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弄巧成拙了
高悅帶着幸、福兩個小太監,由梁霄的護衛小隊護送着一路溜達。這後宮之中,住得都是皇帝家眷,有些地方侍衛也不是都能進入。高悅這一路,但凡是到了梁霄等侍衛不便進入的地方,他立刻拐彎兒。一行人,就這麽彎彎繞繞地竟讓他們走到了皇城的外門處。再往前走,可就要出宮了。而出宮必須有腰牌,高悅自然是沒那東西,不過這也不妨礙他對宮外自由生活的向往。
他就那麽在宮門內站了許久,直到梁霄提醒他‘侍君若是想賞平京景色,可以登城樓遠眺’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得腿都有些發麻。
不過,梁霄這個提議顯然深得他心,高悅點點頭,帶着他這一群随從登上了城樓。這城樓至少有二十米高,人站上去,視野瞬間開闊,連帶着心情都開朗不少。幸、福兩個小太監顯然也是第一次上城樓,看着遠處的整片京城不住驚嘆。高悅讓他們不必跟着,獨自一人登上了城樓上的鐘鼓亭。
梁霄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高悅也沒阻攔。
夏日晌午的陽光還是很辣的,可高悅看着不遠處那熱鬧的街市,熙攘的人群,哪裏還管什麽日頭辣還是甜?!他此刻的心早長出翅膀飛了出去,整個人都在陽光的炙烤下顯得有些恍惚。
梁霄見高悅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問道:“侍君是在思念家人嗎?”
高悅這才略略收回心神,沖梁霄笑了笑,道:“你還記得,我剛來平京時的事嗎?若是記得,便說一些給我聽吧。我剛剛想了好久,為何竟一件也想不起來呢?”
梁霄愕然!他剛才只是察覺到高悅神思不屬,卻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緣由。此時他聽高悅這般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心裏竟然很不是滋味,他擔憂地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是病了嗎?有沒有找太醫看過?”
高悅苦笑着搖搖頭,道:“這種事,我怎麽敢跟別人說?”
梁霄一想也是,在這宮裏生存,任何一點疏漏落在有心人眼裏都有可能成為致命的把柄,高悅确實不能将這事宣揚出去。而高悅此時說與他聽,顯然在高悅心裏是極信任他的。這份信任令梁霄很是欣慰,但他聽高悅這樣說,也更替他難過了。
因此,梁霄幾乎事無巨細将第一次在尚書房見到高悅的情景娓娓道出。
……
高悅八歲入宮做伴讀,到尚書房的第一天,他穿了件月白色的小錦袍,頭上淡藍色的緞帶梳着整齊的雙髻,一雙眼又黑又亮又圓又大,乖乖巧巧地跟在大學士身後進了門。
他一進門,尚書房裏的那些小子們齊齊發出一聲驚嘆,據梁霄說‘當時大家真都當他是個女娃娃’。後來,大學士把高悅安排在了後排的空案落座。第一堂課後,所有小子們全部圍了過去,争搶高悅旁邊的空位。李景最霸道,踢翻了梁霄,推倒了柳清歌,最後卻被周斐琦一句‘我是皇子’逼退。
周斐琦霸占了高悅旁邊的位置,李景只好選了高悅正前方的位置,梁霄坐在了高悅身後,柳清歌不甘不願地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搶座位只是一個開始,每日放課後衆人搶着邀請高悅去家裏做客那才精彩。高悅那時年紀小,被那幾個家夥拉來拉去,難免抻到胳膊扯到腿,一開始他還忍着,後來見他們沒完沒了,高悅只要被拉得疼一點點就開始哭,他一哭那幾個家夥就不敢再招他了。大概是因為高悅哭的次數多了,被衆人毫不客氣地起了個外號,叫‘高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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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幾個男孩子甚至為了看高悅哭,開始變着花樣兒地欺負他。有時是故意藏在高悅身後出聲吓他,有時是突然伸腳絆他,有時是騙他去禦花園裏的假山上找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有時是拿蟲子放到他的衣袖上,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其中,自然又是以李景造孽最多。他好多次為了讓高悅到他家裏做客,故意把高悅的書本搶走,一路挂在魚鈎上,釣着高悅跟在他身後跑。高悅有時候特別生氣,會爬上李景的馬車,跟他打架。每每這個時候,李景又會突然假哭,騙取高悅的同情心。在外面尚且如此,回到李府,李景這個小無賴的作孽程度簡直連他親妹妹李榮兒都看不下去。李榮兒數次出手幫助高悅搶回書本,在高悅心裏,她自然是李家唯一的大好人,因此高悅小時候總是追在李榮兒身後喊‘姐姐’,兩人的關系,一度十分融洽。
再後來,高悅對這種惡作劇漸漸麻木了,也越來越少哭了。不過,李景和周斐琦兩個卻仍然時不時地會作弄一下他。李景偶爾會把高悅的書本藏起來,看高悅滿尚書房裏找書看得出神。周斐琦則是動不動就會拉高悅一下,看他要跌倒再出手相助,還非得順勢數落高悅幾句‘你怎麽不好好走路啊’……
柳清歌更多的時候會找高悅談論詩詞歌賦,梁霄則從始至終将高悅當作友人。
這些兒時的舊事,哪裏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得?但高悅要聽,梁霄便講給他聽。
……
高悅認真地聽着梁霄徐徐陳述,在他安靜的面容下,他的內心卻在一點點梳理着自己這個新身份的人際脈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原文中原主只是個工具人配角,很多時候關于他的描寫都是在需要的時候一筆帶過。如今,他穿成了這個人,處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自然事無巨細很有必要全面了解一下。
兩人在城樓上站了半個時辰,梁霄看了眼高懸中天的日頭,便開始勸高悅回去。高悅點了點頭,下城樓時突然問梁霄:“瑞景兄,你可有什麽強身健體的法子?”
“你要用?”梁霄問。
“嗯。”高悅側頭看向他,道:“我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不能一直這麽瘦弱嬌美,我想要肌肉啊!
梁霄沉吟道:“其實,以哥兒的體質來看,你這樣也還好。不過,我可以回去找套口訣,你按口訣行氣,或許多少也能起到健體之效。”
“那就先行謝過了。”高悅笑了笑。心想,原來在這大周朝哥兒還不能太強壯,這個審美跟他這種專愛肌肉男的基佬還是有差別的啊。
一行人下了城樓,繼續溜溜達達往極陽殿走。而這時的極陽殿裏,周斐琦已經回來了,那個大清早就來闖殿門的太監小本子這會兒正跪在他腳邊,期期艾艾地求帝王去瞧一眼他們林青叔。
周斐琦的想法倒是和高悅不謀而合,他也看出了青叔殿這幾日行跡之詭異,當即便準了這小太監的請求,帶着人浩浩蕩蕩去了林敬之的青叔殿。
青叔殿位于極陽殿正東,乃男侍四君之所。周斐琦雖升了林敬之的位份,真正來這裏的次數根本就是屈指可數。尤其這兩年,他更是一步都沒踏進來過。才邁進門,周斐琦就聞到了院子裏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兒,他不悅地眯了下眼,胡公公立刻上前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整個青叔殿的人因這一聲,慌忙下跪行禮。而這時緊閉的殿門突然打開,從裏面跑出來一個身穿淡粉色紗袍的俊美少年。他顯得極其激動,邊往外跑,那眼淚邊稀裏嘩啦地往下掉。他一口氣沖到周斐琦面前,才停下腳步,當然也只停了一下腳步而已,之後就一頭紮進周斐琦懷裏,一把抱住了周斐琦的腰,哭道:“陛下您終于來了!敬之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周斐琦面無表情地擡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從懷裏扯出來。冷峻的視線在這個少年身上打量片刻,問道:“太醫将你治好了?”
林敬之一時有些懵,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周斐琦對身邊的胡公公道:“太醫院辦事得力,賞!”
這時,林敬之好似才反應過來,委委屈屈地說:“我哪裏就好了,我只是見到陛下才有了這股精神。”說着,又要往周斐琦懷裏粘。
周斐琦卻只淡淡笑了一聲,已越過他,大步往殿裏走去。他邊走邊吩咐胡公公,“林青叔既然還沒治好,那便召集所有太醫,來青叔殿,會診。”
林敬之跟在周斐琦身後,聽到這道旨意,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只轉瞬即逝,旁人根本沒有發覺罷了。
不多時,數位太醫頂着日頭趕到青叔殿。皇帝卻沒有讓他們立刻給林敬之診脈,而是先問了之前來看過林敬之的兩位太醫,道:“前幾日,朕讓你們給林青叔看診,二位可有看出是什麽症狀?”
那兩位太醫連忙回禀,道:“林青叔乃是暑熱之症。”
周斐琦點點頭,又道:“既是暑熱之症,為何用了藥後,還會如此反複?”
太醫道:“恐是天氣反複所致。”
“嗯,這次朕要你們将此症根治,可能辦到?”周斐琦的聲音裏透着一股強勢的威壓,那兩位太醫聞言不約而同哆嗦了一下,連忙跪地應‘是’。
周斐琦揮了下手,太醫們這才依次繞過殿內的屏風,為林敬之診脈。這次由太醫正賈啓帶頭,一共來了十位太醫,這些人挨個診脈,診斷過後,又讨論了好一會兒,終于全部确認無誤,才匆匆走了出來,竟是排成了一排,集體跪到周斐琦面前,高聲賀道:“恭喜陛下!天佑我大周!林青叔這是喜脈啊!”
“什,什麽?!!!”一道難以置信地聲音自屏風後傳來,自然是林敬之。緊接着,他又一陣旋風般沖了出來,一把抓住太醫正賈啓的領口,驚恐得六神無主一般,逼問道:“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賈啓以為他是太過驚喜,溫言道:“恭喜林青叔,您有喜了!”
林敬之卻像是吓傻了,整個人虛脫一般跌坐到了地上,他急急回頭去看皇帝。
周斐琦這會兒也正看着他,只不過,周斐琦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實在太過耐人尋味。林敬之一對上這個眼神,竟突然大哭起來。他幾乎是爬到周斐琦腳邊,抱着周斐琦的膝蓋,哭得幾近昏厥。
“陛下,我——陛下!嗚嗚……”
太醫們全都懵了,完全不知這天大的喜訊怎麽會引出眼下這個光景。如果說林青叔哭還能解釋為喜極而泣,那麽皇帝陛下這個似笑非笑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
好一會兒,太醫們才聽到皇上說‘你們先去偏殿候着’。太醫們出去後,皇帝又對胡公公道:“即刻起,青叔殿禁制任何人出入。你也先出去吧。”
“遵旨。”胡公公領着一衆太監宮女出了殿門。一時間,整個青叔殿到處都是關門落鎖的聲音。
主殿裏,周斐琦看着趴在自己膝頭痛哭的林敬之,問道:“孩子是誰的?”
“我沒有!我除了陛下,沒有別人!!!”林敬之哭得梨花帶雨,他期艾地看着面前的帝王,哀求道:“求陛下信我,我真的沒有!我還是、還是……陛下若不信,可親自驗身,我、我……”他邊說邊哆哆嗦嗦地一手解自己的衣帶,一手去拉皇帝的手。
然而,周斐琦卻不為所動。
林敬之見拉不動周斐琦,突然哀鳴似得放聲悲嚎,道:“陛下!!!!”
周斐琦盯着他看了片刻,終于再次開口,“你若還想活着,就看住你殿裏的人,此事暫且壓下,不可張揚。”
林敬之咬着嘴唇,連連點頭。
周斐琦推開他,起身走了出去。
林敬之跌在地上,看着那道身影自敞開的門扉間邁出,又看着門扉在自己眼前關上,光線由明到暗,将他關在了這座清涼的宮殿中。
林敬之雙手撐在地上,緊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帶起鑽心般的痛!小本子竟然騙了他?!他怎麽敢?!!!他到底給他吃得是什麽東西,不是說只是提前來潮的藥丸嗎?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小本子!!”林敬之惱怒的嘶吼,而殿外,又哪裏還有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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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