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寝室裏,李鴻郗正疾言厲色...)

寝室裏, 李鴻郗正疾言厲色地呵斥着七個人。

“……他目無校紀,現在還不回來, 記過處分!你們每一個人都要以此為戒,不要以為校規只是擺設!兩次記過,立刻開除,鐵面無情!千萬別把自己當成一回事!目無校規,成績再好,這人也有問題,絕不能用!邊上敢包庇的, 也別想當沒事人!”

寝室門口, 聚了一些端着臉盆路過的男生,一陣騷動, 低聲議論。

寝室裏的七個人起先一聲不吭,等聽到這裏,錢莊少爺李同勝好像不服, 低聲嘀咕了一句:“他跑出去了,關我們什麽事啊,幹嘛連我們一起訓?再說了, 人出去的時候,不是叫我們幫着請了假嗎?”

“對,我跟蔣仲懷一起請的,當時你不在,找了幹事……”游思進也小聲說了一句。

“什麽叫包庇?怎麽包庇了?我不就幫着帶了句話?”蔣仲懷幹脆頂了一句。

李鴻郗大怒, 指着面前的幾個男生:“什麽态度?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不算,竟然還敢公開頂撞?我看你們一個一個是都想記過了?”

一直坐在桌子前低頭看着書的韓備忽然扭過臉, 慢悠悠地說:“當時情況,他們請假的時候, 大概沒給幹事講清楚。他正跑着步,那個王公子忽然來了,死活硬是把人給拽走。您說,這個處分,蘇雪至要是喊冤,是不是王公子那裏,也要對證一下?”

李鴻郗聽到王公子三個字,氣焰頓時矮了下去,心裏大罵幹事蠢貨,連這個都沒問清楚。但自己剛才的調子起得實在太高了,不止裏頭這七個,還有外頭一堆學生都在盯着,一時下不了臺,清了清嗓:“總之,這個事學校一定會查清楚的,絕對不會随便放過任何違紀的學生,當然,也會酌情考慮實際……”

李鴻郗平日靠着拍司長的馬匹,狐假虎威,對上頭卑躬屈膝,對學生動辄威脅叱罵,甚至人身體罰,大家全都看不慣他,現在見他吃了癟,全都暗自樂了。

李同勝蔣仲懷幾個人相互使着眼色,外頭的學生,有躲在後面的,幹脆偷笑了出聲。

李鴻郗惱羞成怒,忽然想起一件事,指着李同勝和蔣仲懷說道:“你們兩個,別以為自己沒事!上星期有人半夜翻牆出去,天亮才回,還把學校圍牆都踹掉了幾塊磚,有人看見,就是你們兩個!這個事的性質太過惡劣,遠超今晚這個請假的事!我正想找你們,立刻跟我去辦公室,接受調查!”

李同勝和蔣仲懷對望一眼,立刻喊冤,矢口否認。

李鴻郗嗤之以鼻,看向同寝室的剩下幾人,冷笑:“還有你們,一起睡覺,不可能不知道!卻無視校紀,知情不報!等查清了,全都要負責任!”

氣氛一下變得凝重了起來,忽然這時,外頭有個男生喊道:“蘇雪至回來了!”

衆人轉頭,見蘇雪至穿過門口男生讓出的一條道,渾身是水地走了進來,走到李鴻郗的面前,朝他鞠了一躬,說道:“監務長,全是我的過錯,和他們無關。出去的時候,因為情況特殊,來不及找您親自請假,就麻煩他們幫了個忙。本來我也想早點回來的,但有事,被拖住了。關于我的事,您要是需要調查,我一定全力配合,下次再有類似情況,我也一定多加注意,不會再犯。您說的對,校規第一,大家都要自覺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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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郗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

他收過李同勝父親塞的好處,關于翻牆跑出去的事,本沒打算追究,剛才實在是下不了臺,才拿出來擺威,現在蘇雪至這麽給足他面子,他自然也就騎驢下坡,冷冷地看了眼一聲不吭的另外七個男生,哼道:“這次就給你們一個機會,下不為例!不早了,準備休息!”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門口的男生見沒熱鬧看了,一哄而散,剩下七個人望着蘇雪至,見她立在門口,從頭到腳,濕漉漉的,臉色白得像鬼,眼底布滿血絲,相互對望一眼,齊刷刷地看向代言人。

游思進問:“蘇雪至,你沒出什麽事吧?”

蘇雪至低聲說:“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

“我晚上遇到了件事,現在心裏很亂。你們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就一會兒。”

七個人又對望了一眼,遲疑了下,剩下幾個都看向領頭的。

“走?”

李同勝問蔣仲懷。

“走!”

蔣仲懷帶頭出去。韓備手裏捏了本書,游思進也拿了,七個人陸續走了出去,最後順便還幫着帶上了門。

七個男生一字排開,蹲在外面的走廊上。韓備和游思進借着微弱的燈光影子看書,剩下幾個聊天。

“哎,你們說,九仙女到底出了什麽事?”蔣仲懷問邊上的人。

“誰知道?下午王公子過來找,不是你和游思進帶過去的?”張景易說。

“隔着那麽遠,你當我順風耳啊?就看見王公子挺兇的,又拽又扯。”

“會不會就是他最近得罪了王公子,所以才被整了?”李同勝忽然插了一句,指了指頭頂,

“所以……吧唧一下,掉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

“有可能。要不然怎麽追出去也沒用,回來還這幅樣子?”

“聽說那個王公子不咋樣……”

幾人沉默了。

低頭看書的韓備插了一句:“你倆狗日的,那天晚上去哪兒鬼混了?下次幹活,記得擦幹淨屁股!自己死就算了,別害了我們!”

李同勝和蔣仲懷忙道歉:“知道知道,我們倆就去吃了個宵夜,學校的豬食吃的真要死人了,吃完了不想立刻回,随便逛了逛而已。”

“不過說真的,看不出來,九仙女還挺仗義。剛要不是他攬事解了圍,咱們就麻煩了。”蔣仲懷說。

幾人又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

“哎,他一個人在裏頭到底幹什麽呢?不會是得罪了王公子,現在這麽倒黴,想不開了?”蔣仲懷突然扭頭,看了眼窗戶。

“哎,不對啊,窗簾都拉了!想幹什麽!”

幾人回想他剛才的那幅樣子,越想越像,對望了一眼。

“不會吧,你別他媽吓人了!我是見過死人,可不想看見人就死在我邊上……”

幾個人頓時緊張了起來,相繼站起來,立刻過去,啪啪啪地使勁敲門,敲了幾下,門從裏打開了,見那個蘇雪至已經換了身幹的衣服,默默地站在門後。

幾人都松了口氣,怕再刺激到對方,一聲不吭走了進來。

蘇雪至等人都進來了,說:“今天多虧你們幫我請了假,還險些拖累了你們。謝謝你們。”

他的聲音低沉,帶了幾分嘶啞。

“沒事沒事……你想開點,就沒問題了……”

蔣仲懷看了眼自己和他相鄰的床鋪,趕緊勸了一句。

蘇雪至一愣,這才知道他們往這上頭想了,就順着說:“放心吧,我想通了。也謝謝你們的關心。往後你們要是對我有什麽意見,盡管提,只要能做到,我會改。”

“沒意見,沒意見。想開了就好……”

外面這時傳來了預備就寝的鈴聲。

“快熄燈了,睡覺,都睡覺了……”

黑暗中,耳邊室友在床上翻轉的聲音漸漸消失,又一個夜晚降臨。

第二天早上,蘇雪至在室友的鼾聲裏醒來,摸黑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面,往雙腳上綁了兩只她昨晚臨時做的小沙袋。

袋子裏填的是土,重量是适合自己的三斤。

正彎腰綁着,忽然聽到裏頭傳來一聲臉盆掉落在地的聲音。咣當一聲。因為周圍安靜,聽起來就分外驚天動地。

“誰啊,他媽的一大早奔喪……”蔣仲懷帶着睡意的罵聲傳了出來。

“哎,對不住對不住!我剛沒注意,不小心碰到了臉盆。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別罵,我今天幫你洗襪子好了……”

游思進有點怕他,趕緊說。

“我呢?我也被你吵醒了!”李同勝的聲音跟着傳了過來。

“還有我們哪――”聲音此起彼伏。

“行行行,今天你們襪子我都包了!你們再睡,我出去了――”

游思進趕緊出來,追上了蘇雪至,說:“等一下,我也跟你一起跑。”

蘇雪至點頭:“走吧!”

游思進跟着她跑完步,再練單雙杠,等天大亮,操場上開始有人活動,他跟着她做整套拉伸,做完,感嘆了一聲:“酸爽……”

蘇雪至笑了笑。

很多人鍛煉完不喜歡拉伸,覺得麻煩。她最享受鍛煉完後的這個過程了,消除疲勞,放松肌肉,鍛煉柔韌。

“走吧,回了。”

她擦了擦汗。

兩人一道回去,游思進問她馬術現在學得怎麽樣。說:“以前我學的時候,差點出了事,有次摔了,腦袋就卡在馬腿邊上。還好,運氣好,分到的馬溫順,沒踩我。這要是一蹄子下去,我現在大概也不會還在這裏熬了……”

蘇雪至想着那匹大公馬,說:“還行,是有點小困難,我再試試。”

這天下午,又是一周一次的馬術課。

不用說,留給她的,還是上次那匹大公馬。

一周不見,它的脾氣好像越發暴躁了,蘇雪至看見馬腹上還有幾道被人新近鞭笞留下的傷痕。

因為坐騎不配合,課上得不是很順利。中間休息的時候,蘇雪至也不想再挨鞭子了,想牽着馬離那個暴躁教官遠點,免得他又盯上自己,看着馬匹晃着腦袋,顯得有點躁亂,出于一個醫者的本能,蘇雪至忽然心念一動。

大公馬本來好好的,莫名脾氣暴躁。畜生不會講話,是不是生病,或者哪裏不适?

她停下來,仔細檢查馬匹。全身其餘地方,除了那幾道新添的傷痕,看着都沒什麽大問題。但有一處,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發現大公馬的一側嘴角泛着泡沫,流涎水,嘴邊皮膚呈浸潤狀,泛白微腫。

她立刻安撫大公馬,摸它腦袋,柔聲和它說話,最後讓她扳開了嘴,一下就發現了問題。

馬匹嘴巴右側牙槽的牙床肉裏,竟深深地刺入了一根寬約三毫米的木刺。牙床周圍組織已經膿腫發炎。

想必是之前吃食的時候刺入的。難怪它脾氣突然暴躁,不受控制。

蘇雪至立刻幫它将木刺拔了出來,又牽去馬場獸醫那裏,要來一些消炎的草藥,拌在糧食裏,讓它咀嚼。

大公馬因為牙床問題,大概已經好些天沒有好好吃食了,現在突然沒了痛苦,吧唧吧唧如風卷殘雲,很快就将東西吃得一幹二淨,吃完了,溫順地站着,一動不動。

接下來的這節課,蘇雪至一馬當先,順利地越過了一個難度最高的障礙。

那個教官手裏握着馬鞭,就站在一旁盯着,看他嘴型,似乎随時準備破口大罵了:“你他媽……還湊合!過!”

他扭過頭,沖着後面一個正瑟瑟發抖的大吼一聲:“準備,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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