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的建議是,讓我試試。”
遲晟有一瞬的時間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季遐年把手放到他的腿上,隐匿的期待才撞破那層不敢置信的安全層,膨脹起來。
他看着季遐年,問:“大爺,你是什麽意思?”
季遐年的手還放在遲晟的膝蓋上,他擡頭直視着遲晟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誠。
“如果我說我或許可以改變你的感染狀态,你信嗎?”
“!”
遲晟的驚愕不加掩飾,心髒在他的胸腔裏無聲轟鳴。他幾乎是沒有停頓地回答,“我信。”
季遐年像是料到了他會這樣回答,倏然笑了起來,“回答這麽快?就不怕我拿你做實驗?”
遲晟看着季遐年的笑容,不自覺地跟着翹起了嘴角,“你不會的。倒是你,不怕我把你可以治愈感染的秘密說給我爸媽?科學院可是真的會做實驗的。”
季遐年的笑容微斂了幾分,“我的确這樣擔心過,現在也并沒有完全放心。”
遲晟的眸中飛快閃過某種情緒,“哦?那你還敢讓我知道?”
季遐年看着遲晟,沉默了足足四五秒,才開口。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的音量比之前要輕,但卻像是四塊大石“砰”地砸進了遲晟那名為“一汪春水”的池塘裏。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以及腦海裏煙花炸響的噼裏啪啦聲。
季遐年又接着說道:“當然,如果你之後要跟你爸媽告密,把我抓去做實驗的話。就當我眼瞎吧。”
遲晟從煙花聲裏回過神,恨不能舉起手指對天發誓,“我不會的,除非你自己願意,我不會跟任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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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遐年挑眉,“就算我的能力可以治愈感染?”
遲晟無縫回答:“你的能力又不是量産疫苗,就算能治愈、一秒能治好一個人,你不眠不休也得向天再借一百年。”
季遐年一時啞然,片刻後才笑了一下,嘀咕道:“心算還挺快的。”
遲晟沒漏過季遐年的這句嘀咕,那一瞬間他心中莫名的展示欲忽然就突破了理智的防線。他宛如一只求偶期的綠孔雀,迫不及待地對季遐年開了屏。“那當然,要進金獅大隊可不止得能打。我會兩門外語,有兩個不同專業的博士學位,名下有三套房,存款八位數吧,具體記不清楚了,身高191,體重……”
“行行行,知道你厲害了,都哪兒跟哪兒啊。”
季遐年打斷遲晟,一臉的哭笑不得,“說正事,我的這種能力也是才發現的,不是治愈感染,只是改變‘心髒’的形狀。”
季遐年解釋了“心髒”的三種形态,以及對應的變化。
“但是這些都是在植物上的結論,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感染的人,也是我第一次在人身上嘗試去改變‘心髒’的形狀。所以,你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遲晟聽季遐年事無巨細跟他解釋這麽多,只覺得心口想裝了一個熱水袋,熨燙得每一個毛孔都舒坦了。
“沒事,來吧。”
遲晟重新在沙發扶手上靠好,全然沒了之前那一副“生死有命”的決然,還好奇地跟季遐年唠嗑,“那我腿裏的形狀是什麽樣的?還沒定型嗎?”
季遐年聽到這個問題,眉頭又皺起來了。
“不,都不一樣。”
遲晟的腿很奇怪。
在季遐年眼裏,他跟苗小草都是“發光”;但是遲晟的腿裏卻是跟那些植物一樣的藍色“心髒”。然而又跟那些植物不一樣——植物裏是“一滴流動的寶石”,遲晟的腿裏則是“一把散沙”。
仔細看的話,能看到每一顆“砂礫”都像是雪花一樣,張牙舞爪地露出一圈尖刺。
遲晟聽完季遐年的描述也有些懵,“那我這算是定型了還是沒定型?”
季遐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怎麽知道。只能試試。我先試着把單獨的一顆的刺給抹平吧,如果期間你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出聲打斷我,知道嗎?”
遲晟聽出季遐年有些緊張,于是也認真點頭,“嗯,我會的,別怕。”
“該怕的是你才對吧。”
季遐年一邊嘀咕,一邊已經沉靜下來。
他像之前對待苗木一樣去改變遲晟腿裏的“心髒”的形狀。但卻困難很多。
如果把這種能力比作和面,那植物那種就是半凝固的面湯,季遐年不用勁就能随意揉捏它;而遲晟腿裏的,大概是一團半硬的鋼鐵,季遐年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只能使它出現一點的變化。
很快,季遐年就滿頭大汗。
汗水在他的下颌、鼻尖上彙聚,最終不堪重負地墜落下來,在遲晟的腿上“啪嗒”碎開。
遲晟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他猶豫幾秒後又重新閉上了嘴巴。只是一開始放松的姿态變得有些拘謹,眼神找不到位置一樣不知該往哪兒放。
季遐年這一“治療”就用了近十分鐘。
萬分艱難的,終于把一粒“雪花砂”的棱角抹平,形成了一個相對圓潤的形狀。
“好了。”
季遐年的聲音有些啞,他站起來想去倒杯水喝。但他還只是做了個起身的動作,就感覺兩條腿綿軟得像線一樣,緊接着身體也軟成了一片,讓他觸不及防地栽倒下去。
怎麽回事?
季遐年的意識還沒反應過來。
他感到身體被人翻了個面,然後他看到了遲晟的臉。遲晟一臉倉惶和焦急,低頭大聲在喊他的名字。
季遐年不解地看着遲晟,疲憊地斷斷續續問,“怎麽了……我,我好困……怎麽這麽黑?”
遲晟緊着牙把季遐年抱在懷裏,只覺得懷裏的身體一會涼一會燙,渾然不像人的體溫。
“沒事,沒事。噓——,睡吧,睡一覺就好。”
季遐年似乎終于明白過來,意識墜入黑暗中的那一瞬他想。
——哦,又使用過度了。
·
季遐年這次暈的聲勢浩大,但只睡了一個小時不到就醒了。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遲晟就守在床邊。
“醒了。”
遲晟第一時間發現了季遐年醒來,交握的手終于松開,兩只手上都殘留着因為過于用力而留下的指甲印。
“有哪兒不舒服嗎?”
季遐年坐起來,遲晟忙拿過外套給他披上。然後季遐年才說,“書桌右邊第一個抽屜裏有個黑色眼鏡盒,你把那個拿給我一下。”
遲晟心裏一沉,拿了眼鏡盒打開,裏邊果然是那副“酒瓶底”的眼鏡。
遲晟把眼鏡放在季遐年的手心裏,等季遐年戴上後才問,“還是看不清?”
模糊的色塊細化成了具體的事物,季遐年輕輕籲出口氣,點點頭。
“嗯,這次消耗的比我想的厲害,恐怕視力得過兩天才能緩過來。——我媽還沒回來吧?你沒跟她說吧?”
“沒跟她說,苗小草也不知道。張姨在我小姨那裏,說中午在那邊吃。”
季遐年松了口氣,“那你送我去鎮上配副眼鏡吧,我怕我媽看到我又戴着這個得擔心。——我現在頭還有些暈,大概不能開車。”
遲晟自然沒有推辭,“好。但你的度數鎮上能配嗎?”
季遐年穿好外套下床,一邊答道:“配個五百多度的就行了,就是臨時過渡用一下,打個掩護。——對了,你腿有什麽感覺嗎?”
其實沒什麽感覺的,但遲晟撒謊了。
“沒之前那麽疼了。”
季遐年拉拉鏈的手一頓,“你之前一直在疼?”
“嗯。”其實現在也還在疼。
“……”季遐年難得生出幾分佩服,“那你可真能忍。”
遲晟笑了笑,站起來,“我先下去開車,你收拾好下來就行。”
“好。”
·
季遐年在鎮上的眼鏡行配了兩副眼鏡,金絲邊的大鏡框,一副有度數,一副沒度數。
他本身就長的漂亮,氣質又冷;這金邊眼鏡一戴,整個人就從高嶺之花變成高不可攀了。
遲晟看的直抽氣,“你這跟變了個人似的,如果第一次見面你是這副樣子,我估計就讓你直接倒地上了。”
季遐年沒聽明白,“不好看?”
遲晟搖頭,“不是,就是不像正經人。”
季遐年:“……”
這話也輪得到你來說?
季遐年沒理他,付了賬後又順便去買了一些菜,往回走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
車還在路上,季遐年就接到了張銀珠的電話,問他們上哪兒了。
季遐年有些意外,“去鎮上買菜了,你怎麽回來了?”
張銀珠說:“哦,我回來給素素拿點蒜蓉醬,順便跟你說事兒,結果沒找着你。”
“什麽事?”
“就是素素的男朋友呀,說是三天後就過來了。我尋摸着那天咱們就去素素家做頓接風宴,你看怎麽樣?”
安若素的男朋友。
季遐年的心口猛地一緊,這些天被他壓下的亂麻一樣的思緒又冒出無數個線茬,無端叫人心煩。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才答道:“行,安姐說了要吃些什麽嗎?我好提前去買。”張銀珠在那頭笑,“那可用不上你,今天素素的兩個兄弟讓人送了一卡車的食材過來,保準你想做什麽都有。那就這麽說定了啊,你們走到哪兒了?”
季遐年往窗外看了眼,“剛進山路,還有一會呢。”
“那你回來就做你跟小晟的飯就行了,小草跟我過去吃。對了,你回來了上地裏看看去啊,我剛才晃了一眼,你那一畝花花草草得移栽了,擠得慌。”
“我早上看過了,再等兩天吧。”
“你有數就行。那就這樣,我先挂了啊。”
挂斷電話,季遐年靠在椅背上沒動靜了。
遲晟瞥了一眼,“張姨說什麽了?”
“……沒什麽。”
“你這表情說沒什麽誰信?怎麽,罵你了?”
季遐年斜他一眼,嘆了口氣才說道:“她說安姐的男朋友三天後就過來了,讓我到時候準備一頓接風宴。”
遲晟一聽是這個,頓時就不樂意了,撺掇季遐年,“你要不想做就不做,讓他上外邊吃去。”
季遐年沒吭聲,靠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皺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遲晟只當他是腦袋還不舒服,于是也不再哔哔,盡量把車開的再平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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