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之後又是好些日子,霍景行都沒有出現。許多次午夜夢回,我握着手機很想打給他,告訴他我是如何的想念他,可是輾轉反側,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他若想見我,自然會出現。再忙,總不會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所以,我又何苦……自取其辱。
漸漸開始失眠,往往睜着眼睛到天明。初時仗着年輕還在硬撐,後來發現開始嚴重影響白天的學習,精神也無法集中,只得求助于醫生,經過一系列的嚴格問診後得到了一些唑吡坦,失眠嚴重時就吃一顆,然後強迫自己無夢到天明。
就這樣,一夜一夜的迅速長大。我幾乎能聽見自己衰老的聲音。
他說,昀昀,讓我們重新開始。
他說,昀昀,我就這樣使你沒有安全感嗎?
他說,想給自己一次機會。
霍景行,如果,你曾視我為揮別過去的溺水浮木,那麽,你可曾想過,浮木,也是有心的,冰水裏浸久了,也會沉。
霍景行,你是否真的……給予我機會了?
我益發的寡言起來,開始習慣用和善的微笑去掩飾自己、去應對周遭一切。
也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成年人,本就應該是穩重的、不動聲色的、娴熟的,應付各種事物。
我想,我是終于長大了。
有這種感觸的并非獨我自己。
這天傍晚,頭暈眼花的從圖書館出來,與朋友禮貌道別後,我斜背着包,手裏捧着大文件夾匆匆往回走。學校門口,竟意外的碰上了霍嘉銘。
他看上去……略微憔悴。
他的表情有些意外,楞了一秒鐘後快步上來:“昀昀,真的是你!”
我無處躲閃,只得微笑以對:“你好,許久不見。”
許是話語中的客套與疏離太明顯,他表情有些尴尬,勉強笑笑解釋道:“來紐約出差,記得你仿佛在這裏念書,就想來随便走走,沒想到真的遇見了——昀昀,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怎麽會。”我依然保持着客氣的态度,“抱歉我還要回去趕篇功課,不然還能請你喝杯咖啡,盡盡地主之誼。”
上帝作證,我一點也不想和他繼續呆下去。且不說他的臉、他的聲音讓我恍惚錯亂膽顫心驚,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懼和憤怒。
他怔怔的望着我,許久不曾眨眼。我有些心生不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昀昀,你變了許多。”他慢慢的說,眼中仿佛有些悵惘。
“是麽。”我随口應付。
“以前……你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幹淨剔透的像塊水晶一樣。”他望着我,輕聲說。
我有些別扭的再度後退一步:“謝謝。以前……不太懂事,累己累人。再不長進些,天理不容了。”我努力的開着玩笑,把語氣放輕松,仿佛不當回事的樣子。
他眼中的失望終于無法掩飾的流露出來,隐隐摻雜着仿佛是懊悔的情緒。然而這和我都沒有關系。我繼續客氣而禮貌的與他道了別,快步而去。
我知道他一直目送我離開,我的背挺的很直,并且始終沒有回頭。
有些事情,一旦做下,無法原諒。
複雜的心緒交織下,我步履沉沉的往回走。傍晚微風拂面,卻沖不散那些濃濃淡淡的回憶與情緒,我只得愈發努力控制自己,用面無表情去掩蓋內心的暗湧起伏。
公寓樓下立着一個清瘦的身影,衣着入時,容貌俊美,進出的人都忍不住對其投注目光。
我心中哀嘆,今天是什麽日子?回去一定要查黃歷!
抱着我的東西,正打算轉身悄悄溜走,不防對方已經率先發現我,遠遠的揚聲呼喚:“江!江!”
我咬牙立定,冷了臉看向對方:“你怎麽會在這裏——Steven?”
Steven,姓氏不詳,東歐血統,模特出身,一度被霍景行豢養在倫敦肯辛頓的宅子裏——他的昂貴的玩具,或許是玩具之一。
我曾無意間見過他一次。不,我不想和他打交道,一點都不。
他笑了,湖水藍的眼眸仿佛盛着一片海洋,美的讓人摒息。開始有人對他吹口哨。
這樣下去不行。我咬咬牙:“跟我來。”将他帶到附近路邊樹下長椅上坐下,然後板着臉:“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有什麽事?”
他凝視我,許久,開口道:“我比你好看的多。”他的表情浮現出疑惑與不解。
我有點傻眼:“So?”
他聳聳肩:“霍先生,他給了我很多錢,讓我離開——我不願意。”
我楞了,看着他不說話。
他的英文不是很流暢,但是基本能表達清楚。我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得以不變應萬變,表情漠然的看着他。
“他說,我們的關系結束了。可是我不願意這樣——我愛他,你明白?我愛他。也許一開始是因為他的錢——你們東方人是個神奇的民族——但是,他是個非常富有魅力的男人,愛上他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機械,有些沉悶:“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猜他是愛上你了,”他表情有些黯然,“我無意間在他的錢包裏看到你的照片……”
“什麽?”我猛地擡起頭。
他抹了一把臉:“你的照片,我認出來了。”
我呆滞了幾秒鐘,忽然心中一動,一絲隐痛慢慢牽扯開來,有些顫抖的問他:“你确定是我的照片?”
“不然還會有誰?”他一臉沮喪。
我閉上眼,深呼吸。然後苦笑着睜開眼:“所以,Steven,你來找我是為什麽目的呢?”
他楞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也許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麽……也許……算了,霍先生已經給出期限,他不會允許我繼續在那裏待下去。好吧,我承認就是有些不甘心……我本想來揍你一頓的。”
我垂下頭,把臉埋進雙腿間:“Steven,多謝你如此看好我。”
“什麽?”他的表情有些疑惑。
我擡起頭,微笑看着他:“我也想揍自己一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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