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日見她滿臉無措着急的模樣，他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不讓她就那樣自身邊逃開，他開口叫她留下，陪他。

這是自見她第一眼時就萌生的想法，不知道是什麽原故，大概是那日偶然撞見她對陽光露出的笑容吧，那麽滿足那麽享受。他竟一時看出了神，不知不覺間按下了快門。

後來，他學着她的樣子，每天閉眼坐在晨光裏，可是卻怎麽也無法感知她那種純粹融合自然的心境。

他甚至有些羨慕她有一顆那樣純淨簡單的心，只有那樣才能與大自然貼近交談，而這正是他想要已久的狀态。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不讓任何事輕易影響自己，用旁觀者的視角看待周圍一切，他以為只有這樣或許才能理智敏感的發現有價值的事物。

可那日見到她面對晨光露出的甜美笑容，他忽然猶如當棒一喝。

或許讓自己親近事物感知自然能發現更多純粹美好的視角，那樣所拍攝出來的作品不僅震撼還能透着溫暖。

無論哪一件作品，只要拍攝它的人心中有愛，那必然會是一件好的作品。

因此他不自覺地開始留意她，他知道每日她都在身後看他。那樣一雙純淨的眼如今卻将他留在了眼底，他緊張着，也歡喜着。

見她終于鼓起勇氣朝他走來，他居然也緊起了心。

她終于願意朝他走近，那他又怎能輕易讓她再逃走呢。

“吃了再走吧，別等會又涼了。”

他有些慌亂，一時竟漏了口風，不過她那副自顧不暇的模樣，自是沒有發現他的大意。他松了口氣，但同時也不免有些惱她，惱她的遲鈍傻氣，竟沒瞧出他的心意。

見她立刻擡頭，眼裏有着難掩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可以嗎？“

他也有些窘迫，垂下眼，開口道：“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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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不敢靠他太近，只顧埋頭歡喜地吃着被捏得不成形的飯團。

聞着淡淡的米香，他忽然覺得很安心，閉眼對着晨光，不自覺地扯起一抹笑容。

他想，他或許能夠感知那份心境了，很安靜，很……溫暖。

當他決定将這張照片也陳列在個人攝影展時，他腦海裏下意識想到的是木槿。

他知道她喜歡木槿花，也知道她總是因它的一日光陰感傷。他想讓她知道，木槿是堅韌永恒的象征，每一次的凋謝為的是下一次更絢麗地綻放，而不僅僅是消逝和死亡。

他将它取名為-木槿依舊。依舊開放，依舊堅持。

就如他對她那樣。

“韓攝影師，夏小姐，你們來啦。“在忙活的衆人看見他們走進來，朝他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各自忙碌去了。

依槿朝他們點點頭也回以招呼。雖說是雙休日，但影樓的雙休日卻是更加忙碌的。奕楓領着她來到後處的一間暗房，她心裏滿是興奮和敬畏之情。當奕楓打開那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的門，一室的暗色調讓她瞬間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般緊張與雀躍。

“奕楓，你經常在暗房裏洗照片嗎？”她看着滿室晾挂的照片，覺得甚是神聖。

“只要有空閑，就去暗房呆一呆。“奕楓一邊将膠卷纏到沖洗罐的片軸芯上一邊答道。

“嗯，如果我有條件，我也喜歡在暗房裏呆着。“依槿來到奕楓身邊，看着他的動作，憧憬地說着。

“之前我在電影裏看見男主角在暗室裏洗照片，當心愛之人的影像慢慢出現在相片上，我想那一定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可惜現在數碼時代那麽猖狂，電腦簡直無所不能，或許出來的效果非常好，可還是覺得這種老式手法更甚一籌。不過，幸好大時代前進歸前進，但終究沒有将傳統給丢棄遺忘，否則一定會成為許多人的遺憾。”

她看着奕楓一系列熟練的動作，不免有些感慨。她好像看見舊時代照相館裏的照相師傅在暗室裏洗着他用心拍出來的照片，每一個步驟熟練卻小心着，他們對自己的作品傾注了全部的情感，耐心且專注得等待影像慢慢地呈現在黑色的膠片上。

令人害怕的是這些傳統技術也在慢慢被飛速發展的時代遺棄，人們不再願意花費時間手工做些什麽，機器代替了人力，方便快捷的同時也給傳統技術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要知道一件作品珍貴之處不在于技術如何精湛，而是在于作品所折射出來的作者的情感，每一道工序都傾注着他們的心血和感情，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如今許多工藝品雖精美絕倫卻冰冷無比的原因吧。少了人的溫度的作品如何帶給人們感動呢？

“在想什麽？”

“沒有，只是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暗房技術也會像其它一些傳統工藝技術那樣漸漸被人們丢棄遺忘。如果是那樣，那真的很遺憾。”

奕楓将水倒入顯影罐，然後再将漂定液也倒入裏面，淡淡道：“不會，真正喜愛攝影的人是不會讓它消失的。即使電腦技術将照片做得再完美無瑕，可暗房一直是攝影人士心裏的一片聖地，攝影夢因對它的憧憬敬仰才開始，愛它還來不及怎麽舍得棄了它。”

他扣上蓋子，然後在顯影罐底部敲擊了幾下，趕出氣泡，以免氣泡附着在膠片表面上顯影不勻。

忽然他渾身一震，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因為，依槿自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将臉貼放在了他的背上。

她說：“奕楓，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好愛你？”

他笑了，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

“你知道嗎，每當談論夢想時的你，好有魅力，好帥氣！”她收緊了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緊緊握住，不再放開。

他們在暗房裏呆了一下午，依槿的好奇心使然也跟着奕楓的步驟試着洗了幾張照片。因為生疏顯得有些笨拙，幸好一旁有奕楓看着，不然那幾張相片估計得被她洗報廢了。不過，這番體驗還是讓她興奮了許久，有一種好像是電影女主角的感覺，竟還舍不得出來。

看來，以後奕楓怕是少不了她這一個跟屁蟲了。

依槿擦拭着濕發，嘴角彎彎的，還是止不住的意猶未盡，和奕楓一起洗照片的感覺真好。

忽然眼前閃過她抱他的畫面，一時竟被自己吓住了。

當時的氣氛很适宜，不自覺得主動投懷送抱不說，竟還說出那樣的話，真是羞死了。不過……這反應是不是慢了太多，怎麽現在才知道羞。

她漲紅着臉滿臉嬌羞懊惱，突然瞥見茶幾上擺放着的手機。

好想和奕楓說說話呀，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她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翻着電話簿，盯着屏幕上的“奕楓”二字有些猶豫。

其實，他們很少通話，也沒有一般情侶那樣每晚煲電話粥。他是個不太說話的主，平時講話也是字少精簡的，而她雖然在他面前會不自覺放松許多，但也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不擅長聊天，這一打過去說些什麽呢？

她怔神着怔神着，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她驚喜非常，正要按下接聽鍵，卻看清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名字，媽。

她有些失望地接通電話，和媽道了聲好。

“明天你回家裏一趟，媽有事要和你說。“電話那端傳來了母親略顯嚴肅的聲音，依槿心裏緊張了起來，不知是什麽事情，讓一直樂觀堅強的母親用這樣的口吻說着。

“媽，出什麽事了嗎？”她追問着，希望能提前做些心理準備。

“明天回來說吧，對了，你請幾天假，媽給你準備了幾個相親，都是媽認識的幾個老朋友的兒子，很優秀的。”

“什麽？相親！”依槿難以置信地叫到，“媽，怎麽可以這樣，你為什麽不和我商量商量再決定呢，為什麽那麽突然？”

“你本來就不小了，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本來是希望你大學畢業就結婚的，已經夠寬容的了。”

“媽，我也一直都跟你說，我不想結婚，你為什麽非要我結婚不可，難道人不結婚就成異類了嗎？”

電話那端遲遲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才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聲，“槿兒，沒想到爸媽的事情至今還影響着你，我以為你長大了會想通。不要因為爸媽失敗的婚姻而讓你對婚姻有陰影，這樣會讓媽感到很難過。”

依槿酸了鼻子，內疚道：“媽對不起，可是能不能別讓我相親，我不喜歡那樣的方式。”

“不然呢，讓你自己找嗎？”電話那段的聲音忽然緊致了許多。

“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怎麽，你和那個小攝影師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小攝影師 “媽，你……知道了？”

“當然，你的雜志我每一期都會買。媽很高興你有喜歡的人，但是，絕對不能結婚。”

“為什麽，為什麽絕對不能結婚？”她難以置信媽竟然會反對她的戀愛。

“如果是因為愛，更是不可以。“電話那頭的聲音無比堅決，似乎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為什麽！媽，我真的不懂你的話了，如果結婚不是因為愛，那要因為什麽？” 她抓着手機，幾近奔潰的邊緣。

“媽給你介紹的朋友一個是銀行行長的兒子，一個是做經融投資的，絕對比你的那個小攝影師優秀，相信媽，媽跟他們的父母都是多年的朋友了，絕對可靠。”

“媽，難道你是瞧不起奕楓所以才這麽說嗎？對，奕楓可能不是你心目中的那種乘龍快婿，但是，他也絕對不會比你說的那兩個人差，甚至可能還更優秀！我實在不知道原來你是用這樣的标準來衡量一個人的，媽，我好失望。”

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媽媽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個人的價值難道就只體現在擁有的財富有多少，成功的頭銜有多響亮嗎？這與攀附權貴有何區別，難道媽也有嫁入豪門的觀念？真是可怕啊，人一旦有了貪念，就覆水難收了。

“槿兒，你不要太任性，你現在因為被愛情沖昏了頭所以才說傻話，媽不跟你争了，總之你先過來看看那兩個年輕人再說，媽都給你約好了。”

“媽……”

“好了，不用多說了，總之你明天回來就是了，先挂了，你早點睡。”話落電話那端就被挂掉了，依槿看着被挂斷的手機，遲遲無法回神，怎麽辦？這下該怎麽辦？她沒想到媽居然會反對她和奕楓，一定是報道誤導了她才讓她對奕楓産生偏見，一定是的！

相親……沒想到一直以玩笑看待的相親居然也真的發生在她身上了，這可怎麽跟奕楓說呢？

不過……還是得說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