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侍疾

華貴妃最近染上風寒這事兒晏蘇聽上回那個老者已經說過了,主要是都過去那麽久了,如今再聽淳兒這麽一說,她感覺貴妃這病也有挺長時間的,看樣子病得應該不輕。

聽傳聞說華貴妃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能生場大病,宮裏人都習以為常了,唯獨這次格外嚴重,竟然連藥都不願意喝。

作為後宮嫔妃,她們應當去看望一番才是。

晏蘇本打算收拾好燕歸閣就和淳兒順兒麗麗她們一同前往的,根本就沒想到貴妃會派人來請她。

晏蘇拉開門,入眼的是一位同桃葉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不過這長相……有些眼熟。

小丫頭似是匆匆趕來的,這會兒急得不行,話裏都帶着大喘氣:  “燕嫔娘娘……貴妃娘娘…請您去…侍疾……”

“我?!!”原來是華貴妃身邊的人,大概在宮宴那晚見過。不過這請她侍疾……晏蘇用滿是泥土的手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沒問錯人?”

小丫頭都快急哭了:“是貴妃娘娘親口吩咐的,娘娘您快去吧。”

華貴妃來找她去侍疾?晏蘇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一想到自己剛來這裏被她禁足的那段時間,雖挺清閑的但也不是什麽好事兒。所以這次她不敢怠慢,顧不得換衣服,只囑咐了下淳兒就趕緊丢下鏟子跟着去了。

許是因為喜靜,貴妃的寝宮距離她們這些小嫔妃的住所很遠,平常走下來也要小半個時辰。

小丫頭領着她加快腳程,走得飛快,幾乎要與耳邊的風并駕齊驅,這倒勾起了晏蘇大學時八百米體測的痛苦回憶。

她雙手反捂住腰,氣喘籲籲地喊住小丫頭:“姑娘姑娘……走慢點。”

“娘娘叫奴婢小禾就好,”小禾腳下不停,依舊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您受點累…再慢點、再慢點…貴妃娘娘就等不及了……”

晏蘇聽了此話怎麽着也不敢再耽擱,三兩步跟上小禾,心道這貴妃娘娘當真病的有那麽嚴重麽?而且為什麽會讓她去侍疾呢?

帶着滿肚子疑問,晏蘇不由得邁大步子,一路飛奔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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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這般跑着過去,兩人也大約花了一刻鐘的時間。

等到了嵘華宮,晏蘇早上換的薄衣已經被汗水浸透,額頭發間也不斷滑落出汗,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小禾不比她好到哪去,但也顧不得去擦汗,她邊喘着氣邊跑上前推開房門,帶着晏蘇走了進去。

屋裏面燒了不少碳火,撲面而來的熱氣帶着濃重的藥味熏得晏蘇頭暈眼花,造成一瞬間的缺氧。

晏蘇短暫地适應了一會兒,才匆匆擦掉頭上的汗跟了上小禾。

小禾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引着晏蘇徑直走到貴妃的床榻處,怕吵到躺在上面的人,她輕輕撩開簾子,露出裏面的景象。

晏蘇看到印象中盛氣淩人的華貴妃此刻正靜靜地睡在床上,呼吸清淺,禦醫在一旁為她把脈。

香爐裏燃出陣陣好聞的清香,朦朦胧胧缭繞在四周,讓人昏昏欲睡,大概是特制的一種助眠香料吧。

禦醫聽到後面的聲響皺了皺眉,轉頭示意她們不要出聲。

晏蘇立馬捂住嘴,害怕她急促的呼吸把貴妃吵醒。

禦醫反複診脈了好幾次,才松開手起身朝晏蘇作揖行禮:“燕嫔娘娘。”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晏蘇承受不起老人家這麽大的禮,朝床榻那裏張望了一眼,小聲問:“貴妃娘娘她怎麽樣了?”

禦醫重重地嘆了口氣:“娘娘請随老臣出來說吧。”

“心病?”晏蘇有些難以置信,依貴妃嬌縱的脾氣,怎麽會有心病?

禦醫點頭,再次強調道:“燕嫔娘娘,貴妃娘娘身子上的病,最主要的都是心病引起的,  正所謂心病不除,百病難消,貴妃娘娘心中有事,若不及時除去,恐怕……”

“恐怕什麽?”

“恐怕熬不到春天。”

“什麽?!!”晏蘇忍不住驚呼,這麽嚴重嗎?

禦醫嘆息着搖搖頭,望了眼香爐中升起的輕煙,對她說:“老臣點上了不少的安神香,娘娘這才勉強歇下。”

怪不得她覺得一進來就犯困,原來貴妃這病已經到了靠安神香才能睡着的地步,那怎麽還不好好喝藥?

禦醫又朝她行了個禮,道:“燕嫔娘娘,就有勞娘娘在此照顧貴妃娘娘了,切記,老臣開的藥定要按時吃才行。”

“麻煩您了。”晏蘇也對他鞠了個躬。

“不敢不敢,”哪有嫔妃給他行禮的道理,禦醫忙讓她起身,放下開好的方子便要離開:“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晏蘇将他送了出去,臨走前習慣性地揮了揮手:  “大夫慢走。”

晏蘇送走了禦醫,又回到華貴妃的床前,在此前禦醫把脈時坐的凳子上坐下,難得近距離看到了華貴妃不露爪牙的一面——

她像是沒有知覺,就這麽平靜地躺在床上,被厚重的被子蓋着,越發襯出她嬌小的身形,仿佛和在宮宴之上跟她說繼續禁足的不是一個人。

華貴妃面無血色,嘴唇蒼白幹裂,讓晏蘇想到醫院裏那些身患重病的人,就那麽沉沉地睡着,看不到半點生機。

到底有什麽樣的心事能讓人病成這樣?尤其是像華貴妃這種地位不菲、趾高氣昂的女子,如果換做是她,恐怕她連高興都來不及,整日裏養花種草逗逗貓,也能樂得清閑。

晏蘇替她掖了掖被角,正好小禾接下了宮人取回來的藥材進屋,打算勞煩晏蘇幫忙照看下貴妃娘娘,自己到院子裏去尋爐子煎藥。

聽到有人喚她,晏蘇扭頭看到小禾手裏拎着不少藥包,想要去幫她拿一部分。小禾卻突然步履不穩将要往一旁栽倒,吓得晏蘇趕緊起身扶了她一把。

小禾靠在晏蘇的身上緩了一會兒,才感覺頭不是那麽暈了,而且就這樣倚在燕嫔娘娘的懷裏,還挺舒服的。

晏蘇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緊張地問了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看小禾搖頭了才攙着她坐上凳子,接下她手裏的大包小包,好奇問:“怎麽不在藥房煮好?”

“燕嫔娘娘有所不知,”小禾推拒不得,只好先坐在上面,确定沒有驚擾到貴妃,就壓低聲音說:“自打宮宴那晚淳嫔娘娘中毒,貴妃娘娘就再也不吃嵘華宮以外的了,平日裏飲食煎藥,都是由奴婢負責。”

原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晏蘇點頭表示理解。

看眼前的小丫頭也是瘦瘦小小的,許是照顧華貴妃累的吧,晏蘇改不掉的姐性大發又來了,她舉起手上的藥對小禾說:“我來煮吧,你先去歇着。”

小禾吓得一個機靈,登時擺手:“可不敢可不敢……奴婢侍候娘娘慣了,就不麻煩燕嫔娘娘了。”

“你就別逞強了,你這個時候倒下了貴妃娘娘怎麽辦?我總不能一直在這照顧着吧。”晏蘇按住在凳子上掙紮不停的小禾,三言兩語就把她給噎了回去。

勸好了小禾,晏蘇按照她說的在院子裏找到了藥爐。

給淳兒煮了那麽多次藥,現在煎藥什麽的對她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駕輕就熟,她老練地将火升起,拿起扇子蹲在一旁調控着火候。

藥香很快就飄滿了整個宮殿,晏蘇周圍的空氣裏則是更甚,連帶她鼻端都是苦澀的味道。她一邊扇動着扇子,一邊在思索貴妃這病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好。

“燕嫔妹妹?”

晏蘇正全神貫注地凝視着藥罐裏翻滾的草藥,倏地聽到背後的聲音,一個沒蹲好,差點兒坐到地上。

她慌忙單手撐地準備站起來,卻發現兩條腿已經蹲麻了。

晏蘇強忍着不适轉過身子,在見着來人時還是愣了愣:“……皇後娘娘?”

是了,在宮裏能叫她“妹妹”的人屈指可數,況且這樣溫和的語調也只有端方大氣的皇後才會有的吧。

皇後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本想着來探望下貴妃,不承想在嵘華宮裏遇見了晏蘇。

除夕那晚是她們新嫔妃通過選秀、學習入宮後第一次聚在一起。因為宮宴上臨危不亂醫救淳嫔、替華貴妃解圍,皇後那時候對晏蘇的印象就不錯,這次看到她親自給華貴妃煎藥,心裏對她越發喜歡了。

皇後伸手拂去晏蘇鼻尖上被煙熏出的黑印子,欣慰道:“妹妹真是有心了,貴妃知道你親手為她煎藥,定會高興地合不攏嘴。”

“皇後娘娘謬贊了,”晏蘇被皇後的舉動驚得愣住了,又聽她在誇自己,頓時有點不好意思:“這些都是嫔妾分內的事兒,畢竟貴妃病了這麽久,嫔妾也希望娘娘能早些好起來。”

“有你這句話,貴妃也會好好養病的。”皇後似回憶起了什麽,語氣中帶有些惆悵。

晏蘇以為皇後知道貴妃病得嚴重,立刻勸道:“娘娘別擔心,有嫔妾在這照顧着,一定會讓貴妃娘娘趕快好起來的。”

皇後笑了笑,雙手牽過她的兩只手,替她暖了暖,說:“本宮聽說你在選秀大典上深得秀女們的喜愛,就連端妃也一直跟本宮誇你,說你做的飯好吃,講的故事也好聽,改明兒本宮一定要去你寝宮裏坐坐。”

沒想到皇後這麽會誇人,連自诩臉皮挺厚的晏蘇也感覺臉有些燥熱。

“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別累壞了。”皇後毫不掩飾地誇了誇她,滿面都流露出贊賞。知道貴妃在休息,也沒打算進屋,說罷又囑咐了她幾句:“天色不早了,本宮就先回了,貴妃這裏就……”

“娘娘放心,嫔妾會好好照顧貴妃娘娘的。”晏蘇舉起拿着扇子的手,朝皇後保證道。

“那就好,”皇後被她下意識的動作逗笑了,又拍了拍她的手,作勢就要離開:“辛苦你了。”

“嫔妾恭送娘娘。”

望着皇後出門的背影,晏蘇覺得這後宮也不像那本書裏寫的那麽恐怖吧,不僅如此,而且還有種莫名的和諧。

……

藥爐沸騰的聲音将晏蘇拉回現實,她匆匆熄滅了爐火,小心翼翼将藥汁倒了出來。

端着藥進屋的時候小禾已經趴在床邊睡着了,晏蘇踮着腳尖慢慢挪動着步子,生怕吵到熟睡的兩人。

晏蘇剛放下碗,就感覺床上的人動了動。

華貴妃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恍惚間覺得自己才睡着,又像是睡了好久。

不是她不願意休息,只是她發覺睡覺對她的病沒有一點兒好處,反倒會加重她的症狀。

她現在除了頭疼,胸口煩悶,還渾身酸疼,根本提不起來勁兒。雖然說都是老毛病了,但今年卻明顯感到格外嚴重。

不過就這麽下去也好……

這個念頭只在她眼前閃現了一下,很快就被打消了。

還沒到合适的時候,她還不能走,她得撐住。

小禾是最讓她牽挂和放心不下的人,沒有安頓好小禾她是不會就這麽輕易走的。

華貴妃心裏惦記着小禾,還是忍住頭痛吃力地睜開了眼睛。

小禾正守在她身邊,累得趴在床上就睡了。一切都像往日一般,華貴妃眨了眨眼,努力恢複着模糊的視線。

這番努力沒有白費,竟讓她察覺到周圍似乎有點不對勁。

房間裏好像多了個人。

華貴妃警惕地繃緊了神經,待看清床邊立着的人,她瞬間清醒了不少,虛弱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尖銳淩厲——

“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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