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是很平常的一天早上，大約是他們和好的第一個周末。這天依槿本可以不去奕楓那兒，但她還是如往常那般早早醒來，梳洗穿衣。出門前她對着鏡子咧開嘴狠狠地笑了一下，然後懷着無比愉悅的心情出了門。

她當然是開心的，只要一想到馬上就會見到奕楓，她怎麽可能不開心呢只怕笑容太過耀眼，倒叫經過她身旁的路人覺得，這小姐是不是個傻子？

她似乎毫無所覺，依舊笑嘻嘻地在自己的世界裏傻樂着。

今天要給奕楓帶些什麽早餐呢？她忽然瞧見前面路邊有位大嫂在賣雞蛋餅，她眼前一亮，對，就是雞蛋餅！她急急忙忙走到攤子面前，滿臉笑容地問大嫂：“阿姨，這雞蛋餅怎麽賣”

攤主正在給另外的客人做餅，聞聲一擡頭，一見一個笑得燦爛的姑娘正滿臉期待地看着她，這位姑娘真親切，她心情很愉快地回道：“2塊錢一個。姑娘要幾個？”

“2個。”她笑眯眯地回道，覺得這位大嫂真好。

很多時候我們會怕自己滿臉笑容滿心真誠的對待別人時，別人回以的卻是冷面冷語，那個時候，會覺得很失落，失落為什麽這個世界溫暖變得那麽少。

她是做娛記的，特別是在面對娛樂圈的時候，她總會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實在少的可憐。虛僞競争無時無刻不存在着那個氛圍裏，實在讓她難以呼吸。

娛記與明星，似乎總是對敵的狀态，他們處心積慮的挖出可以爆料的新聞，明星們也總以防備與敵視的姿态面對他們，這種現狀大概是無法改變的。因為他們誰也沒有付出真誠，一個互相利用互相防備的關系，又怎麽能指責別人的虛僞假意呢？

她看着正在做雞蛋餅的大嫂，一邊做着一邊笑臉問着她要什麽餡料，沒有迎合讨好，只是簡單質樸的交談，卻讓人感到很窩心。就像和賣豆漿油條的李叔，報刊亭的張嬸，他們雖都是在社會低層奮鬥的人，可是卻有着能讓人倍感溫暖的笑容，簡簡單單的問候和關心，讓人覺得他們就像家人那般愛護着自己，讓人好不感動。

“吶，這是你的雞蛋餅，”大嫂拖起兩個裝好的雞蛋餅遞給她，不忘囑咐：“有些燙姑娘，小心拿着。”

依槿笑着接過，“謝謝大嫂，”她湊近袋子聞了聞，滿臉驚喜看向大嫂，贊嘆道：“大嫂，你做得餅好香呀。”

聽聞她誇張的贊嘆，大嫂非常開心地回道：“哈哈，那姑娘今後經常來，大嫂給你做大點料多點。”

“好的，謝謝大嫂。”她收好袋子，笑着與大嫂道謝，然後再趕到李叔那買兩杯豆漿。

李叔一見依槿就扯着大嗓子招呼，“夏記者早啊，今天來點什麽？”

依槿笑着回道：“李叔早，今天帶兩杯豆漿就好。”然後她将兩個保溫杯交給李叔，請他幫忙盛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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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要飯團包子什麽的呀？光豆漿可喝不飽。”李叔邊盛豆漿邊關心地問着。

依槿提提手上的雞蛋餅，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剛剛看見有個雞蛋餅的攤子，想起很久沒吃雞蛋餅了，就去買了兩個，李叔，不好意思，明天我再來買飯團包子，可好？”

“嗨，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雞蛋餅可好吃着呢，天天吃一樣的那叫個什麽勁，我這包子飯團随時都有，想吃就來，保管夠。”

“謝謝李叔。”依槿心裏感動的緊，抽抽鼻子都有些想哭了。

“倒是我說，夏記者啊，你現在這早餐回回買兩人份的，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李叔盛好豆漿，把保溫杯遞還給她，一臉探聽情報的模樣靠近她小聲問道。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叔，也小聲地回道：“嗯。”

“是不是就是雜志上的那個小夥子？”

依槿有些害羞地點點頭，李叔怎麽也知道了？

李叔一看她點頭承認了，滿臉的高興，止不住加大了音量笑道：“那小夥子好啊，我一看那小夥子就覺得不錯，人長得俊又有出息，配你不會差啦。起初張嬸拿着雜志給我看叫我死心的時候我還說這是緋聞呢。”

李叔有些局促的抓抓腦袋，不好意思的看着她繼續說道：“不瞞你說，我本來還打算把我兒子介紹給你，別看我是個賣早點的，我兒子也是個公務員呢，想說你這麽好的一姑娘可不能放過了，哈哈。”

依槿聽着聽着，臉越來越紅，匆匆謝過李叔，提着豆漿蛋餅就落荒而逃。想着原來李叔想把他兒子介紹給她就一陣臉紅，不過她真的好感動，好感激他們能像對待親人那樣對待她。

親人……她都忘了和親人在一起時，是個什麽樣的感覺了。

她靠坐在公車的裏座，思緒随着車窗外不斷向後移的景致慢慢飄回了從前。那個讓她的世界從此天崩地裂的，從前。

那一年，她被父母帶着她來轉到B市的寄宿學校，開始了初中兩年的寄宿生活。

也是那一年，剛寄宿沒多久，照例兩周放假回家一次的周末，她回到家再也看不見往日家裏的氛圍。整個家，是那麽冷清那麽壓抑。

後來，她的母親告訴她，她與父親 ，離婚了。

終于，離婚了。

再後來，結束了寄宿在學校的初中生活，母親領着她，讓舅舅的小卡車載着能帶走的行李家具，連夜趕到了B市的一處破舊公寓的一間小屋子，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也是那個時候，父親告訴她，他又成家了。她笑着告訴父親，讓他幸福。

可是，她卻對母親越來越煩躁不耐。

母親經常呆在C市，偶爾才來幾次B市，然而就那麽幾次的偶爾，她還是疾言厲色地朝她吼叫，她不知道那是為什麽。看着母親越來越憔悴痛苦的模樣，她真的很心疼很難受，可是，她還是抑制不住地朝她大聲說話，摔門出走。

她很厭惡憎恨這樣的自己，她覺得自己簡直該下地獄。

聽見母親止不住哭泣的聲音，她沒有上前安慰，看見母親面對她的吼叫安靜忍耐的模樣，她沒有适可而止。一次一次地對她說出令她自己都想抽自己的狠話，那個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放下自己的急躁。

她想輕聲細語的安慰母親，讓母親因她而快樂，這是那個時候她最想做到的事。可偏偏，事與願違，她與母親的關系急轉直下，越來越不可收拾。

她沒有告訴母親任何一次她獲獎的消息，也沒有告訴母親今天她又當上了什麽班委職務。

只有學校請家長開會的時候，母親看到大廳裏挂着她在紅旗下舉着獎狀的照片，她才看見母親欣慰的笑臉。那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也好受了些。

然後班主任笑着對母親說，依槿是個很随和的女生，和每個同學的關系都不錯。

回到家，母親卻心疼地看着自己說，“你和每個同學的關系都很好，說明你的內心沒有真的想靠近誰，槿兒，你是不是覺得很孤獨。”

她無法置信母親竟然一語道破她僞裝在外表下的面具，她覺得不堪厭惡，大聲朝母親吼道：“我沒有！不要以為我對你這樣，在外面對別人也是這樣，我很好，不看見你，我就很好！”然後她摔門奔進自己的房間，那一晚再也沒出來。

第二天，醒來打開房門準備上學，母親早已不在。後來連着幾星期，她都沒有再來B市，那段時間她或許過得真得輕松了些。

只要不回家，不去面對滿室的凄涼，不去面對那個，醜陋冷血的自己，就真的好了很多。

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那個時候幸好遇見了奕楓，是奕楓讓自己的笑容不再那麽牽強，也是奕楓，讓她覺得，自己的身邊，還有溫暖。

然而現在，是不是到了該把那個醜陋冷血的自己坦白告訴他的時候了呢？他見了，又會怎麽樣呢？

會嫌棄厭惡嗎？會覺得自己很壞嗎？

她緊了緊自己抓着蛋餅豆漿的手，看着舜華公寓的站牌就在前方，她整了整心情，走到後車門，準備下車。

“夏小姐早啊！”門衛室裏的大叔看見夏依槿從遠處走來，早早的就打起了招呼。

這位小姐總是安安靜靜的，每天都提着早餐來看她男朋友。每次經過時，還會笑着和他打招呼，真是位禮貌的小姐。現在，很少有人會這麽熱心地與不相幹的人打招呼了。尤其，還是像他們這樣社會底層的人。心地這麽善良的姑娘，他的男朋友真幸運。

“嗯，張叔早。”依槿腼腆地回以微笑，笑着朝他擺擺手。

張叔看着依槿漸漸走遠的背影，長長地感嘆一聲：“真是位好姑娘啊。”

依槿提着早餐，看着不斷上升的數字，心情是複雜的。這種離他越來越近的感覺，開心着期待着，可是，揮之不去的不安依然無法消散。

如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個讓人讨厭的自己，會不會也終将被發現？真的，可以這樣嗎？

“叮！”電梯門慢慢打開了，她踏出電梯，走到奕楓的門前，遲疑着提頓按鈴的手，使勁甩了甩頭，終于按下了門鈴。

嗯，無論如何，既然已經決心要和他在一起，那就……大膽朝前走吧！

“來了。”門慢慢地被打開，奕楓一臉惺忪地出現在門前，慵懶地斜靠着門框，低垂着眼看着依槿打了聲招呼。

“嗯……”依槿有些錯愕地看着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瞧見沒睡醒的奕楓。她有些貪婪地看着，發現他的發淩亂蓬松着，還有些微微亂翹，大大的寬松針織衫有些不規矩地套在他身上。

這樣的奕楓……好可愛。

“噗哧。”她止不住地笑了出來，接着是彎腰捶肚地哈哈大笑，“奕楓，你好可愛啊！”

奕楓看着笑得不可遏止的依槿，有些微窘地摸了摸鼻子，撇開頭看向一旁。

但是，還是被她的開懷大笑感染到，輕輕淺淺地笑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