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爸,我來了。”
站在陌生的門前,依槿緊澀着嗓音看着門內的父親,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對于父親,她一向不知該如何面對,或許該恨該怨,但她卻總是做不到,所以只能以防備之态面對他的關心,他的問話。
因為她是怕的,怕眼前笑着的父親。
若是他嚴厲狠絕倒也罷了,可他面對她時總如父親一般好似關心着自己,卻又總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從她口中得到母親的近況。她無法相信那是父親仍對母親有着的眷戀,因為他總能找到辱罵母親的缺口。她也不能讓自己全然接受他看似的關心,因為她已不敢确定他是否還愛着自己,是否仍将自己視為女兒
這些……其實她都不确定。
“伯父,您好好,我是韓奕楓,槿兒的男朋友。”一直緊握依槿的奕楓朝夏日陽微微點頭,自我介紹道。
夏日陽點點頭,上上下下地審視了一遍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模樣生得不錯,冷言寡語的倒有幾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進來吧。”他轉身讓出過道,然後關門進去。
“我說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一出國就是5年,也不曉得回來看看你老爹死沒死。回來了,也不記着多來看看老爹,一來就把男朋友帶來了,真是想把我氣死。”他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念着,這個女兒……都不如幾周來一次的小時工來得熟悉。
依槿環顧了一下裝潢華麗的屋子,心裏苦澀非常。
曾經她的家也是這樣大而寬敞,雖然不及它的華麗高檔,但卻充滿了太多她的哭笑嬉鬧。眼前的這個陌生的家庭,難堪的身份,她如何說服自己經常來。如果她是他親生女兒倒也無妨,可偏偏又沒有依賴的資格。
家,早已是久違的字眼了。
一直硬挺着的背忽然被一只大掌輕輕拍了拍,她擡起頭看向一直在身旁陪伴的奕楓,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沒關系,我很好。
夏日陽指了指皮質沙發,說:“這邊坐吧。”
依槿有些拘謹地在沙發上小心坐下,她坐得并不自然,僅是沙發的邊緣位置。手不時緊張地握緊松開,臉上卻挂着輕松随意的女兒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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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最近還好嗎?”
“你還知道關心你爸?每次要不是我主動聯系你,你都不會坑一聲。你知不知道你變得越來越沒人情味了,連最起碼的親情你都不知道!”
那麽,是誰剝奪它的呢?是誰,早早便将它斷了的呢?
她一直不明白,為何父親總是反指責她。對,她是很堅強,所有人都知道她很堅強。可是堅強就得忍受一切痛苦嗎?即使心裏并不愉快,還是得強顏歡笑,自欺欺人嗎?
依槿默不作聲地笑着,無法回答。
“這小子是做什麽的?”夏日陽下巴一揚,點點韓奕楓說道。
“他是……”
“伯父,我是攝影師。”奕楓接下依槿的答話,如是說道。
“那就是搞藝術的?這倒新鮮,我們家倒還沒有藝術領域裏的人。我也不懂這些……”他摸摸下巴,略一思索道:“這樣問你吧,你收入情況怎麽樣,搞攝影的收入穩定嗎?可別到時讓槿兒跟着你飽一頓餓一頓的。”
“平常會接一些公司的合同,商業産品或是人像攝影,也有影樓工作,再把閑暇時拍的作品投稿或是自薦,所以收入并不會不穩定,這點請伯父放心。”
“這就好。不過,搞攝影的名氣應該很重要,沒有名氣賺的錢也不多,你現在有名麽?”
“我一直在努力拍攝我的作品,我相信作品會說明一切。”
“嗯,有志氣就好。”夏日陽贊許地朝他笑了笑,可下一瞬,卻從茶幾底層抽出一本雜志,正是《天娛雜志》。
“不過……藝術?雖說是搞藝術的,但藝術也跟名利分不開吧?就拿前幾天你讓槿兒上報的這件事,你覺得我會放心讓槿兒和你在一起麽?”
依槿的心霎時一緊,原來父親早就知道奕楓是誰,那他想做什麽?
她緊張地看着夏日陽,難道……他想給奕楓難堪?
她立刻擔憂地轉向奕楓,可入眼的卻是他依舊清冷卻不無堅定的側臉輪廓。
“我并不認為上報是一件醜事,我無心名利場所,但若所做的努力得到關注得到認可,這何嘗不是一件榮耀的事?”
“哦?榮耀的事?你的榮耀就是利用我的女兒來實現麽?”夏日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急不緩地說着。
依槿氣憤地抖着雙手,爸他居然這樣侮辱奕楓!她立即急急想要出聲辯駁,卻被奕楓按住了右手。
“我的榮耀就是槿兒的榮耀。”
一聽此話,夏日陽一改散漫悠閑之态,第一次正色凝視韓奕楓。那神情不無嚴肅認真,不過短短幾秒卻讓依槿緊張地一手薄汗。
而韓奕楓卻是神色如常地回視他的注目,沒有一絲一毫的退卻。
夏日陽挑挑眉,一轉臉又是一副輕松愉悅之态,“我倒是無所謂,不過……呵,倒是你媽那邊大概要多花點時間吧。她這人疑神疑鬼想東想西的,怎麽可能立刻成全你們,我看不折騰折騰她是不會罷休的。”
依槿見他松了口也稍稍寬了心,但聽他這樣說媽,心裏又是一陣酸澀,“媽她也是擔心我。”
“呵,擔心你?我看是擔心她自己吧,她從我這坑蒙拐騙多少錢你知不知道,擔心你?她是不是叫你和銀行行長的兒子相親?行長都告訴我了,人家都不待見她,你要不是我女兒,哼。”
就是這些,就是這些話,每每與父親聯系,無論多麽溫馨快樂,到最後他總是會問起媽,談起媽,也……辱罵媽。就是因為這些,她才不敢經常與他聯系,才無法全心信任他,也無法全然親近他。她不知道為何曾經那麽愛過的人居然可以用這麽狠毒的語言來攻擊她,他難道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
“媽她已經同意我們了。”她立即為媽說話,不想他再誤解她。
“同意了”夏日陽一聽此話轉而低頭皺眉不語,神情似在思索回憶什麽,久久沉寂在其中沒有再說一句話。
突然他輕聲問道:“從雜志上看,你們高中是同一所?”
依槿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這個,遲疑地照實點頭答道:“是。”
“那麽這樣算來,你們認識差不多也7,8年了。”
“嗯。”
“可是你大學去了國外,而他好像并沒有上大學,這麽說……你們這中間分開了5年?”
依槿心裏似乎慢慢明白為什麽父親會問這些,她輕輕點頭:“是。”
良久,又是一室沉默。
她看着父親沒了輕松的笑臉,或者更确切的說是愉悅假臉,而是一副陷入了沉思的嚴肅模樣,她心裏有絲隐隐的期待。會不會……爸和媽兩人這一世的恩恩怨怨,會因此得以化解?
“你們走吧,本來想今天留你們吃頓飯的,這頓飯下次你們來再補上,今天……你們就先走吧。”良久沉默之後,夏日陽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沒了嚴肅緊張之态,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臉的疲憊神色。他沒有再看他們,轉身向書房走去,聲音也不複方才的輕松恣意。
依槿轉頭看向奕楓,見他也看向自己。她偎向奕楓的懷裏,轉頭看着父親原本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時也染上了歲月的痕跡,一如他剛才卸下僞裝後的疲憊。
原來父親……他終究……還是……老了。
她不确定剛剛那一刻,是否意味着父母兩人的情仇恩怨得以終結,但是……她似乎可以肯定,日後,他們兩人不會再相互鬥下去了吧。
回去的路上,依槿機械般地跟在奕楓身後,走路,上車,下車。她依然沉靜在父母的往事糾葛中,心中的酸澀難以平靜。
她時常會想,如果家庭不曾富有,而是如小時候那般三人擠在一個小屋子裏,一起睡覺,一起看電視,一起吃飯,會不會這個家就不會破裂?
那時的他們三人還是簡單快樂的,爸會抱着小小的她在書桌前寫字,媽會拉着她一起在菜缸裏踩腌制的鹹菜,晚上睡覺時小小的她會在媽睡着後偷偷溜出被窩蹭到爸的身旁看電視。
她想,那時候的家才是真正的家吧。
富有又如何,後來的爸媽為了掙錢,常常不在家中。
媽在出門前叮囑她,千萬不可以給陌生人開門,教她唱小兔子乖乖,然後就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再回來。她将備好的飯菜放在電視前,獨自一人邊看電視邊吃飯。大人說她這個習慣不好,可是……只有這樣,吃飯的時候才不會孤單不是嗎?
大些後的她常常被大人誇獨立性很強,爸媽也很自豪她這一點。可是……一直硬撐着的她又何嘗不想依偎在父母身旁撒嬌取鬧?獨立自主,這是經過歲月才錘煉出來的能力啊,她多想,至少爸媽能心疼她這一點,摸摸她的頭說,累了吧。
幸好上天終究還是給了她一次幸運的機會,讓她遇見了韓奕楓。
遇見了他,她仿佛才找到了丢失的幼稚童真。她可以依賴他,全心信任他,可以耍賴,可以撒嬌,累了可以依靠她,倦了可以偎着他……
他……
回神轉首間,她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奕楓?”什麽時候竟回到了B市?還是這……
“進去走走走吧。”他率先走在前面,清冷的背影不知何時已染上了溫柔的溫度。
依槿聞言順從地跟在他身後,走進這個當初他們經常游玩的地方,也是……他們分手的地方。
時隔五年再踏入這裏,她忽然有種恍然如隔世的感覺,公園裏的小道上因深秋季節而鋪上了一層層滿地落葉的枯黃。
她走到一顆木槿樹前,擡頭凝望沒有木槿花朵的樹枝,心有遺憾。
已是深秋時分,木槿已過花期。猶記得校園裏也有幾棵木槿樹,每當木槿花期,她便倚在教室窗邊,看着木槿由白而嬌紅欲滴,那正是最美時卻也是臨近死亡時。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是木槿中的一種,有個嬌媚的名字叫嬌容三變或芙蓉三醉。
木槿朝開幕落,最為不忍。
她時常在傍晚,拉着他來來公園賞落花,他雖不言語,可她知道,他與她有一樣的心境。
卻不曾想,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卻是在木槿花開季節,而那一夜的離別正是木槿凋落時分。花兒撲撲墜落之時,也是她的心狠狠撕裂時。
原以為她不會再到此地,原以為……
“奕楓……你……”她遲疑地轉向站在背後的奕楓,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回來了。”
“嗯?”他在……說什麽?
“我回來了。”
韓奕楓,5年,5年後,你若依舊等我,就來找我。
從此我便與你執手不相離。
“我回來了,所以你,做好與我執手不離的準備了嗎?”他終于将望着木槿樹的目光投向她的雙眼,目光內不再是無法捉摸的清冷,而是帶着執着而強烈的希求。
她微低頭,垂下眼睑,輕輕應到:“嗯。”
他回來了。
木槿啊,他真的回來了。
她擡頭,看向眼前的木槿樹。
秋風一瞬,木槿花開。
是夜,木槿花落,他站在樹下。
她走近,他轉身。
露出笑容。
她走向他,不再逞強。
花兒落了,她終于将手放進他的手中。
她曾為木槿感傷,一日的光陰如煙花般用盡全力綻放。留不住的絢麗嬌容,只能看着它凋落逝去。
但,對于木槿,不該只寄于悲涼凄苦之情,它雖幕落卻朝開,第二日仍然會在陽光的迎接下燦爛綻放。
她後來才知道,木槿的花語是溫柔的堅持,常被象征為愛情。
愛情,有着甜蜜快樂的外形,可更多的卻是分合離傷。倘若相愛,必會彼此堅守初心。
這雙手,既已牽上,她便不會再放開。
她聽見耳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別哭。”
別哭?
她擡頭,淚眼模糊中尋找他的眼神。他輕撫她的臉頰,為她拭去滿臉的淚水。
原來,她竟流下了眼淚。
這一路,真的好長。
她遇見他,戀上他,尋找他,依賴他。
卻丢了他……
用了那麽久,那麽久,她終于再次遇見他。
“奕楓,我有說過謝謝你嗎?”她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問。
“說過。”
“那我再說一次好不好?”她微仰起臉,看着他的側臉,“奕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擁緊她,沒有言語。
木槿,會依舊為她四季綻放,世世永不凋零。
未來的日子,有他與她做伴,她的悲傷她的痛苦,他會用盡一生讓它們被幸福所蓋,不再吞噬她,不再折磨她。
她,會如她所希望的那般,簡單的笑,單純的思考。
而他,才會因她的笑,而笑……
二年後,《天娛》雜志連登3期重大版面。令人訝異的是,這連登三期重大版面的新聞并非天王巨星或一線女星的桃色緋聞,而是一對年輕人的婚禮。
标題為-“十年楓槿路,愛戀始如初”。
新郎是炙手可熱的攝影新星韓奕楓,新娘則是天娛雜志新出的旅行之刊編輯夏依槿。新郎挺拔俊朗,新娘則溫婉可人。
他們站在司儀陳總編的兩側,聽着對方對未來的承諾和期許,看着彼此眼中沒有掩飾的愛意和激動,他們知道,未來的路,無論富貴繁榮,貧困疾苦,他們都會相濡以沫,執手相協。
因為,木槿,依舊如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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