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模特前臺風光無限，後臺卻永遠都是兵荒馬亂。穆玄英之前一直陪着莫雨拍平面，倒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場景，一時之間，連拿到第三個位置出場這一讓他情緒恹恹的事，都被扔在了一旁。

莫雨腳步不蹉，徑直找了個角落，準備換衣服。只是穆玄英一見地方，思緒一下子就回來了，拉住莫雨就問：“你打算在這裏直接換？”

莫雨表情不變，看了眼拉住他手腕的穆玄英：“不在這裏換，去哪裏換？”

“更衣室啊。”

“那也要有。”莫雨神情淡淡，一副早就知道情況的樣子，“這麽多人，更衣室不夠。而且，也早就給了那兩個公司裏最有希望的幾個，怎麽可能輪得到我？”

雖說是實話，穆玄英卻緊皺着眉，他想了想，道：“那就去衛生間。”

“估計衛生間也早就沒位置了。”

穆玄英不信，讓莫雨什麽都別動，自己跑去衛生間看。果不然，衛生間早已是人頭攢動，想多擠進去一個人都困難。

穆玄英踮着腳看了一會兒，實在是沒看到有什麽人出來，只好嘆着氣，垂頭喪腦地走回來了。

“好了，都是男人，怕什麽？”莫雨揉了揉穆玄英的頭發，安慰了幾句後，就開始解上衣的紐扣。

穆玄英的身體一僵，不是沒見過莫雨的身體，相反的，這些日子以來，這種機會多如牛毛，但無論多少次，他還是沒能習慣。

等莫雨将上衣脫了，穆玄英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一圈，拿起衣服就想遮住。

“怎麽了？”莫雨側身彎腰，正準備脫褲子，被穆玄英的動作弄得一愣。

“擋他們的視線。”

穆玄英說得可憐，莫雨卻有些想笑：“你到底怕什麽啊？”

怕被看光啊！但穆玄英卻說不出口，抿了抿嘴，執意要拿衣服擋。莫雨沒法，只能由得他去，自己接着脫褲子。穆玄英雖然舉着衣服擋別人視線，自己卻也羞赧得不敢看莫雨，頭扭得像是落枕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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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的穆玄英，讓莫雨不由自主地想調戲他。他僅穿了褲子，□□着上身，調笑道：“毛毛，你的臉怎麽這麽紅？發燒了？”

“沒……沒發燒……”穆玄英還是不轉頭看他，但是就算他不轉頭看，周圍像莫雨這樣直接脫衣服換的模特到處都是，這讓他臉紅的程度更增加了幾分。

莫雨也意識到了這點，雖說他喜歡看毛毛這般手足無措的樣子，如小白兔一般害羞臉紅，但這份工作注定這樣的場面以後會經常看到，如果每次穆玄英都這樣表現，沒過多久，他可能就會産生抵觸心理了吧。

莫雨思量幾下，迅速做出了選擇。他伸手，将穆玄英的臉輕柔地轉向自己，眼睛與他雙目對視：“毛毛，看着我。”看着穆玄英別扭卻還是認真看着自己的樣子，莫雨的心裏騰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甜蜜感。“模特在後臺時間很緊張，通常是沒有時間去換衣間換衣服的，所以像現在這樣，随便找個地方，脫了然後換衣服，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你既然做我的經紀人，這樣的事情也會經常看到的。雖然我知道，你不可能馬上适應這樣的環境，但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可以麽？”

穆玄英起初還有些抗拒，但是等莫雨講完那段話後，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上的衣服，又拿過放在一旁的衣服，幫莫雨把衣服穿上，然後幫着把褶皺一一撫平，又幫着把莫雨的頭發定型好，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後，才放莫雨去休息。這期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莫雨心知，這種事只能他自己去适應，便由得他去了。

沒休息過久，就有工作人員過來，引導莫雨上臺。和穆玄英打了聲招呼後，莫雨就随着工作人員走去。

只是……走了一分鐘後，沒看見其他和他順序相近的人，莫雨肯定了他的猜測，一邊放慢了腳步，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知道多久可以輪到我了？”

“呵呵，你覺得呢？”

“我覺得啊？”莫雨腳步停住，趁對方轉身的瞬間，提腳就踹了過去，力氣之大，直接把對方踹倒在地。他走上前幾步，擡腳，踩住對方的胸，讓對方起身都困難後，然後才繼續道：“我覺得應該是很快吧，你說呢？”

“你！”對方被踹得胸悶，但起又起不來，只能忿恨地盯着莫雨。

莫雨對這種目光早就免疫了，根本沒感覺什麽。他加重了腳下的力氣，然後彎下腰，把對方脖子上的領帶扯下，在對方的目光下，又把對方拎起，找了個角落綁住。

啪啪。莫雨随手甩了兩個耳光上去，然後慢慢靠近對方：“你以為這種事情我會沒防備？”說完，莫雨又脫了對方的襪子塞進嘴裏，在對方快噴出火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了。

至于路線？莫雨早就拿到手了，根本用不着人帶路。

而那人會不會被人找到，又或者會不會講出事實，這都不是莫雨需要考慮的事了。如果那人夠聰明，就該知道這事得隐藏着什麽人都不知道。不聰明嘛，就別怪他出手報複了。

而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是別被穆玄英知道了，或者，就算被知道了，也不能暴露了整件事其實是他推動的這一謎底。

莫雨一面不緊不慢地往回走着，一面面無表情地掃過周圍的環境，褲子擺動時發出的細微聲響與身上金屬挂件撞擊的小而清脆的聲音混合着，被收入耳中。漸漸地，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走動聲、搬運物品的聲音，開始交織着，從前方發散出來。

他擡眼看了看稍遠處的穆玄英的身影，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選擇了徑直走向十幾分鐘前本該走的路線，走向他人生中第一場模特比賽。

幾乎是掐着時間，莫雨走到入口時，正在安排人員順序的工作人員一下子松了口氣。莫雨暗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些人松氣是因為他的出現，還是沒能按計劃照常出現了。但此時此刻，容不得他想這些。被推了上去的莫雨，頓了一秒，調整了步伐後，才穩步從昏暗的等待區向燈光璀璨的世界走去。

那裏，是比賽的舞臺。

也是他這段時間以來，驗收成果的地方。

輕柔的音樂在耳畔回響，主持人的聲線透過話筒與音響設備進入耳膜。莫雨一步走上前，沒理會自昏暗處走到明亮處時眼前驟然的光線變化與不适應。

身體好像很放松，又好像很緊繃，情緒被鎖在了一個奇妙的次元空間。莫雨感覺自己像是操控着一個人偶，指揮着在這舞臺上前進。

每一步，都是精準的距離。頭微微揚起，正視前方。手臂小幅度地擺動，與褲子摩擦的聲音在耳中無限放大。臺下的人影此刻模糊成片，黑壓壓得連成一片。

舞臺的盡頭，莫雨稍作停留，十分幹淨利落地轉身離開，目光在臺下淡淡地掃過，全然得漫不經心。

騎裝上的金屬鉚釘扣因轉身的動作，觸碰發出細小的聲響，剪裁得貼身而簡潔的服裝讓莫雨更是擁有了軍裝的肅殺，配合着他近乎完美的鼻梁和側臉線條，以及那淩厲得刺眼的表情，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然而，直到莫雨走回道那後臺和前臺那條黑而長的空隙中時，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第一次的走秀，結束了。

成績早就在他往回走的時候就出來了，綠燈，晉級。莫雨心裏沒有太多的情緒，太過理所當然的結果，自然也不會被放在心上。倒是穆玄英，過來抱着他好一陣蹦蹦跳跳，好似晉級的人不是莫雨，而是他穆玄英。

“這麽激動？”默默走在回酒店的路上，看着身側的穆玄英，莫雨像是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穆玄英不疑有他，臉上露出一個算得上燦爛的笑容：“當然！雨哥你晉級了诶！而且全票通過，不是很厲害麽！”

“不過是初賽……”

“初賽也是比賽啊，而是這還是你第一次比賽，有個好的開始，挺好的啊！”

莫雨不再說話。

出來時，不過是下午三點多。天氣是難得的陰天，陰沉沉得倒像是近傍晚時分，空氣裏徐徐吹過的風吹散了先前的暑氣。兩人沒有選擇坐車，而是慢慢地走回去。

莫雨向來話少，一路上也就聽着穆玄英講着話，只是在他聽到穆玄英講到他大學時發生的某件趣事時，突然開了口：“不後悔？”

學的專業和現在完全無關，也沒多少用得上專業的地方——說是學的法學，和合同涉及的法律又隔了些許距離。穆玄英選擇法學的理由，莫雨開口就能說出個一二三四，而這人認死理，鮮少有更改的時候。正因為如此，直到今天，莫雨才提起這件事。

穆玄英放慢來了腳步，甚至在走了幾步後，徹底停了下來。他站在那裏，看着莫雨，臉上還帶着笑意，開口說話時，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我一直在想，雨哥你什麽時候會問這個問題，于是，等啊等。沒想到，一直等到今天。”

“嗯。”莫雨用鼻音輕聲應了下。

穆玄英也沒想過他會說什麽，徑直說了下去：“其實，說真的，剛開始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不是不難過。畢竟你看，我學了這麽久，成績嘛，看着也還算不錯。”不，不是不錯，是相當好了。莫雨想起自己看到的穆玄英大學期間的成績單——每個學期的成績都是年級第一，年年都有獎學金——在心裏否認了他的說法。

“當初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去考個研啊。後來一想，還是多點社會經驗吧，先工作幾年，再去考研也來得及。”穆玄英慢慢回憶着當初自己的想法，目光從莫雨的臉上移開，投向了更遙遠的地方，“反正雨哥你也看到了，那個時候你看到我，還稚嫩得很，當然，現在也沒成長到哪裏去。”

莫雨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繼續聽下去。

“後來碰到雨哥你，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學法學也好，會選擇跑去攢點社會經驗也好，其實還是因為，我對當年的遭遇耿耿于懷。”說到這裏，穆玄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卻沒停止講話，“你看，我們還那麽小，就在孤兒院裏了，雖然我後來知道了，我爸我媽不是讨厭我才丢下我的，他們……嗯，我很佩服他們，當然了，我也很佩服謝叔叔的。”聽到這裏，莫雨卻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謝淵……呵……

“但是當時很多人都是被丢了，才會出現在孤兒院裏的，如果沒有院長媽媽，估計大家都……”穆玄英話音一頓，在意識到不對後，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選擇換了個話頭，“後來我很巧合地找到了小月，再然後是雨哥你，我就不知道怎麽了，那個時候就是想着要幫你，可能是小時候這麽做的次數太多了吧。”穆玄英沒有細講，但莫雨知道，他說的小時候次數太多，是在他發病時，穆玄英一次次擋在他面前，用還很單薄的身體抵擋住其他人異樣的眼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