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賀漢渚的目的顯而易見

賀漢渚的目的顯而易見。

他要讓投靠他的蘇家兒子知道, 什麽叫上,什麽叫下, 什麽叫主,什麽叫從,順服的好處,質疑的結果。

只是通過那個司長指示校方取消對她的一切特殊對待,将沐猴而冠不知好歹的人,打回到原形而已。

想來,這應該也是他最寬容的手段了。

她沉默着時, 忽然外面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蘇少爺, 你在嗎?”

“賀小姐?”

陸定國眼睛一亮,比蘇雪至更快一步搶了出去。

“……賀小姐, 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

伴着一陣皮鞋鞋跟落地發出的疾步聲,蘇雪至轉過臉, 見賀蘭雪匆匆走了進來。

“蘇少爺,我剛進來的時候聽說了!他們說校方不許你再住這裏了?”

她的神色很是不滿。

寝室不遠外的路邊,停了幾個陸陸續續走過來的學生, 遠遠地看着這邊。

蘇雪至以問代替回答:“賀小姐找我有事嗎?”

賀蘭雪一頓。

王伯父的壽日雖然還有些日子,但因為是六十大壽,王家格外重視,所以昨天,王家伯母提早來了天城, 籌備壽慶。

哥哥在國外的那幾年,她還小, 被托付在了王家,所以, 現在和王家人如同至親。昨天王伯母來了,她自然要過去,回家有點晚,從梅香口裏偶然聽來一句話,蘇家少爺晚上也來過,但好像被賀先生教訓了,賀蘭雪就記在了心裏,不敢直接問哥哥,今天去找王庭芝,王庭芝卻不告訴她,說只是小事,沒問題。她不放心,今天放學回家,哥哥也不在,天黑下來,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屋,想起了這件事,就讓司機送自己過來,想找蘇雪至問個清楚,沒想到剛才進來的時候,聽到路邊的幾個學生談論蘇家少爺,說他昨天騎馬被抽了一鞭,今天體育不達标,受到加跑的懲罰,還有,學校要他搬出單人宿舍,去住集體寝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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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情頓時轉為焦慮,飛快找了過來詢問,卻被對方這樣推擋回來。

賀蘭雪以為他怕事,“你不用擔心,我去找我哥哥。你等着,我這就回去!”說完轉身,掉頭往外跑去。

蘇雪至追了出去。

“賀小姐――”

她攔住了賀蘭雪。

“我這邊問題不大,小事而已,你不必和你哥哥提,免得打擾了他。”

賀蘭雪不解:“為什麽呀!怎麽是小事?你住得好好的,為什麽趕你出去?現在趕,那當初為什麽讓你住進來?還有,我聽見他們還說,教官竟拿鞭子抽你,還罰你跑步?你受傷沒?”

她的神情充滿了關切。

蘇雪至笑:“我沒事。大家一起學,都這麽過來的,沒學好,抽的也不重,意思一下而已。跑步更不算罰,平時我自己就天天跑。賀小姐,真的謝謝你的好意,千萬不要拿我的事去煩你哥哥。”

“你真沒問題?”賀蘭雪猶猶豫豫。

蘇雪至點頭,這時,豹子竟現身,從校門口的方向走來,看見賀蘭雪,立刻快步上來,叫了聲小姐。

“豹叔?你怎麽也來了?”賀蘭雪驚訝。

豹子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雪至隐隐聽到他說四爺派他來接她回,這麽晚了,不許她還在外頭游蕩。

賀蘭雪咬了咬唇,悶悶不語。

蘇雪至見豹子說完,轉頭朝着自己的方向點了點頭,即帶着賀蘭雪,轉身要去。

蘇雪至開口:“豹爺,您留個步。”

豹子走了過來,蘇雪至将他請到一旁,低聲說:“我開罪了四爺,說了不該說的話,後悔了。當時他叫我回來反省,勞煩您能不能幫我問一聲,四爺什麽時候方便,可否見我一面。”

她确實後悔了,反省了。在想到自己背後代表的蘇葉兩家之後。

不是後悔說了那些話,而是後悔和那個人說了那些話。

事後想想,其實完全沒必要和人争論這些屬于主觀唯心層面的東西。

每個人的世界,确實都是不一樣的。

星空在頂,并非人人都有仰望的欲望,更不必強捺人的脖頸去望。

她現在就知道了找錯談話對象的後果――別的收回無可厚非,獨寝是莊阗申出面用錢換的。據說校方資金短缺,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出了這麽一條說起來有點不大體面的暗規。

照規矩換的東西,也是說收就收,連解釋都沒一個。

論厲害,他第一。

自己的處境倒是小事,萬一日後還有牽扯蘇葉兩家的後續。

其實想想,心在胸裏,也不用挖給人看,所以,閉口、低頭、表忠,甚至歌功頌德,只要他要,嘴皮子張合的事。表哥那天說厚黑學,都不必完全使用,只要一項臉皮厚,就夠了。

豹子看了她一眼,颔首,說有消息就讓人告訴她,随即帶着頻頻回首的賀蘭雪去了。

第二天蘇雪至沒有照學生監的吩咐立刻搬過去,放學後,在辦公室外堵到李鴻郗,也沒提什麽自己用錢換來的獨寝,就說:“監務長,我知道司長發話,您是奉命行事。但我東西多,收拾也要幾天,等收拾好,我就搬過去,不會讓你為難。這幾天,還請行個方便。”

李鴻郗一早以為蘇雪至和司長是親戚,後來才聽說,和賀漢渚才是親戚。猜測是攀附過來的遠親。

現在司長既然發話,點名針對這個姓蘇的學生,不用說,肯定是蘇雪至得罪了賀漢渚。

賀漢渚如果不是非常的不滿,下達過什麽意思,司長也不會特意關注這種事。

所以,司長的一句話,“一視同仁”,到了他這裏,自然要靠自己的領悟和發揮。作為領導,有些話不可能講得很透,這官場的潛規則,但凡混個幾年,無人不曉。

所以他照辦了。又怕萬一上頭覺得還不夠,索性把獨寝也取消掉。

但這個獨寝,當初是收了蘇家錢的,所以他心裏也有點虛,就避而不見。現在被堵住,本來還擔心他提這一茬,沒想到他閉口不談,只提了這麽一個要求。

所謂“路經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處,減三分讓人嘗”,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現在也沒必要再繼續做惡人,反正就是讓他多住幾天,不是什麽大問題,冷着臉:“限你三天!三天後就搬到集體寝室!”說完走了。

蘇雪至等了三天,始終沒見豹子那邊有回訊,心裏就明白了。

賀漢渚不接受自己的“反省”了。

說實話,她起先有點困惑,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他這樣對自己施壓,不就是因為被自己沖撞了,讓她知道後果,要她低頭,讓她認錯嗎?

難道是覺着就這樣放過,太便宜她了,或者,幹脆就是那天被自己徹底給得罪死了,他已改了主意,不再認這門親,從此斷絕關系,任她在這邊自生自滅?

學生監那邊又來人催,聲色俱厲,說再不搬走,就以違紀記過。

要知道,累次兩次記過,學校就能立刻開除學生。

她要是真被開除了,怎麽回去見葉雲錦和舅舅葉汝川?

軍醫學校又是類軍事化的管理,沒特殊情況,根本不會批準學生出去住宿。

實在拖不下去了,蘇雪至沒辦法,一咬牙,在這天的傍晚,只能先搬去。

當初到的時候,是做長期獨寝打算的,所以帶去的東西有點多。現在要搬去集體寝室,每個學生的生活空間只有一張床,床下一點地方,以及一張書桌和一個櫃子,根本放不下她所有的東西。

陸定國也算仗義了,猜到事由肯定是小蘇得罪了賀漢渚,怕萬一傳到了司長和賀漢渚的耳中,雖然沒膽子當着學生監那邊人的面幫她搬東西,但答應,讓她把暫時用不着的行李都寄放在自己的房間裏。

蘇雪至收拾了幾套日常換洗的內外衣裳、學校制服、必須攜着的隐私物,放進一只帶鎖的箱子裏,連同一些書和簡單的日常用品,預備搬過去,剩下的,就只能先寄在陸定國這邊了。

她被安排的寝室,裏頭已經住了七個同班同學,再加她一個,八張床位,分縱四橫二,排在一個房間裏。

空的一張鐵床靠門,不用說,位置是最差的。

暮色籠罩,沿途遇見的學生,紛紛對她行注目禮。她一個人默默拖着有點沉的箱子,來到了接下來要住的地方。

她現身在門口,寝室裏幾個原本正在說笑打鬧的男生停了下來,相互丢了個眼色。埋頭在看書的也擡起頭。

七個人全轉過臉,望着她。

陸定國已經把她接下來的室友的家庭背景等相關的事,都告訴過她了。

這七人裏,對面那個黑胖青年叫李同勝,成績下游,但家裏開錢莊,據說常請客,出手闊綽,在班級裏人緣很好。

李同勝旁邊那個剛和他說笑的高瘦個子,名叫韓備。聽陸定國說,好像是一個什麽文教官員的公子,一心出國留學,但大概是搞文教的沒什麽油水,家裏考慮經濟壓力,沒去成,改念了這個學校。他成績很好,在班級裏位列前幾名。蘇雪至有感覺,他對自己不大友好。上次巡檢專員宗先生來,在标本室裏,退到她身後,将她推出去的人裏,就有這個韓備。

再過去,一個叫張景易,一個叫崔廣,還有一個盧文福,都是普通家庭考上來的。寝室裏的這三個人,根據陸定國說法,平常以李同勝和韓備為中心,基本是跟着他們走的。

剩下的兩個人,一個名叫蔣仲懷,來自不遠的武術之鄉滄州,家裏開武館,前清家族裏光是武舉人就出過不下五六位,身材魁梧,當仁不讓是一群醫學生裏的體育健将,自然看不上弱雞的蘇雪至和同寝室的最後一個人,游思進。

游思進就是上次被罰和蘇雪至一起跑步的那位,戴個眼鏡,成績中游,家裏好像在老城韋陀廟街開了個小雜貨鋪。他能考上這個學校,據說是全家的光榮,對他寄予厚望。

蘇雪至朝新室友笑着打了聲招呼,除了游思進應了一聲,急忙放下書,站起來,仿佛想走過來幫忙,其餘一聲不吭。

游思進看了眼旁人,遲疑了下,停下腳步,略帶尴尬地朝着蘇雪至點了點頭,默默夾起書,走了出去。

被孤立,在預料中。

蘇雪至自己打水,擦桌,鋪床。天黑後,同寝的人也沒睬她,陸續結伴去自修,或到學生娛樂中心去活動,以渡過夜晚的時光。

蘇雪至收拾好床鋪,坐在床邊,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這間屋子,聽着耳邊傳來的別寝室男生發出的走動和嬉笑打鬧的聲,心情無比的矛盾。

現在擺明了,賀漢渚是不打算這麽輕易放過她了。

他是想狠狠地折辱她,還是想狠狠地教訓她,讓她知道人間真實?

其實于她而言,挨打受罰可以克服,但在男寝混居,真的是個大問題。

倒不是什麽男女有別的原因,這個她不在乎。她是擔心萬一不慎,哪裏露出馬腳,那就完了。何況,混寝對于她來說,怎樣解決生理問題,也真的非常不便。

是卑躬屈膝上門去求他,還是暫時先這樣,看看他到底想怎麽樣?

要是他單純只想折辱自己,去求他,應該有用。

但如果是想教訓她,就算她不要尊嚴了,去求恐怕也沒用。

她的猶豫和糾結,很快就被眼皮子底下的來自混寝的巨大壓力給蓋了過去。

兩件事,她必須先對付過去。

第一個就是束胸的問題。

以前她是白天束胸,晚上回寝室後,鎖門松衣。

現在根本沒有隐私空間可言了,但二十四小時束胸,顯然是行不通的。

她倒不是擔心長時間這樣會對胸型造成不可逆轉的破壞,她現在恨不得自己是飛機場。她怕的是胸部血液得不到流通,影響健康。

入住集體寝室的第一個晚上,九點多,室友陸續回來,也沒人理她,說說笑笑,各自洗漱準備休息。

蘇雪至端了盆子拿了毛巾牙刷來到公共盥洗室外,聽見裏面傳來說話聲:“李同勝,你們寝室搬進來那個蘇雪至?他成績好,好像沒什麽能難到他的。以後你們有問題,可以方便探讨了。”

“得了,我們可不敢高攀!人家是來下凡歷劫的,叫什麽來着,天蓬元帥?以後還是要回天上去的!”

“你見過這樣的天蓬元帥?錯了,人家是九仙女下凡,投錯了男胎!”

那個蔣仲懷光着一副壯實的身子板,全身上下就一條褲衩,一邊擦身,一邊說了一句。

頓時,裏面發出一陣爆笑之聲,忽然看見蘇雪至進來,笑聲這才戛然而止。蔣仲懷清了清嗓,繼續擦身。

蘇雪至默默地在角落的空位置上洗漱,完畢回到寝室,休息熄燈後,在黑暗中,等聽到睡在一旁的那個蔣仲懷發出打呼嚕的聲音,在被下慢慢地将束胸解開,自己按摩了下胸部,縮着身子,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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