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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鎮距離雲陽市區10公裏遠,轄區被高速路一分為二,左邊是丘區,右邊是壩區。

丘區只有一個觀音村,發展滞後;壩區則已經全社區化,場鎮也有了城市街道的模樣。

季遐年謝過帶路的貨車師傅,開車先在場鎮轉了一圈——規劃布局跟他上輩子了解的沒太大出入。

熟悉了街道後,季遐年就把車朝着偏離場鎮的商業小區開去。

他來的路上看到那邊有個大超市開張,貨源應該很充足。

超市開在商業小區裏面,不太好停車,季遐年只能把車停到路邊,抄近道步行過去。

這會快午飯了,小區裏幾乎沒人在外面。

季遐年走到超市背巷道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說話聲——其實聲音不算大,但周圍太安靜了。

那是個少男的聲音。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接着是個少女的聲音。

“我知道,但我的翅膀渴望自由。”

“可是我愛你啊!”

“抱歉,我是山裏的野草,注定絕情葬愛……”

季遐年:“……”

季遐年原本有些昏沉的腦袋瞬間被這對話震清醒了,并朝背巷道裏頭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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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巷道裏站着六個人,五男一女。

五個少男打扮得宛如一群色彩斑斓的鹦鹉,頭發不僅染了七彩色,還形态各異地聳立着;少女倒是一頭黑發,打扮的也算規矩,身上還穿着件藍色的商店圍裙。

剛才的對話出自少女和紅發少男。

此時,少男抓着胸口的衣服,表情悲痛又猙獰;少女側着頭,眉毛擰得倔強又糾結;另外四個人也一臉苦大仇深,随着兩人的對話變換着微表情。

俨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定位。

季遐年:“……”

打擾了。

季遐年腳下沒停,甚至步子還邁得大了點。

然而他剛走過去一會,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隐約的怒吼,似乎就是那個少年的聲音。

後邊的季遐年沒有聽清,但前頭的名字倒是聽得清清楚楚——苗小草。

這不是給他們看房的小丫頭嗎?

季遐年微微蹙眉,腳下換了個方向,朝着背巷道往回走。還沒走到巷子口他就聽到了乒裏乓啷的打鬥聲,顯然抄了家夥。

季遐年一個跨步過去,張嘴正要對着巷道裏喊一聲,卻在看清裏面的情形後,聲音卡在了喉嚨。

——巷道裏,黑發少女拿着一根木棍,舞得虎虎生風;少男們被逼得步步後退,逐漸縮成一團。

少女邊揮木棒還邊吆喝,“吃我疾風勁草劈山狼牙棒!哇呀!!”

少男們:“嘤。”

季遐年:“……”

看來彭書記沒誇張,的确是個兇悍的野丫頭。

季遐年稍微松了口氣,但還是沖裏面喊了一聲,“喂,別打了,我已經報警了。”

苗小草英姿勃發的身影頓時一僵,擒着木棒回頭看過來,表情驚慌。五個少男則趁着她回頭的空隙,一把推開她沖着巷道口跑去,同時對着季遐年大喊了一句。

“大爺,讓開!”

季遐年:“?”

你叫我什麽?

季遐年本來都側身讓開了,結果硬是被這一句“大爺”給釘在了原地。

就這麽一分神的功夫,五個少男已經沖到了跟前,呼啦啦的牛群一樣,把季遐年沖的一個趔趄朝後倒,然後呼嘯着一哄而散。

苗小草也把木棒一丢,從超市打開的後門竄了進去,跑了。

這邊季遐年被撞得踉跄倒退,在摔倒的前一秒撞上了一個人。

來人伸手扶住了他的肩,一雙大而有力的手掌穩穩托住了季遐年。

“喲,小心。”

季遐年站穩後回頭,看清了身後人的模樣。

這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

他的五官輪廓深刻,眉眼有着淩厲的氣勢,一頭短發不服帖地支楞着,黑色皮夾克和深灰色圍巾之間露出小片的麥色皮膚,舉起手臂的時候胸部肌肉在T恤下鼓起了精悍的線條。

是一個無電自走的人形荷爾蒙機器。

季遐年收回視線,對他點了下頭,“謝謝。”

對方卻是忽然戲谑一笑,收起手答道:“不客氣,大爺。”

顯然是聽到剛才紅發少男的那聲吆喝。

季遐年:“……”

我看你是缺少生活的毒打。

季遐年木下臉,看也沒看男人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轉身的時候還聽到了背後傳來的一聲輕笑。

季遐年:“……”

季遐年一邊覺得自己不能那麽幼稚被輕易挑撥情緒,一邊又忍不住地加重腳步。

進了超市後,季遐年若無其事地先去了冷櫃那邊,在玻璃陳列櫃前站了會,透過商品的縫隙看向背面的鏡子。

——鏡子裏的人穿着肥厚的羽絨服、圍着粗線的黑圍巾、帶着黑褐色的雷鋒帽,唯一露出的上半張臉上還戴着一副異常厚重的眼鏡。

活生生一個飽經風霜、精神矍铄的大爺。

季遐年:“……”

還真挺像。

·

傍晚,季遐年開車回到了四合院。

張銀珠聽到動靜出來,幫他按開車庫的卷簾門,等車停好了才問道:“怎麽這時候才回來?迷路了?”

季遐年下了車,從後座拿出了食材,一邊答道:“沒有。熟悉了下鎮子環境,又多跑了幾個地方買東西。”

張銀珠好奇,“還買了什麽?”

季遐年打開車後備箱,開始往外拿。

一箱各色各樣的蔬菜種子、一拓育苗盤、一打鋤頭鏟子耙頭、一個噴農藥用的噴霧器,以及一堆亂七八糟的農用器具。

張銀珠:“???”

張銀珠:“你買這些幹嘛?”

季遐年答道:“試着種下田,以後我們自産自銷,也是個特色。”

張銀珠覺得有些不靠譜,但也沒打擊季遐年的積極性,“那行,回頭試試。東西我來拿吧,你回房去看看你的床合不合适,家具店的人明天還會來一趟,要不合适就趁早換了。”

“好。”

季遐年答應着,彎腰抱起一箱農具邊往屋裏走邊問張銀珠,“晚上喝粥還是煮面?”

張銀珠也提着兩袋米跟上來,“煮面吧,正摘菜呢,晚上弄一鍋燴面,方便。”

季遐年疑惑道:“哪兒來的菜?”

張銀珠笑道:“下午小草帶來的,就是給我們看房的那個小丫頭。長得特別可愛,又乖又讨喜,跟只小貓兒似的,一會你別吓着人家啊。”

季遐年:“……?”

這跟他中午見到的那個似乎對不上號。

季遐年走進正房,在客廳裏看到了正摘菜的苗小草。

苗小草還是穿着白天巷道裏的那身衣服,但黑發梳成了兩個麻花辮,搭在肩上;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沒了白天的野性,靈動乖順的像只幼崽。

幼崽苗聽到動靜,帶着一個乖巧的表情擡起頭,笑容還沒來得及挂上,就看到了季遐年。

季遐年:“……”哦,對上號了。

苗小草:“……”僵硬.jpg

張銀珠笑着跟苗小草介紹,“小草,這是我兒子,叫季遐年,你叫他哥哥或者叔叔都行。別看他不愛說話,其實人很好,不用怕他。你們聊會,我先去把面提進來,好煮晚飯。”

她說着就放下米,又轉身去了車庫。

客廳裏轉瞬落針可聞。

苗小草放下手裏的菜站起來,抱着僥幸心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語氣斯文地跟季遐年打招呼。

“年叔叔好。”

季遐年:“……”

季遐年:“疾風勁草劈山狼牙棒。”

苗小草:“……”

果然記得。

苗小草的肩膀一垮,癟着嘴小聲解釋:“叔叔,這其實是個誤會。”

季遐年挑眉,“哦?”

苗小草點頭,可憐兮兮地捏着嗓子說話,“今天是那群傻,傻瓜來恐吓我,我害怕極了,跑也跑不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我才拿了根棒子吓唬他們,那句話也是我跟武俠劇裏學的。”

季遐年:“山裏絕情葬愛的野草。”

苗小草:“……”

你怎麽連這個也聽到了!!!

苗小草的表情差點崩盤,但她穩住了,接着眼珠子一轉,張口又想“解釋”,卻被季遐年打斷。

“不用編了。”

季遐年的視線被鏡片過濾,透出一種無機質的冷感,當他看着你的時候,會有一種連精神都在被掃描的錯覺。

苗小草看到這個眼神立馬閉嘴了,表情顯露出一些不安。

季遐年彎腰把箱子放到牆角,“你不必跟我解釋什麽,那是你自己的事。咱們把看房的事情結了就各走各的,我也不會跟別人亂說什麽。”

苗小草聽到這話卻急了,她捏着衣角,不自覺的踮了一點腳尖,慌忙坦白。

“今天真的不是我挑的事,是他們知道我打架厲害,所以想拉攏我,我不想加入,就是跟他們演一下。而且我平常也沒有亂打架,都是別人招惹我,我為了自保才動手的。”

季遐年看着她,從她的反應中隐約察覺到了什麽。

季遐年微微挑眉,“所以?”

苗小草踮起的腳尖放了下來,衣角被她絞的變了形。

“我,我想繼續住在這裏。我家的房子去年就垮了,我暫時沒地方住。——我很能幹的,可以看家護院、幫你們幹活,也能自己賺錢交水電費,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等我攢夠錢租房我就走,你,你能不能先別趕我走?”

季遐年低頭看着她。

苗小草只有季遐年的腰高,還很瘦,但一雙眼睛卻亮的吓人。

像是林子裏的野生動物。

季遐年見過這樣的人,在上輩子,見過很多。即使沒有食物、身體生鏽,也用盡全力地想要活下去。

他和閻王也是這樣。

砰。

院子裏傳來一聲響,接着是張銀珠的驚呼,“哎喲,怎麽散了呀。”

季遐年回頭看了眼,是張銀珠抱着的紙箱散了,裏面的菜種和擱在上面的蔬菜落了一地。

季遐年收回視線,看着苗小草,“不是說要幫忙幹活嗎?還不去?”

苗小草愣了愣,接着反應過來,整個人像是被點亮了一般。

“好的爸爸!謝謝爸爸!”

說完就嗷嗷沖進了院子裏,“奶奶,放着我來!”

季遐年:“……”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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