“是。”

可是等到他跟随在寧诏的背後, 看着他四處詢問哪裏有手法娴熟的産婆時,侍從面色僵住了, 卻礙着自家主子, 只得硬着頭皮接受着四周婦人們的打量。

“內東家的産婆喽, 好的很哇,娃子一溜一溜的就出來啦。”一個老婆婆操着一口鄉音, 細心的同寧诏說着:“娘子嘞,得好好照看喽。”

寧诏嘴裏念着:“東家的産婆, 好...”他笑盈盈的對着老婆婆:“多謝。”

等到寧诏走後,那兒的老婆婆咂了咂嘴:“是個疼人的喽。”

而寧舒窈如今卻不知道自家兄長的“壯舉”,還頗有些小心翼翼的, 想讓裴少辛能安安穩穩的到蜀州。

寧舒窈看着有些手足無措的裴少辛,彎了彎眼:“我來收拾吧。”

裴少辛有些躊躇:“可是你是小姐。”

寧舒窈有些無奈,将裴少辛一把摁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聽我的, 嗯?”她的尾音拖得長,重重的擊在了裴少辛的心裏。

他愣在原地,點了點頭順着她:“好。”

雖在驿站待了幾日,可畢竟寧舒窈來之時便是一切從簡, 如今收拾起來也極快的。

裴少辛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有頭頂還有一個略微鼓起的包一直消不下去。

寧舒窈之前草草翻過醫術,大概清楚這個便是讓裴少辛失去以前記憶的罪魁禍首。

裴少辛摸了摸自己頭上鼓起的包,看向寧舒窈帶着關切的眼神:“無事,現在它也不疼了。許是過幾日便會消了的。”

寧舒窈斂着眸子嘆了一口氣:“希望如此。”

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蜀州,這雖是寧舒窈第一次來,可先前寧诏可是在書信裏大大誇贊了這處地兒,便是帶着寧舒窈也對這熟悉了幾分。

她微微掀開了簾子,看向窗外:“果真是個極具書卷氣的地方。”

走在路上有許許多多的書生,大晉雖重文,可是讀書的人也只占少數。而蜀州有這般多的書生,全都歸功于紮根蜀州的世家常家。

常家為武将世家,卻是儒将,家中無論老小皆愛書好讀書。

當初被□□賜封鎮守蜀州後,當時的常家家主見蜀州百姓大多目不識丁,便起了辦公家私塾的心思。

于是私塾越辦越大,不僅蜀州成為歷年來出狀元探花最多的風水寶地,還将蜀州私塾的名氣打響了,便是京兆都有許多達官貴族送自家的孩子來此處讀書。

不同于寧舒窈對此的贊賞有加,裴少辛卻微微擰緊了眉毛:“既然這般多的人讀書識字,那何人來務農呢?”

寧舒窈一愣,她倒是從來沒想過這茬:“江南魚米之鄉,與蜀州又相隔不遠,許是大多糧食從那兒運來吧。”

她說完這話臉色便一凝,江南?

裴少辛也瞧出了其中的弊病。如今江南正逢水患,江南百姓尚且都食不果腹,哪裏有多出來的糧食送來蜀州呢。

他擡頭望去,城中書生還在口中念着:“之乎者也”,不知是他們不曉江南之災,還是以為與蜀州無關,将自己高高挂起。

“小姐,啓堯少爺,到別苑了。”外邊的馬夫敲了敲門檻,與裏邊二人說道。

因着寧舒窈不想叫裴少辛暴露身份,于是侍從們都喚裴少辛為少爺。

寧舒窈起了身,想自己踏下去,卻被裴少辛扶着往下邊走了。

手掌溫熱的觸感有些讓寧舒窈慌亂,她發覺自己臉上有些發熱,便撇過臉去不想叫裴少辛瞧見;卻忘記了自己耳尖的緋紅完完全全暴露在裴少辛的視線範圍之內了。

裴少辛知曉她害羞,便抿着笑意自己大跨一步便下了馬車:“走吧,小姐。”

寧诏自然知曉自己妹妹已經到了,只是對于她懷裏那個“小外甥”,寧诏還是嘆着氣在廳堂中踱着步子。

“造孽啊造孽啊,我這又如何同父親娘親交代呢。”

寧舒窈進了裏邊時,便是瞧見了這一副場景。

“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裴少辛眉頭一皺,是對這個稱呼的不滿。

寧诏瞧見了寧舒窈急忙走了上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路可有不舒服?吃了東西沒?想不想吐?孩子鬧騰了沒?”

寧舒窈面色有些懵,等着寧诏念念叨叨完了,她才顫顫巍巍的開了口:“什麽孩子啊?”

寧诏一愣:“不是你已懷有身孕了嗎?”

寧舒窈頓時面上表情一僵,下意識的看向了裴少辛。

便是裴少辛也愣在了原地,眼神緩緩的往下移落在了寧舒窈的小腹上。

這時寧诏才轉過頭來看見了裴少辛,只是他這一看便愣在了原地:“殿,殿下?”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不成,妹妹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殿下的?”

寧舒窈不願再看自己這個不着調的兄長,長嘆了一口氣便轉過身來叫管家帶路往偏房去了。

裴少辛自然也跟在寧舒窈的身後,寸步不離。

而寧诏還在原地愣着神,嘴裏喃喃着:“難不成我猜錯了?”

等到寧舒窈到了偏殿,叫采綠派人一道整理的時候,裴少辛悄悄地扯着她袖子将她拉到了一旁:“方才你兄長的話...”

裴少辛話還沒說完,寧舒窈便知曉他要說些什麽,她有些頭疼的說:“自然是假的。這些天我與你都待在一塊,若是我真的有了,你豈會看不出?”

裴少辛聽到這話嘆了口氣,只是寧舒窈竟從其中聽出了一絲惋惜。

“那好吧,日後也有機會的。”

他說完這話便往另一間房裏去了,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是多麽驚世駭俗,只留下愣在原地的寧舒窈滿臉漲紅。

而還在正院的寧诏,将自己父親先前寄來的信件再仔仔細細翻閱看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阿妹這是尋到了太子殿下啊,只是我還以為她這是做賊心虛呢,要不然怎麽特意讓我找一處偏僻些的院子呢。”

寧诏從小聰穎過人,只是這聰慧全部都撲在書裏了。

忠順侯和寧父知曉他這脾氣,也不願讓他過早的沾上仕途,便将他送來了蜀州,也算是如寧诏所願了。

侍從帶着請來的郎中進了府裏,寧舒窈聽到消息時便請了他往裴少辛的小院裏走了。

等到郎中替他把了脈,又仔仔細細瞧了裴少辛腦袋上的傷後,他悠悠的嘆了口氣:“這位小少爺許是從高空落下的,不慎砸到了腦袋吧。”

他往裴少辛耳背後的軟肉一摁,不出意料的聽見了裴少辛的悶哼聲。

“這病急不得,得細細養着才行。”

寧舒窈咬着唇,有些緊張的開口問道:“那他大概多久才能恢複記憶?”

若是裴少辛一直不恢複記憶,她也不能一直這般藏着他啊。雖說京兆危險,可畢竟禦醫的手藝高明,若是蜀州的郎中尋不到辦法,那便只能公開裴少辛尚存人世的消息了。

可是這般,那些藏在陰溝裏的人,又會躍躍欲試。

裴少辛有幸逃過了這一劫,那下回呢?寧舒窈不敢想。

郎中寫了一張方子,遞給了寧舒窈:“什麽時候這個疙瘩消了,他便什麽時候能恢複記憶。”

他背上藥箱,想要往外邊走。

而寧舒窈面上露着笑挑了挑眉将他攔下:“那就勞煩您在這兒住下了,等他痊愈了,您自然就能走了。”

侍衛應聲攔住了郎中的去處。

郎中瞪圓了眼,氣的長胡子都被吹起來了:“你這是!”

寧舒窈微微颔了首,眼底帶了歉意:“對不住了。”

這是寧舒窈第一次做這般仗勢欺人的事,縱使将他拘了下來,也是大魚大肉好生待着人家,還特意派人去他家中送了銀兩,讓他夫人子女莫要擔心。

這樣一來,縱使郎中心裏有氣,卻還是任命似的日日在裴少辛身邊照看着他。

夜裏,繡着暗紋的紅帳內,裴少辛看着面前的人,喉結滾動了下。

“小姐...”

寧舒窈白面桃腮,眼尾勾的誘人,有些不同往日裏的嬌憨。

她褪下了外裳,撐着手臂将整個人倚在紅木床上。寧舒窈收起兩條玉腿,交叉着擱在裴少辛的眼底,微微露了些賽雪的肌膚。

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有些躊躇的裴少辛,蛾眉挑了挑,啓唇對他說:“取悅我,少辛。”

她話尾拖的有些長,像極了那日收拾東西時,讓他聽自己話時的模樣。

裴少辛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愛意,一下一下逼近她,他向面前的神女訴說着自己的愛意:“阿窈,我愛你。”他聲音輕輕地,許是怕将嬌人兒給吓着一般。

寧舒窈嬌笑着,似是迎他過去。

只是這時,亮光照進了半掩着的窗簾內,裴少辛醒來時還有些緩不過神來,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終究是捂着自己臉笑出了聲。

無論是寂寥的漫漫長夜,還是緊張無措勉強入睡的黑夜,入他夢的,唯有寧舒窈一人而已。

“阿窈...”裴少辛将這兩個字喚得極為纏綿,他擡了眸子,裏邊藏着亮光:“孤還活着,活着回來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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