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貓膩
晏蘇毫無疑問地被餓醒了。
醒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好大兒依然在籃子裏睡得正香。
昨天在殿上幾乎坐了一天,她現在渾身酸疼得厲害,動一動便能讓這種酸感無限放大,扯出當考官後的疲憊。
要不是肚子咕咕直叫且胃空空的不舒服,讓她不得不起來找些吃的,她還能再睡上個一天一夜。
昨晚回了寝宮她倒頭就睡,連衣服也顧不得脫,此刻已經被揉得皺皺巴巴了。
晏蘇将厚厚的冬裝換下,穿了身輕便的薄衣,簡單披了件外衣就拖着腰酸背疼的身子出了門。
現在的夜風不似前段時間那樣凜冽,晏蘇已經能感受到春天離她不遠了,不知不覺她也在這裏生活了快兩個月,一切都還算正常。
只是不知,離她回去的日子近了沒。
剛走進廚房,晏蘇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清楚地聽到了屋內有一陣一陣的響聲。
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瞬間冒了出來,她連燈都還沒點,就知道這不對勁在哪了。
晏蘇尋着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摸去,發現動靜是從裏面的牆角發出來的,借着月亮透過來的微光,可以看到黑暗中露出的一截細長似尾巴的東西,正在朝她歡快地搖擺着。
晏蘇很久沒見過這個了。小的時候孤兒院的環境不好,常年都會有這樣的生物到處亂竄,将他們藏起來的食物啃個稀碎。
他們也曾試圖抓捕過,但追不過,最後養了幾只貓才消停,只會偶爾來光顧幾次。
好在後來孤兒院得以翻新,還蓋起了像學校一樣的房子,也再看不到它們的蹤跡。
角落裏的東西似乎沒察覺到晏蘇的靠近,猛地就被拎起了尾巴,吓得它本能發出了一道刺耳的叫聲,繼而開始不停撲騰着四肢,帶動着嘴上的碎屑細細抖落在地面。
“連你這老鼠也知道我這的東西好吃?”晏蘇捏着它的尾巴,另一只手指着它數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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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個頭不大,現在整個身子懸在空中,可能它壓根就沒想到大半夜也能被逮,此刻晃動着爪子掙紮個不停。
如果放在一開始晏蘇進廚房時就看見這只老鼠,或許她會立馬說一句“關門,放好大兒!”
可這會別提放好大兒了,就連這貓的影子都沒看見,大概是和籃子長在了一起。
上次君岚來她房間,好大兒連生人都不攆,晏蘇算是知道了,它跟那些野貓流浪貓除了都是貓外一點兒也不一樣,她幹脆就把它當成了吉祥物,放在燕歸閣裏供着。
所以這次晏蘇是不指望它給她捉老鼠什麽的。可不對勁就不對勁在這裏,有好大兒坐鎮在此,按理來講不應該啊,老鼠什麽的生物應該退避三舍才對,怎麽還能明目張膽地敢在廚房偷吃的?
不對勁,有貓膩。這不對勁在哪她能說清,可這具體有貓膩在哪她卻沒一點頭緒,只能帶着疑惑先繼續供着那只真快成她兒子的橘貓。
在晏蘇思索的空隙,老鼠那條細長的尾巴正在一點點往下滑動,就在從她手指滑落的瞬間,晏蘇反應過來之時已然來不及了,老鼠掙脫她的束縛,在還沒落地之間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待她看過去就沒見了蹤影。
老鼠逃竄得很快,一溜煙就沒了,晏蘇本也就打算将它放了的,只是稀奇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罷了。
她點上了燈,湊近那老鼠方才趴過的角落看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麽好吃的讓老鼠這般惦記。
燭光打了上去,沒有晏蘇所以為的糧食之類的,只有一只灰土土的小袋子,被老鼠啃爛了個口子,裏面的東西零零散散地灑落了一些出來。
從外觀看應該是一袋種子,不知道在這放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麽作物的種子。
她将散落在外的種子打掃幹淨,把一袋完好的種子收起打算找個時間種下來看看,就回到竈臺簡單做了些吃的墊了墊肚子,淳兒就踏着點來上課了。
晏蘇吃完飯困意就來了,這會兒正沒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前,支着手拖住搖搖晃晃的腦袋。
淳兒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進房門先是問了問她昨天選秀的事:“晏姐姐,我聽說昨天的選秀大典皇上也去了?”
晏蘇垂着的眼皮輕輕顫了顫,現在一提到那人她就頭疼得不行,她忍住困倦咕哝着應了一聲。
淳兒聽她聲音就知道她興致不高,三兩步拐進來才看見晏蘇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這是她每天的常态,淳兒已經習慣了,她放輕動作自覺地拿起一疊紙在桌上開始寫了起來。
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唯剩下晏蘇綿長的呼吸聲和筆尖劃過紙上的刷刷聲。
晏蘇是被一陣尖叫聲吵醒的,起來就看見淳兒臉色煞白,她忙問:“怎麽了?”
“……有老鼠。”淳兒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微微顫抖着手指朝一個方向指了指。
晏蘇順着看過去時那裏早就沒了老鼠影子,她的瞌睡也被叫醒了大半。
她眯着眼打了個哈欠,目光随意地就掃到了好大兒身上,在廚房的疑惑又瞬間冒了出來,而且越想越覺得有貓膩,張嘴張了一會兒才收起打了一半的哈欠。
好大兒已經醒了,不過肯定不是因為看到老鼠醒的,大概是淳兒那個叫聲。
偎在被子裏的好大兒壓根就沒注意到老鼠的事兒,連看都沒看晏蘇,竟然擠着眼又想要睡去。
“真是只懶貓。”晏蘇笑嘆道。
淳兒緩了許久,聽到晏蘇的話才恍然反應過來,指着籃子裏的那只橘貓,氣道:“這好大兒怎麽不會捉老鼠啊?”
晏蘇擡手揉揉脖子,見怪不怪地回她:“可能今年是鼠年吧。”
“啊?”淳兒滿臉都是疑問。
“沒事兒,”晏蘇沒再繼續跟她開玩笑了,看來不止她一人覺得不對勁。她盯着好大兒渾身的橘毛看了好半晌,先前她以為它只是跑進宮裏的一只野貓,但細看這毛發和顏色,從裏到外都很正宗,沒一點兒雜毛,她捏着下巴認真分析說:“這貓應該是宮裏哪個貴人養的吧……”
淳兒贊同般“唔……”了一聲。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怎麽虐待它了讓它不敢回去。”晏蘇有些稀奇,好大兒除了懶吃的多不會捉老鼠之外還是聽話極了,怎麽還有人舍得虐待它呢?
淳兒噘着嘴憤憤道:“那它主人一定不是什麽好人。”
“有道理。”晏蘇手一拍,立刻下結論:“這樣的主人不要也罷!”
“對!”
好大兒半睜着眼聽着她倆講話,懶懶地叫了一聲,似是在應着誰的話,轉而又縮回了被褥裏,繼續享受它每天必需的回籠覺。
君岚打了個噴嚏,将候在一旁的暗衛吓了一跳。
最近後宮娘娘們接二連三地生病,怕皇上也着了風寒,忙上前去詢問。
“無礙。”君岚攏了攏衣服,問他:“她寝宮裏出現了老鼠?”
“是。”
不知為何,聽到此話君岚眼前第一刻浮現出的是晏蘇啃雞腿的場景,若是她整日像嘬手指那般用膳,出現老鼠也不足為奇,換句話說,以她的吃相,她寝宮裏沒有老鼠才奇怪呢。
暗衛點頭,繼續道:“她還說……好大兒不會捉老鼠。”
君岚從奏折中擡頭,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好大兒”是什麽,繼而一副像聽了什麽驚世駭俗的笑話一樣,說:“那只貓……怎麽會捉老鼠?”
“屬下也想說。”暗衛心道可不是,那貓可不是只普通的貓,怎麽能去捉老鼠呢。
君岚垂下眼睑,似乎對晏蘇的這句話有些不滿。
暗衛深谙這位主的脾氣,壓根就不敢提半句那兩人編排他的話,很有眼色地趁君岚看出端倪之前就趕緊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比起好大兒到底會不會捉老鼠,晏蘇更想知道它啃的和它念念不忘不惜重返危險之地的這個種子是什麽東西的種子。
與其從種子的外觀來看,不如親自種下得來的快,她大手一揮,拿下淳兒手中的筆,扯着她往院子裏走:“走!今天姐姐帶你上實驗課去。”
冬天的陽光舒服得讓人想睡,照着梅花樹下蹲着的兩個身子,好大兒也從屋裏出來了,卧在樹邊曬着太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們。
那眼神跟屋頂上的那個人有得一比,都仿佛是在看傻子一樣。
暗衛忍不住嘀咕:“哪有人冬天種菜的啊?”
“晏姐姐,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淳兒仿佛聽見了動靜,仰頭看了一圈也沒發現有東西,不安地問晏蘇。
“應該還是老鼠吧,”晏蘇不是特別在意,但看淳兒臉色立馬變了,邊松着土邊安慰她:“沒事,它再來我就把它扔到鍋裏。”
淳兒本來是挺害怕的,跟着晏蘇說的話想到那畫面,立刻渾身一哆嗦。但好大兒又不會捉老鼠,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見淳兒心神不定的,晏蘇将鏟子交給她,一邊告訴她哪裏的土還要再翻翻。
感覺松得差不多了,晏蘇毫不客氣地解開種子口袋,朝地裏撒了幾大把。
淳兒不懂種菜,站在一旁跟好大兒一起望着晏蘇。
暗衛聽到這兩個人這樣說他,撇嘴不屑腹诽着:“說我是老鼠?我要是老鼠就把你的菜啃得連長都長不出來了。”
晏蘇不知道這是什麽菜的,但覺得種到梅花樹邊應該會長得快些。
很多人種菜會在冬日先将種子買進土裏等待發芽,待氣溫回升,很快便可以長出,那個時候就能知道結果了。
這種播下種子,等待收獲的感覺不亞于看自己的孩子長大,更別提莊稼豐收了。
撒好之後,晏蘇又翻了翻梅花樹底下的泥土,将種子全埋了進去,她一邊鏟土,一邊用手将土拍實。
淳兒眼見晏蘇快忙活完了,又繼續早上的話題,悄咪咪地湊上來跟她八卦起來:“晏姐姐,我聽說貴妃娘娘最近脾氣不好,藥都不願意喝,連她的貼身丫鬟都勸不住。”
晏蘇無奈地笑了笑,整日裏跟着淳兒,哪怕不出燕歸閣,宮裏的事兒恐怕她也比誰都清楚。
不過這八卦的習慣,可能不适合她:“別打聽別人的事。”
“我沒有打聽,只是有點擔心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就不好了嘛!”淳兒極力反駁,又托着下巴惆悵道:“這個貴妃娘娘也是,生病了還不好好吃藥,脾氣果然古怪得不行。”
晏蘇騰不開手,用肩輕輕碰了碰她:“好了好了,你個小孩子,自己的身體自己操心,我們也管不着對吧?”
“話是這麽說……”淳兒也明白這麽個道理,不過總覺得她們應該去看看貴妃娘娘才對,畢竟以晏姐姐的口才,十碗藥也能哄得貴妃娘娘喝下吧。
她剛想要提一提這件事,門就被拍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門這次被拍得很急,像是晚一秒就要着火了一樣。
晏蘇沒聽到淳兒後來想要說的話,連拍掉手上的泥都沒來得及,拿着鏟子就小跑着去開門了。
她邊跑邊想,最近似乎來燕歸閣的人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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